棉在一家搞金融的独角兽公司里找了一份工作。她去上班，雾去上学。

但是雾记得，棉好像不是学的金融。刚开始，她好像是做科研的，现在怎么进金融行业了？

他没问棉，问了纤。

纤说金融是她的第二个专业。

“为什么？”

棉说:“我不是美国的人，不能用我的背景。而且你不是说我花的都是我哥的钱吗？所以我就自己挣，用来养你。”

雾呆呆地眨眨眼睛。

棉看他脸色很好，嘴唇湿润，眼睛也亮亮的，好像一个乖乖的小孩。

她用手掌托住他的下巴，笑着撩他。

“真可爱。”

雾推开她的手，躺下，睡觉。

“明天就十二月了，你穿厚点去上学，别让我担心。”棉探头吻在他的额头。

雾闭上眼睛，棉又亲亲他的眼睛，继续往下，吻住他的嘴巴。

但是，她亲了一下还不够，像个啄木鸟一样，不停。

他捂住嘴，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被她的长发包围，眼睛和她对上。

棉扬唇。

“没见过这样的你。好乖啊，宝宝。”

雾不理解。

“我不是小孩。”他眨着眼睛，眼皮有些重，“我瞌睡了。”

“好啊，我哄你睡觉。”她直起腰，蹬掉鞋子，躺在他的身边。

棉束起头发扔在后背，侧躺在他旁边，还让雾也侧躺，面对自己。

“闭上眼睛。”

他闭上眼睛。棉笑起来，凑他近点，抱住他。

雾的身体一僵，手机微动。

今晚是他第一次没有听歌睡觉。被她打乱了。

雾睡觉不打呼噜，但是呼吸声音很重。这是喝药的正常副作用。

棉感觉到了他的僵硬，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靠着。你可以抱我。”

说完，她就给他调整姿势，俩人黏糊糊地抱在一起。

雾也真是厉害，抱着棉一点反应都没有，闹铃响的时候他抽出四肢，翻身下床，一个没站稳坐在地上。

这一摔，把他摔清醒了。

棉醒的时候，饭香已经从外边飘进来了。她走出房间，看见纤坐在餐桌上吃饭，雾站着在做饭。

屋里不冷，而且他不用遮疤，就一直穿着一件白体恤，黑短裤。雾个子很高，好像腿好了之后又长了点，就是有点瘦，手臂上的筋脉和静脉都能被看见。

棉撇撇嘴，问纤。

“你为什么在这？”

“他早餐只喝咖啡，所以我让他在这吃早餐。”

棉点点头，“好吃吗？”纤双手拿着面包，在那吃，狼吞虎咽的。

“嗯，我吃完这个以后就不吃了。”纤说。

“为什么？”雾疑问。

“我怕我控制不住。”他吃完就去开车。

棉坐下，接住雾递来的面包，她侧头一看，里面夹着肉丸。

“你起的有点晚，他就上来看看。看来他还不放心我。”

棉咬了一口，嚼着，点点头。

“怪不得他会这么说。”确实好吃。

“其实他的吃饭很不健康。早上喝一杯咖啡提神，剩下两餐都在外边随便吃点，闲时锻炼。”雾想了想，继续说:“其实我不懂这些，只是他身体力壮，也抵不住他这么糟蹋。”

“嗯，那我给他涨工资。”她想了想说:“其实我午饭也很普通。”

“啊？那你以后吃好点……”雾真不会安慰人，“如果好吃的话就分享给我。”

“行。”她没在公司表现的很有钱，只是正常有钱。所以公司周边的有名的餐厅她没去，怕崩人设。

他们都很安静的吃饭。雾吃完药，他就变得沉默寡言。

“你让他跟咱们一起吃吧。”

“反正他每天都会锻炼，不会变废的。”

今天早上雾起的早。第一波铃声响了之后他就醒了，那个时候天还没亮，他就起来做饭了。从奶酪到面包都是他一早上忙活成的。

雾上了一天的课，晚上棉加班，没回来和他一起吃饭。

他吃完饭就坐在客厅里学习，书本笔记，电脑摆满了一桌子，雾将计划全部完成之后，坐在沙发上叹气发呆。

靠在沙发后背，打开手机，翻翻聊天软件，翻翻相册，最后放在扶手处。

手肘压在手机旁边，放松身体。他脑子一片空白。药的作用。

晚上八点，棉终于下班了，她坐在车里对纤说:“你以后都在家里等我。你和我们一起吃饭。”这是通知，不是命令。

棉看到咖啡杯了。然后又看向窗外。

“他估计快考试了，最近学习会忙点。但是他不爱玩。也不交朋友，不参加派对。”愁人。

纤按着按钮让她进去。棉低着头看监控。

他就住他们隔壁。棉收了手机，开门回家。

她脱了鞋就看见——

她以为雾坐靠在沙发上在等自己。

棉忘了脱大衣，站在他面前，发尾到雾的脸部。

全神贯注。

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睡眠的脸。

眼镜立在他的鼻梁，眼镜腿卡在耳朵上。

雾轻轻一动，眼镜径直掉落，落进棉的手心。

她抬眼，看见他脑袋靠在后背，睡的很深。

她把衣服脱了，回房间换掉沾着寒气的衣服，回到沙发旁，手里拿着一件毯子。

她动作极轻地放倒雾，然后轻轻地躺在他旁边，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和他盖上毯子。

用手机关灯。

在黑夜里，她的双眼好像在岩洞里发光的蓝宝石，盯着雾。

第二天，雾醒过来，入眼就是一片金白色的草原。

他以为——是草原。原来是头发。

棉抱的太紧，也可能是沙发太小。

烦人。对了，他昨天没喝药就睡着了。

雾一手按住棉的背，一手去抅手机看表。

五点四十三了，外边天亮了。还太早。雾睡的太久，头蒙蒙的疼，就像长了一丛荆棘，四面八方的刺刺痛脑袋。

而且，棉抱着自己，很不舒服。

不能睡了，他下沙发去洗澡，泡在热水里浅眠了一会，将毛巾叠起来盖住眼睛上。

洗完澡已经六点半了。

有点早，他翻翻冰箱，还有一袋土豆，胡萝卜，培根，香肠。

全解决吧。

雾先去看看棉醒了没，他看了她几分钟，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让她进房间睡。

算了，反正不会很吵。幸亏这里很大，声音传不过去。

雾将土豆洗干净，削皮，冲洗淀粉，加盐放在锅里煮半个小时，滤水。加盐和牛奶碾碎成泥，最后加了一点蒜粉，拌匀盛盘。

他又烧了一壶热水冲了一杯肉汁，淋在土豆泥上。

那半个小时里，他在平底锅里倒了一点橄榄油煎了培根和香肠，将胡萝卜切成片也放在里面煎熟。

感觉还不够，他就又煮了点鸡蛋。

在热牛奶的时候，他将棉叫醒，虽然才七点多，但是饭做好了。

棉坐在沙发上醒神，雾去敲纤的房门。

“你起这么早?”纤刚跑步回来，刚脱了衣服准备洗澡就听见门铃响了。

“也不算早了。”雾见他只围了一根浴巾，“五分钟洗完过来吃饭。不然土豆泥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雾没耽误他的时间，说完就走了。

他将盘子摆好，放好牛奶，给自己调了一杯酸甜的柠檬水。

以前喝药后的第二天，他就口苦和口干。

雾坐下，抬眼看见两人已经坐好了。

现在好多了。

他走在校园里，眼神冰冷，无神。他的眼镜遮住了他的眼睛。

要不要继续喝药?快考试了，喝吧。

于是，雾就又和以前一样，学习，喝药，睡觉，做早餐。

雾考试的那一天，天气预报有雪。他考完试，走在校园里，天空飘下雪。

雾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就继续走。突然，他身体一震，心脏抽起来。

他僵着身体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喘气。

他一天没笑了，现在却突然笑了起来。

该换药了。因为他无端生了焦虑感。

雾靠在后面，仰头吐气，白雾像烟雾，仿佛他在抽烟。天好像要黑了，他眼睛微眯，阳光不刺眼甚至趋于无，可是他的眼睛被刺到了，想哭。他捂着心脏走了跟平时相反的路。

他找到一个逼仄的地方，蜷缩身体，听歌发呆。

脑子里繁衍的焦躁好像铺满地的黑色蚂蚁。

雾抬头，后脑靠在砖块上，粗糙的感觉传过来。

“烦人阿。”淡淡的声音响起。

真的很累。

白雪好像是天空碎掉的白天的碎片，一点一点从天幕上剥离，变成黑夜。

他就在那看着行人来来往往。一整个藏在黑暗中，唯一的乐趣就是看行人匆匆忙忙。

他不想回家，因为那里棉在等他。

他就是不想回家。

棉派去的人没接到雾，她找到定位，但是这个定位一点都没动，她就以为雾又把手机扔了于是就去查监控。

得到的结果是:“他就往那个方向跑了，而且监控出口没拍到他。”

棉有点无奈，穿了衣服去找他。

她打开手机电灯照亮那个逼仄的小道，尽头就是雾在那，靠在墙上。

雾一脸的生无可恋，虚弱的脸色，紧紧蜷缩的身体，一米八几的身高被压缩在不到一平米的空间里。

他就像一直猫一样蜷缩在角落，看着路边的一个路灯，下的纷飞的大雪。

不断冒出的白色呼吸显示他还活着。不然棉都以为他是块腐朽的木头。

他蹲的地方上面有个檐正好遮住他。

棉收了伞，往里走。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很凉。

雾眨一下眼睛，因为温度差，才显得她的手很温暖，可其实，俩人差不多。

他的眼睛聚焦，清晰的看到了棉的脸，第一句话就是:“你也没那么了解我啊。”

棉知道他是个疯子，什么事情只是看心情。

但她还是道了谦，蹲在他面前，伸手拉他起来。

他盯着棉看了十几秒，棉也这么看着他。

她蹲在雾的面前，表情很怪，雾知道她这是在……心痛?同情?

其实都有，而且还有心动。

难得他这么脆弱的样子，她的嘴角快压不下去了。她也有点疯。

棉在心里哄他。雾在心里质问她自己有什么好的?

“回家好吗？”

“不回。”

看吧，真的不了解，可以分手。

雾将握在口袋里的lifesystems掏出来，摩擦生热后，放她手里，没给她牵手的机会。

棉感受着那个温度，开始凝固生热了。她懊悔地站起身跟在他后面，怪自己刚刚没给他一个拥抱。

他扶着墙站起来，腿他妈早蹲麻了。

雾走的很快。真应该废了他的腿。棉吸口凉气，还是在后面追他。

雾边走边在心里念了很多关于离开的字词。

滚。

走开。

远离我。

避之不及。

“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阿雾。”

两人的头发衣肩上都落了雪，雾在前面走，棉在后面追。虽然在下雪，但是棉不至于跑不过他，更何况他在走。

她抱住雾，然后脚被雪绊倒，两人都摔在雪里。

他被雪淋了一个满头，棉还在他身上躺着。雾认输，往后仰，躺在雪地里。她往上爬，趴在他的肩窝。

她的呼吸是热的，脖子后面的雪是冷的:“阿雾，走吧。跟我回去。”说着就亲亲他的脸颊。

俩人额头相抵，棉一直唤他。雾闭上眼睛。

雾坐在副驾驶，脑袋放在玻璃上，发呆。

“先跟我回家，咱们聊聊。”

他不说话。

“你要放假了，今晚先回家，明天我给你买机票送你回家。”

他也不说话。

“我觉得很冷，咱先回家吧，嗯？”

他动了。

他俩分别去洗澡。棉洗完了去找他，他还泡在浴缸里。

她挑眉，对里面说:“早知道咱俩就一起洗澡了。”

雾没回复，她感觉会出事，就打开门进去，蹲在浴缸边。

他只是在泡澡，旁边放着歌，所以他没听见。

他拿起盖在眼睛上的毛巾，棉看见他的手长得好看，即使上面有一个太阳形状的伤疤，其实那是枪伤。

她第一次看见雾的身体，以前监视的时候可会看到他的身体，但是没有现在完全。

棉想起海恩的话:“他的伤疤，都是自虐的证明。”

俩人突然看对眼，她才发现他从摘下毛巾的那一刻起就盯着自己。

“怎么了？”

“我们分手吧。”

棉的一只手淹没在热水中，像根海草。

俩人都很认真，也都很漂亮。

在网上有个很火的定律:爱情八秒定律。俩人对视，只用八秒就能明白俩人之间是什么情义。

友情是友情。

爱情是爱情。

亲情是亲情。

“你爱我吗？”

“你生活在爱里，你不缺爱。”

“那我把爱给你——”

“——可是我不稀罕啊。你的爱很珍贵吗？如果你爱我的话，那就穿越时间，去养八岁的我吧。但是我觉得，那个时候——”

棉眼神不良善，左手抬起，摸上了他的下巴。

雾的话被她的动作打断。

“那我给你生个小孩怎么样？”

“我结扎了。”

“可以重新接上的。”

“你威胁我?”俩人的视线胶着且焦灼，在互相的脸上存在感极强。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威胁你吗？连死你都不怕，你能怕什么？一个小孩?”

责任能影响他吗？

棉笑起来:“要是你是个女孩就好了，我让你生个孩子，然后你就可以恢复爱人的能力了。要不要我对你的身体进行改造?”

雾知道她在说孕激素。但是他没有。但是棉估计会说到做到。

雾的表情都没变过，棉有点生气，但是又不能对他发作。

棉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完美的身躯，破碎的灵魂。她松开手，“你先回家吧。分手我是不会同意的。”

雾的眼睛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从水里出去。他去喝药。

棉站在卫生间门口，看见雾给人发消息。

他没开灯，棉也不开，怕自取其辱。

“那你喜欢我吗？”她换个问法。

雾关了手机，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也消失了。

她抱住雾，“为什么？”

“你去爱别人吧。不要爱我。”

此话一出，棉就抬手抓住雾的头发，两人唇齿相依。他们也不是没亲过，以前几次大部分都是棉强迫他，他半推半就。

但这次，雾咬住她的舌头，她掐住他的脸颊，把他的牙打开，继续深入。

雾一直知道口腹之欲，声色犬马的道理。但是他更喜欢饮食男女这个道理。

果然都是假的，就是看中他的脸的。根本不会长久。讨厌。分手。

他垂眼看着这么努力的棉，只觉得无语。

她只知道问这些情情爱爱，她太相信这些药了。

“你走吧，我要睡觉。”雾把她推开，用手背擦擦嘴。

棉却打开手机把灯打开。雾感觉刺眼，侧脸捂住眼睛。

“你今天为什么不按时回来？”

“在试探我吗？为什么？”

棉能猜出来雾的意思，她能给他爱和安全感，可是他不要。

她重新抱住他。她坐在他的怀里，两条腿环住他的腰。

“你为什么不要呢？为什么不依赖我呢？为什么不开心呢？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棉无法知道答案。

雾还是不太接受跟人亲密接触。他别开脑袋，双手放在两边。

棉抱了他好久，雾药效发作，想睡觉。

“睡我怀里。”她不放手。

雾叹口气，枕在她的肩膀上睡了。他能屈能伸。

棉把他放好，打开他的手机，停留在买飞机票的界面上。

他买的最早的票，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多待。她关掉手机，躺在他旁边，看他睡觉。

她把雾送走之后，跟纤说准备回家。其实雾前天那样很好，至少在她面前情感外泄了。

要不是雾得了这个病，那说不定他们会谈场真真正正的恋爱，不会像这样一样。

即使她不停地追到他，可是抓住了，又变成了一团烟雾从手心里消散。一抬眼，发现他又走在前面。

她也发现自己变了。她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