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舒澄在意享工作的第三个月。

三个月前，她考虑再三后，没办法抵抗重新参与心理学研究的这个诱惑，选择加入意享。段叙很大方，给出的薪资并不比智想低，他按照承诺将舒澄的薪资提升了30%。

不过舒澄拒绝了。

她清楚现在是意享的起步阶段，很多技术在测试和投放阶段，营收并不高。所以她提出，如果以后‘万物有灵’系统成功后，该拿的奖励她一分都不会少。

只是现阶段，她的薪资跟市面正常水平持齐就好。

她重新投入跟心理学有关的领域，这些年以为被忘记的专业知识，全都像遇到了水源的干涸土地，重新变得浸润，长出嫩芽。

‘万物有灵’的确非常适合用在虚拟治疗上。

三个月过去，系统的自由度的精细度又上升了一个档次，研究所的实验数据也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好。

工作人员说其中少不了舒澄的指导和帮助。

结束工作，舒澄将电脑关机。

微信提示音响个不停，不拿起来她都知道是谁发的。除了叶从容，不会有人再这么疯狂用消息轰炸她。

拿起，果然是她。

满屏幕都在问她下班没有，说这家餐厅很难预约，多亏了段斐发挥钞能力才订到一个位子，绝对不能迟到。

舒澄回：【下班了，现在就过去。】

她不是最后一个下班的，办公区里还亮着几台电脑，她跟大家挥手道别，打算下班。

等电梯的间隙，舒澄往段叙的办公室看了一眼，百叶窗拉着，紧密得看不见里面任何东西，只有薄淡的灯光透出来。

但她知道段叙不在里面。

他这几个月格外、格外忙。

两个人明明在同一层办公，可打照面的次数两只手就数过来了。而且见面的这几次，他不是拎着咖啡往测试区走，就是端着空掉的杯子从测试区出来接咖啡。

方方说这段时间公司的咖啡豆采购比之前贵了两倍，可见消耗量巨大。

舒澄回好叶从容的消息，将屏幕滑倒很下面，才找到跟段叙的聊天。

点进去。

对话还停在一周前，她从研究所开完会，把改进意见发给他的那次。

再往上，也都是类似的工作对话。

要翻很久才能看到一条跟对话没有关系的内容，还是他毕业典礼那天，自己骗他没来的那条。

电梯到了。

电梯从楼上下来的，上面也有创业公司，其中不乏在宜大的学弟学妹，这段日子来来往往坐电梯，舒澄跟他们也熟悉了不少。

他们有时候还会来意享的茶水区蹭咖啡，大家都很欢迎。

电梯里的学弟冲舒澄打招呼，“学姐，下班啦？”

舒澄点点头，“今晚有约，少加点班。”

“哈哈，加班让段哥给你们三薪，别跟他客气。”学弟开玩笑。

“好，不会客气的。”舒澄笑回。

抵达一层，学弟率先离开。

她则习惯性肌肉记忆拿出手机打算在备忘录上记录。刚打开备忘录，她就想起张医生在出国前曾对她说这段时间可以先暂停。

滑动的手指停在6月15号那天的备忘录。

已经被反复查看过很多次的文字，再看也看不出花。无非是受他邀请到意享亲眼看到‘万物有灵’，然后被他精湛的技术打动，说会考虑到意享上班，然后他送她回家。

尽管如此，每次舒澄看到这条备忘录，还是忍不住想点进去。

好像，看多看几遍真能长出什么花似的。

网约车抵达创业园区外，舒澄上车，报了电话号码后，靠在车窗上对着车水马龙失神。

下班高峰，舒澄四十分钟后才到叶从容和段斐约好的餐厅。

服务生将她引入位置。

叶从容和段斐已经坐下了，看到她出现，冲她挥手。

“这！”

刚坐下，叶从容道：“不是说好了今天不加班嘛，还好这位置能多留几小时，不然你只能在门口等着我和斐子吃完给你打包点剩菜剩饭了。”

舒澄：“研究所的数据出来了，今天得整理出来。”

说起跟心理学有关的事情，舒澄眼睛都是亮的。

叶从容看得出来澄子真的很热爱心理学，连加班出来吃饭，都是春风满面。

她撇嘴，把菜单给舒澄，“我跟斐子都点好了，就差你了。”

舒澄点了一道蔬菜。

段斐：“你就不能吃点有营养的，我弟又不是克扣你工资，吃点肉，看你瘦的，之前住院的亏空还没补回来吧。”

舒澄挠了一下鼻尖，加了一道菜，“医生不是都说我没什么问题，好好休息休息就可以了。”

提到医院的话题，段斐犹豫再三，开口：“澄子，你还记得之前在医院……”

舒澄点好菜，合上菜单，“你是想说黄丹来找我的那件事吗？”

她淡淡道，“真的，我完全不在意，她已经完全伤害不到我了，如果她一直不放弃让我赡养她，我不介意跟她闹上法庭，只要她能接受每个月的最低赡养标准就可以。”

三个月前，她在家中晕倒，所幸被段斐和叶从容及时发现，送到医院。医生说她只是压力太大才导致晕倒，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

黄丹就是这时找上医院的。

舒澄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自己住院，只记得自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时，耳边全都是黄丹在医院走廊的辱骂叫惨的声音。

段斐和叶从容守住病房门，不让她进来半步。

后来，应该是医生来调解，她好像还听到一个清冽冷酷的声音。但她很快就睡了，再醒来时，听到段斐说，已经解决了。

据段斐说，黄丹听说她因为大脑受到刺激晕倒后，就担心她得了什么大病，生怕沾上一点关系，担惊受怕的问要不要她付医疗费，得知舒澄已经自己付过后，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跑了。

到跟舒澄对她的印象一样。

舒澄抬眼，看到她的两个室友正用一种难言的眼神看着自己，以为她们两个不信，笑着喝了一口柠檬水，“真的，以前二十多年我都挺过来了，现在生活独立，还怕她？”

只是黄丹会突然知道她的消息，的确令人奇怪。

舒澄想过，想了半天唯一能跟黄丹扯上关联的就是离职前邓曲的威胁，不过她不愿意用恶意揣测前领导，便没再深入去想。

段斐和叶从容悄悄交换眼神。

其实她们想问的不是这个。

她们是想问舒澄，真的对在医院前两天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了吗。

段斐到现在还忘不掉那天看到的一幕，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有人会在她眼前上演‘失忆’的一幕。

她是接到段叙电话，立刻就叫上叶从容赶来了医院。

得知舒澄没有大碍后，她松了一口气，还让一直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的段叙回家休息几个小时再来。

意外就是在段叙离开后发生的。

舒澄清醒，问她为什么会在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段斐说是段叙把她送来的，医生说她压力太大，要好好休息。

那时舒澄还开玩笑，说自己这个无业游民休息了快一个月，能有什么压力。

然后，她当着自己的面打开手机，不知道看了里面什么内容后，表情一下子变得不对劲，她说自己腿麻了，想下地走几步。

可舒澄才站在地上，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又晕了过去。

吓坏了在沙发上削苹果的叶从容。

医生检查过后依旧表示没有异常，只是大脑突然受到强烈刺激后压力增大导致的昏厥。

段斐心惊胆战地等舒澄起床。

然后事情就像被按下了重复键。

“我这是在医院？”

“我怎么会在医院？”

“……你不记得了吗？你突然晕倒了，还好当时我弟在你身边，把你送到医院来的，医生说你是压力过大导致的晕倒，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我一个离职一个多月的无业游民，哪来的压力，好奇怪啊哈哈。”

再之后，舒澄又拿起手机。露出了跟晕倒之前一样的表情，她说下床洗个脸清醒一下，这次依旧是没走到卫生间门口就晕倒了。

段斐终于察觉不对。

立刻给段叙打电话。

段叙赶来时，还带着张姨。

段斐隐约猜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舒澄又醒了。

重复键再次被按下，同样的对话，这次段斐不敢回答了，是张姨走到病床前，一步步引导舒澄回答。

本来没有意外，但张姨的出现本身就很奇怪。

舒澄趁人不注意，又拿起了手机。

结果同上次一样，不一样的是，这次她昏迷了很久。

足足一整晚。

段叙、张姨还有医生不知聊了什么，聊了很久很久。

她隐约听到‘大脑’‘刺激’‘压力’‘损伤’之类的字眼，谈话结束后，段叙一个人回到病房。

段斐已经很久没有在段叙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隐忍着、沉默着、竭力压制着什么情绪。他在舒澄病床旁坐了良久，久到月光逐渐浓郁，照亮整间病房。

段斐看到，他拿起舒澄的手机，解锁，删掉了什么东西。

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借着月光段斐清晰地看到自己弟弟眼底汹涌着的幽邃情绪，他的眼睫在最后点击屏幕时，都在微微颤抖，拨碎睫毛间的月光。

再后来，等舒澄清醒后，她按照段叙的交代回答了舒澄的问题，隐去段叙那天曾出现过的事实。

她和叶从容做不了什么，只能陪在舒澄身边，尽可能用自己的方式缓解她的压力。

吃饭、逛街、看电影。

能放松的，都可以。

可三个月来，舒澄完全没有一点回忆起来的倾向。

段斐把舒澄杯子里的柠檬水满上，“你应付得过来就行，有需要随时找我，如果她找到你住的地方，你就搬到我家，我们小区的安保怎么说会比你现在住的地方好不少。”

舒澄心里暖暖的，“嗯，放心吧，她还没有找过我。”

“她敢来，上次在医院要不是叶子拦着我，我上去就把她打的满地找牙。”段斐愤愤道。

叶从容举手，“我作证，真的，当时我手扣着门板，差点把门掀了才给斐子拽住。”

舒澄哈哈笑，“还好有你们。”

…

舒澄感觉这几个月，自己身边的人和事有点奇怪。

比如频繁来找自己的段斐和叶从容，她记得以前这俩人没这么粘人，就算找她逛街、出去玩也不是跟约好一样每次都是两个人一起出现。

张医生，也有些奇怪。她出国前最后一次面诊，对自己说可以暂停记录备忘录，她说自己晕倒也许就是因为经常记备忘录，反而给大脑施加过多压力导致的。

舒澄虽然不太理解张医生的要求，但她遵循医嘱，没再记过。

要说其中最令她感到不对的，还是段叙。

明明什么也没发生，但她却觉得段叙离自己越来越远。

尤其每次看到二人的聊天记录，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就是不一样了。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两个人的聊天再继续这么公事公办下去，段叙真的就会成为她的领导。

很纯粹的领导。

她不太想让这种可能发生。

所以今晚，她主动找段叙聊天。

舒澄：【我记得你毕业典礼那天，咱们两个有合影的，能发我一下吗？】

时间在夜晚中静静流逝。

昏昏欲睡之际，舒澄才收到他的回复。

她原本都打算睡了，听到声音还是把手机解锁。随着咔哒一声，她先看到的是他消息发来的时间。

——在自己问出那句的五个小时之后。

然后，才是他的回复。

很简短的一句：

【之前手滑删掉了，不好意思。】

段叙不会疏远女主的，也是为了帮女主。他好不容易等到女主回国，怎么舍得放女主走。

表面：删掉了

背后：每天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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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备忘录&聊天记录的段叙：（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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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舒澄这次发病为什么这么激烈，前面张医生的推论是正确的，越真挚的感情她潜意识越排斥。不确定后面会不会花篇幅写这段，所以这里指明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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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虚拟现实在心理学方面的研究，目前已有相关论文-此处设定是在现实基础上微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