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月的情况渐渐好了起来，只是极偶尔的情况下会特别想吃东西，江噬只能严格限制她的用餐和甜点，就差把冰箱给锁起来了。

在江噬的暴.政下没人敢给花容月带零食，连伍十弦都劝她：“大当家的，你就忍忍吧，我还不想被小江姐give over.”

直到有一天花容月吃了半碗炸酱面就放下筷子的时候，确认暴食症的苗头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江噬才归还了她掌管自己家冰箱的权利。

也是直到这天，江噬才敢安心放下花容月，独自前往沐家——“绑架”沐家长子这事儿，当然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

江噬一下车就见沐青雅站在门外，像是在等她。

“我带你去见我妈。”沐青雅笑。

沐夫人，传说中的曾上校曾继媛。

沐家的书房连着花园，沐青雅带着江噬绕过花园时，刚好可以从书房落地窗看见等在书房里的优雅妇人——那就是曾继媛。

曾继媛鬓角有些白发，毕竟她今年已经50多了。

当年她从军一路干到上校时年仅30，是史上最年轻的上校，但还是因为怀孕和月子病退下来了。

岁月没有带走她的美丽，江噬依旧能从她英挺的眉眼里看出曾经的意气风发，温和又不失威仪。

曾继媛站在书案前，手上提着支狼毫，书案上镇纸压着一张宣纸，纸上写了个“悯”字。

“曾老。”江噬对正在练字的曾继媛微微鞠了一躬。

曾继媛微微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你就是江噬。”

江噬敛眉：“是。”

曾继媛在宣纸上写下一个“礼”字，问：“前段时间是你联合我女儿把我儿子从加州绑回京城的？”

江噬：“是。”

“就因为他的女朋友？”

“是。”

“嗯……”曾继媛思索片刻，叹了口气：“终究是沐家对不住她，但是以她的家庭……算了，如果她有什么需要，我们——”

“不需要。”江噬不友好地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您只是把她当做可以随意打发的物件，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曾继媛又在宣纸上写下一个“义”字：“你应该知道，就算是沐家如今不得势，也没有人敢打断我的话。”

“我知道。”江噬面无表情：“但是我也不会在有人轻视我朋友的时候附和。”

“是吗？”曾继媛问：“那为什么呢？明明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抬举她。”

“那重要吗？我只知道她是我的朋友。”江噬说：“我的朋友，只要不杀人放火、通敌叛国，不管她高矮胖瘦，我都不在意。”

曾继媛顿了顿，还有在宣纸上写下一个“了”字：“好吧，我知道了，但如果她有什么需要，我们家一定帮她。”

“而且……”曾继媛放下毛笔，与江噬对视：“孩子，有些事情，是求不得的。”

江噬垂眸：“我知道。”

对话结束，曾继媛摇铃，江噬被管家送到了下午茶厅。

“媛媛，怎么样？”沐先生走进书房，把一份文件放下。

“那孩子是个好的。”曾继媛拿起桌上那份关于宁致远的文件，对沐先生挥了挥，笑：“想来她给雅雅送的这个小子多半也不差，再观察观察吧。”

沐先生犹豫：“可是以他那样的家庭……”

曾继媛望向落地窗外的远方：“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就像给沐恩承和花容月一个机会一样，只是沐恩承和花容月放弃了，沐青雅和宁致远又会如何选择呢？

—

沐青雅和江噬对坐在茶几两侧，喝着管家煮的手磨咖啡。

江噬皱巴了一下脸，说：“我恨美式。”

“那我让人给你换杯拿铁？”沐青雅问。

“算了。”江噬放英式骨瓷杯，舒了口气：“好了，我们来聊聊我们之前说的。”

“事先声明，如果你敢说出类似于追加投资的话，我也是会叫人把你扔出去的。”沐青雅笑：“如果只是些小打小闹，不是能直接逆转当下局面的手段，那我大费周章帮你抓我哥可就真的太冤了——”

江噬打断她的话：“政府决定在城西开发新区，还没开始招标。”

沐青雅一改刚才懒懒的态度，放下二郎腿坐得端正，问：“哪来的消息，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们家还没平反，很多事情都要避嫌，不知道也正常，至于我……”江噬笑：“订婚礼我给曾家发了邀请函，他们没有扔进碎纸机，而是按传统写信回绝。”

“因为他们的电话会被监听……”沐青雅喃喃着：“所以——”

“嘘——”江噬食指竖在唇边：“知道就行了。”

“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嘛？”沐青雅长叹一口气，瘫在沙发上：“你不是都说了吗，我们要避嫌啊。”

“你们沐家要避嫌，但是我们江家不用。”江噬下意识想喝茶润润嗓子，结果喝到一口咖啡，再次默默把咖啡放下：“你出钱，我竞标。”

“江噬，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沐青雅顿了顿，笑问：“从最开始说服父兄投资，到现在替沐家竞标，你算好了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噬垂眸：“明明我只是想不争不抢过这辈子的，但总有些事情有些人要我去争。”

“行，我就当你不知道。”沐青雅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的时候又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是江噬，不要打我家人的主意，不然哪怕宰了宁致远我也不会放过你。”

江噬抬眸：“哦，那你就宰了他吧，我已经买凶杀你哥哥了。”

两人对视，沐青雅眼里是少年人的斗志，江噬眼里却是古井无波、心如槁木。

两人都闭了闭眼，睁眼以后又同时一笑：“合作愉快。”

她们谁都拿对方没有办法。

—

江噬离开沐家以后就去了梵高花园。

路上，江噬还接到了来自哥哥的电话。

“阿噬……”电话那头明显是三道呼吸声，但只有江津轩在说话：“沐氏给我们通了口气儿，说会帮我们竞标市政府的开发项目。”

江噬不甚在意：“嗯。”

“是你的手笔？”江津轩问。

“算是吧。”江噬回答。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三道呼吸声愈发明显。

“你……”江津轩开口刚吐出一个字，顿了顿，深呼吸一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怪江津轩如此问，因为代替竞标这件事涉及甚广，如果不是刚好沐家走投无路，他们又刚好投资沐家、被沐家信任，如果不是刚好国家单位介入钢价上调，他们又和秦家联姻露了个脸，这件事根本是不可能的，一定早有计划。

提议投资的是她，送投名状的是她，决定联姻的是她，得到消息的是她，最后上门提出方案的还是她，要说没有计划，江津轩是不相信的。

“忘了。”江噬看向车窗玻璃外：“从知道阿月和沐恩承在一起的时候吧，我不想让阿月被欺负，所以只能想办法介入沐家。”

只可惜，他们终究还是放弃了。

“……真不敢相信，如果你长在京城，沐青雅铁娘子圈里第一把交椅还能不能坐得稳。”江津轩说。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后续就交给你们了，我不想管。”江噬揉了揉发昏的太阳穴：“挂了。”

“等等！”在挂断之前，江津轩突然问：“阿噬，你和秦不渡订婚，是因为你爱他，而不是因为这个计划，对吧？”

“当然。”江噬一笑：“这年头接触政府项目的又不只有秦家，也不只有联姻的方法可以接触，如果我不愿意，你现在已经和温二小姐订婚了，知道吗？”

“那就好……”江津轩松了一口气，突然又反应过来江噬后一句话，怪叫道：“什么！”

江噬在他质问之前挂了电话。

梵高花园里，花容月正在一边记账一边吃枣花酥，见到江噬回来，花容月就把手边的枣花酥一推，拍掉手上的点心屑，笑：“阿噬！你回来啦！”

江噬目光随着枣花酥移动了一下，才再次放在花容月身上——自从上次暴饮暴食的事情发生以后她就对此很敏感。

“嗯。”江噬走到花店那坐下，说：“阿月，我去见了曾老——就是沐恩承的母亲——她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他们家一定帮你。”

“嗯。”花容月垂眸继续记账：“我知道了。”

叮铃铃——

风铃响了，有人推门而入。

是一个圆脸杏眼的女孩子，带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穿着最近流行的波点连衣裙，抱着几本书：“请问江小姐在吗？”

江噬看过去——眼熟，但不记得。

女孩子在一束百合花前站定，对江噬鞠了一躬：“江小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程雾散。”

“感谢你在高考前最后的冲刺期间约束了潘梁燕，让我得以好好复习。”程雾散直起身：“我考上了江大生物工程专业，这次是特地来感谢你的。”

江噬看着她，在听见她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就想起来——程雾散，那个生物特别好，将三年笔记赠予她的女孩。

“不要感谢我。”江噬拉起她的手，放在她的心口：“感谢你自己，感谢你自己撑了下来，依旧有继续下去的勇气。”

程雾散双眸含泪，重重一点头：“嗯！”

对于江噬来说，她们只不过是尘世中萍水相逢、缘悭一面的情分，但是对于程雾散来说，江噬挽救了她看看在悬崖边缘、差点被毁掉的一生。

看着程雾散抱着书走出店门、走向光明的未来，江噬突然问花容月：“阿月，当初你为什么要成立江月堂？”

花容月挑了挑眉，道：“为了保护你啊，也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或许……”江噬看着程雾散离开，目光有点涣散：“或许我也能保护更多的人。”

花容月笑：“你当然能，你已经保护了很多人。”

江噬推开眼前的英语书，拿出一本笔记本，写下：080基金会，预防各种霸凌行为，推动青少年健康生活发展。

这就是后来名扬四方的080基金会的开始——在一家花店里，理事长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开始计划创立080基金会。

后来080基金会的理事长曾坦言，080基金会的雏形，其实是她学生时代里，一个以保护她为初衷的小团体。

但是这些都是后话了，当下，江噬刚决定好运营规模，准备好原始资金，正在向沈欣悦请教如何注册基金会。

期间她看着角落里的枣花酥，鬼使神差伸手掰了一小块，放进自己嘴里。

花容月发出尖锐爆鸣：“阿噬！我没有暴饮暴——”

江噬咬下去的那一刻，虽然有些抵触，但是没有再犯恶心，只是多年没有这个动作的生涩。

花容月眨巴眨巴眼：“食……嗯？”

江噬笑：“现在才真正过去了。”

“080”的谐音是零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