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秦不渡。

看见他，江噬沉寂许久的心忽然开始剧烈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腔。

秦不渡看着有些疲惫，一身黑色大衣带着一路上的风尘仆仆，手上提着几个袋子，见江噬没有穿鞋，他只是一言不发地上前打横抱起她，声音疲惫：“不乖啊。”

江噬一手揽住他的脖颈，一手掏窗台花盆底下的钥匙打开门。

秦不渡抱着江噬进屋放在沙发上，拿遥控器打开电视播放春晚，然后又去厨房打算放点热水给她泡脚，但是厨房里只有残锅冷灶，秦不渡简直气笑了，一边烧灶一边问江噬：“阿噬，你这段时间有好好吃饭吗？”

“有。”江噬回答：“花婶婶的厨艺一直很好。”

在灯光下，江噬彻底看清了现在的秦不渡，他彻底脱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不在显现出曾经的小白花特质，和以前彻底不一样了。

秦不渡烧好水，热水和凉水同时混合在塑料盆里，他试了一下水温才端到江噬面前，脱下她的袜子帮她洗脚。

“你瘦了。”秦不渡突然说。

“嗯……”江噬心虚应了声。

江噬其实没有好好对镜观察过自己，她只能在其她人的评价中察觉自己变了，但是在秦不渡眼里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江噬才觉得自己真的变了。

头发长了，脸长开了，个子长高了，眼里有了光，不再阴沉沉的，原本阴郁的脸上多了点笑容。

秦不渡帮江噬洗完脚擦干，倒掉洗脚水后洗了手，这才去把门口的拖鞋提过来替她穿上。

秦不渡把之前提在手里的袋子摆在茶几上：“新年礼物。”

江噬垂眸：“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秦不渡把一个礼品袋推到她面前：“我送你礼物不是为了让你回礼的。”

太长时间没见了，他们之间似乎有些客套，但是比起与外人的客套，他们之间又更加亲密。

江噬打开那个礼品袋，里面是一只银色的盒子，打开银色的盒子，一条镶嵌了黄色日长石的珍珠项链正躺在法兰绒布里。

“跟我爸去拍卖会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很适合你。”秦不渡绕到沙发后替她带上。

“你已经接触公司事务了？”江噬一边将长发挽到胸前，一边问。

“嗯。”秦不渡简短地回答，又把另一个礼品袋推到她面前。

江噬打开那个礼品袋，里面是一只很大的木头盒子，木头是小叶紫檀的，打开盒子是四宫格，每个格子里都摆着一只胸针。

有和秦不渡订婚时带的巴洛克风太阳神黑珍珠胸针配对的白珍珠胸针，有用各色钻石镶全钻的向日葵胸针，有各色宝石组成的中古蝴蝶胸针，纯金镶钻的蛇形胸针。

这九只胸针江噬在电视里看到过，是被匿名买家以四百万英镑拍走的藏品。

说不喜欢是假的，江噬一直很喜欢看起来很贵的、很高级的东西。

下一个礼品袋很大，江噬打开发现是全套的衣服，是这个月限定的冬季新品。

再下一个礼品袋比较薄，江噬打开，入目是一本房产证。

秦不渡解释：“一栋郊区别墅，已经过户到你名下了。”

江噬：“……”

江噬抬头问：“秦不渡，你哪来那么多钱？”

“这段时间我接了好几个项目，除了帮集团创收的分红，也有一些我妈给我留的信托。”秦不渡说。

“不是……”江噬抬头：“为什么？”

“阿噬，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跟我结婚，是还不信任我，我一直知道。”秦不渡半跪在她面前：“所以我要努力变得值得你信任。”

秦不渡看着江噬，眼里是融化冬日的暖阳。

江噬也看着他，沉默到最后只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她想和他解释她不信任的事婚姻，可有什么区别呢？不信任就是不信任，她不信他。

忽然，电视里的春晚开始倒数，3，2，1——

“新年快乐。”秦不渡说。

“嗯。”江噬默了默，又说：“太晚了，先睡吧。”

秦不渡摇了摇头，疲惫地笑了一下：“不了，我今天下午要去公司开会，从京城到这里要开十几个小时的车，现在就得走。”

江噬看着他，半晌凑上前亲了他一下：“新年快乐。”

秦不渡走了，三更半夜地来，夜半三更地走，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秦不渡走后，江噬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又缓缓平静了下来……

好吧，她必须承认，虽然秦不渡能做的事，其他人也能做，她不是没有秦不渡就活不了，但是她的心只认可秦不渡一人。

春节一早，江噬穿上秦不渡昨天送的新衣服出门。

花容月看着她身上的棕色羊绒裙和奶黄色面包服，夸张地“Wow～”了一声，问：“是谁开启了我们阿噬的卡哇伊小公主时期？”

江噬不满地推了她一下，没有说话，转头又让江津轩走她的帐送秦不渡一辆车。

“你还没送过我呢。”江津轩木着脸说。

“你也可以走我的帐给你自己也买一辆。”江噬耸了耸肩，也不管对面能不能看到，说：“车你懂一点，看着送吧。”

“嗯。”

—

江南守孝的第一个春日，江噬种的花开了，满院乱花渐欲迷人眼，角落里的菜洼也种出了萝卜白菜。

那花像是突然开的，一夜之间就开满了整个院子。

而那一天，刚好是惊蛰，是她和秦不渡的生日。

江噬不喜欢过生日，秦不渡也不喜欢过生日，所以前两年他们就没有过过生日，就算有人提出要给他们过生日也被他们给拒绝了，而他们自己也没有提出过要为对方过生日。

只是那天入夜，江噬在睡前先去院子里摘了一把花，在汝窑瓷瓶里装好，又拿红绳绑好挂在窗口。

“生日快乐，秦不渡。”江噬看着那挂在窗口的花束，想：如果明天有蝴蝶绕梁，那就是你在想我。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天凌晨，秦不渡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祈祷：“愿阿噬生日快乐、永远快乐，愿她能在今天得到她想要的好消息。”

她只知道第二天我真有蝴蝶绕梁，好几只白色和明黄色的菜粉蝶绕着窗口插着鲜花的花瓶转呀转呀转——秦不渡特别想她。

惊蛰过后万物复苏，所有事物都迎来了新生。

江噬为准备下半年的考试开始复习专业课，只偶尔才看一看金融书籍和名著。

080基金会被温奉慈管理得很好，她需要插手的事也不多，只是温奉慈提出了“提高妇女权益”和“资助失学女童读书”的新项目，导致最近她们需要时常联系。

温奉慈不知道江噬现在的位置，有什么纸质文件需要寄给她，都是让江津轩去寄，万万没成想，就这么几次往来，他们两个就勾搭上了。

江噬得知温奉慈在和江津轩交往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她许你什么了，你跟他谈恋爱。”

温奉慈在对面痛心疾首：“我也不想啊老板，但是他说他能送我出国读博啊！”

温奉慈终于在被毕业论文逼死前研究生毕业了，并且好了巴掌忘了疼还想继续读博，但是她家里的人肯定不同意，因为江噬不在京城最近还蠢蠢欲动想把人套麻袋绑回去，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情况胶着之际，突然闯出来江津轩这么个冤大头。

“你哥说我可以先跟他订婚，这样子我爸妈就不会一直想让我退学结婚了。”温奉慈情绪激动，但她的激动完全是因为留学，而不是喜欢江津轩：“而且他还说，如果我读博回来还没有喜欢上他，我可以拒绝和他履行婚约。”

“啧。”江噬无言片刻，才说：“我现在不知道是该劝你赶紧订婚，还是劝我哥赶紧把脑子里的水拍出来……算了，随你们吧。”

挂电话后，江噬面对熄屏的手机沉默良久。

她在想，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

她不知道。

她知道她身边有很多人其实是不想结婚的，沈欣说不想结婚但却被迫订婚，温奉慈不想结婚但是被威胁退学，还有几个她认识的世家小姐也都不想结婚，但最后都被安排了订婚。

这种感觉其实很不好，没有人考虑她们的意愿，好像她们就不应该有思想，只需要成为市场上流通的货物。

迄今为止她知道的，提出意见被采纳的世家小姐只有两个人，她和沐青雅。

她将门当户对的秦不渡带到父母面前，利用父母对她的愧疚才使得她没有被包办婚姻控制，但如果秦不渡只是个穷小子呢？她不敢想。

沐青雅在圈子里的自由度稍高，父母也相对明事理，这才使得沐青雅这根正苗红的富家大小姐能自主选择一个家里没她有钱的穷小子。

而迄今为止她知道的，没有订婚的世家小姐也只有两个，沐娴和沈欢忆。

一个是还没来得及订婚家里就被她搞破产给收购了，一个是家里相对开放允许她在外面玩几年，最后被直接送到国外庄园里自身自灭了。

还有一个就是差点订婚但是被她阻止，然后连夜下江南逃跑的蒋淑仪。

好像她们最终都会订婚然后结婚，只是早晚的问题，不管她们想不想。

江噬知道，在一些家族里没有能力的男孩也会被入赘到是独生女的家庭联姻，但这些只是少数，而且是多子家庭没有能力的男孩，在迫不得已下的选择。

可是在一些非独生女的家庭里，女孩就算再优秀最后也会被送去联姻，就像沈欣悦那样，而沐青雅那样非独生女家庭里拥有继承权的女孩只是少数。

江噬想，继承权和冠姓权这些明明应该平等分配给父母的权利，为什么要默认优先男方呢？

为什么女士优先的结果，是优先挑选男士挑选完剩下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