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9的秒针划过数字12的那一刻，舒澄离开工位。

她在电梯旁等电梯，身边刮来一股风，伴随着她熟悉的香水味。

扭头，是邓曲站在了她身边。

叮——

电梯抵达37层。

二人先后进了电梯，电子屏幕上的楼层数字层层递减。

邓曲：“一会儿去吃个饭？当给你送行。”

舒澄盯着电子屏幕上方的拖把广告，看了几秒才意识到邓曲是在跟她讲话。

她道：“谢谢邓总，我约了朋友。”

朋友？

邓曲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密闭空间内他没打算点燃，用拇指翻来覆去的捏着烟嘴，来压下心里那点烦躁。

她在美国可从来没什么朋友。

邓曲：“嗯，那随你。”

电梯抵达一层。

舒澄迈出电梯，邓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咸不淡，“再见。”

她道，“再见。”

阳光明媚，铺满了林荫大道。

原来不知不觉间，宜宁的树枝都抽芽了，远远望过去绿蒙蒙的一片，没有入夏的茂密，反而带着几分盎然的清新。

路边，停着那辆熟悉的车子。

车子的主人站在旁边，正低头看手机，想到什么似的，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向写字楼大门瞭望。

舒澄背着包，小跑过去。

男人的外貌比下午六点的阳光更加明媚，冲舒澄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晚了五分钟。”

两个人有一阵没见了，偶尔在微信会聊几句。

此刻站在他面前，舒澄发现，他似乎瘦了一点，下颚的棱角比之前更锋利，头发长了点，风吹过去，已经有发丝会碰到眉毛了。

舒澄：“我可是一到点就跑了，你要真让我六点准时出现在你面前，那我得翘班。”

段叙：“五分钟也算翘班？”

舒澄点头，“最后一天当然要好好收尾。”

段叙笑了一下，把副驾驶的门打开，手挡在上方的车顶，“那你们这公司不怎么地，五分钟还斤斤计较。”

“要是全世界的资本家都你这个想法，那我愿意打工到六十岁。”

边说话，舒澄就很自然的坐到了副驾驶。

安全带扣上，她才想起来问，“你要带我去哪？”

“现在才问？”段叙拉开驾驶位的门，似笑非笑，“是不是有点晚了。”

一辆黑色商务保姆车从写字楼停车场出口驶出。

路过卡宴时，扬起一阵尘埃。

段叙嘴边勾着笑，扣好安全带，修长的手指在导航上滑滑点点，“有一家餐厅新开业，挺有特色的，去试试看？”

舒澄说好。

她看到段叙点开一家叫‘深海’的餐厅，没记错的话叶从容前几天给她分享过这家餐厅的帖子，开业不到两周便荣登宜宁最适合女生拍照打卡的餐厅榜首。

实在不像段叙的风格。

她想到什么，拿出手机开始打字记录。

段叙余光注意到舒澄的动作，“在做什么？”

“嗯……就是记录一下，你不用在意。”这是张医生告诉她的，张医生推测她的失忆也许跟与异性相处有关，所以让她在跟异性接触时，试着记下一些细节，也不用很详尽，记着关键节点就可以。

「段叙来接。」

「去深海餐厅。」

遇上红灯。

车子缓缓停在车流之间。

段叙瞟了一眼，笑问，“记日记？需要拍照吗？我可以配合一下。”

舒澄收起手机，“想骗我给你拍照片？我才不上当。”

段叙：“那挺可惜的。”

“可惜什么？”

“我应该，还挺上镜的。”段叙一本正经说道。

舒澄莞尔。

他的确上镜，以前段斐费劲巴力想拍他丑照，照出来都像写真似的，别人镜头模糊是五官扭曲，到了他身上就变成不可多得的氛围感。

在车上无聊，舒澄真想治治他口嗨的这个毛病，便真的重新拿出手机，点开照相模式。

毫不客气的对着段叙拍了几张照片。

车迎着夕阳行驶，阳光绚烂。

男人眼睛上有车挡投下来的阴影，除此之外的皮肤都暴露在阳光下，浓墨重彩的蛊惑人眼。

嘴唇在光下折射出润亮的光泽。

健康又饱满。

莫名让舒澄想起了草莓。

她脑中浮现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也许她知道为什么会给段叙改备注了。

难道是因为，看到他的嘴唇，见色起意？

她扶额，还真像她能干得出来的事。

“很晒？”段叙将副驾驶的遮阳板打开，“刚才拍的怎么样？”

舒澄：“就，一般。”

段叙瞥到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轻笑，“那你标准还挺高的。”

舒澄熄灭手机，不再让那侧颜暴杀自己的心跳，伸手自己调整了一下遮阳板，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脸红全都怪在灼眼的黄昏上，“高吗？我觉得不高。”

“好，不高。”段叙道，“那看来我还要再努力下。”

他的声音很轻，像没有重量似的。

可偏偏能将舒澄的心跳撩拨失序。

她坐低了一点，把头扭向窗外，小声说：“那你努力吧。”

她悄悄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一句。

「拍照，被撩到。」

深海餐厅。

踏入这家餐厅的那一瞬间，舒澄十分理解为什么这家店要叫深海，也知道了为什么这家餐厅能在开业的短短几天内成为最适合打卡餐厅的榜首。

巨型可称得上是墙壁的鱼缸环绕在餐厅内，将每个区域的位置区隔出来。

流动的水里，是成群结队的水母在游动。

鱼缸里打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经过水面折射，将整片餐厅都覆上一层蓝色的波光粼粼。

场面过于震撼，汩汩地水流和大片透色的水母，仿佛变成了这方天地最安静的地方，让人从看到它们的那一瞬间就忍不住噤声。

段叙有提前预约。

服务生带着二人去到包间。

说是包间，其实也是被水母包围的一处座位。

舒澄从没去过水族馆，更没见过这种成群的水母，一时间看入了迷，盯着里面的小水母，感觉整个人的思绪都被游动的水母吸进去了。

直到服务生的菜单递到她手上，她才回神。

抬眼，撞进段叙含笑的眼底。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段叙：“看来我这个餐厅选的还不错。”

舒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水母。”

餐厅上餐不算快，不过舒澄一直看水母游泳玩，也不觉得等了很长时间。

段叙：“要帮你拍照吗？”

舒澄一愣，其实她早就想提来着，架不住不好意思，一直忍着，要是跟叶从容来，估计现在早都拍了百八十张也说不准。

她点点头，正要把手机递给段叙。

段叙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自己。

第一次面对段叙的镜头，她有些无所适从，拘谨地向身旁的水母墙壁靠近，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看他的动作，似乎是拍了一张。

舒澄：“……可以了吗？”

段叙：“刚才闭眼了，可以再拍一张。”

舒澄从单手比耶，换成两只手比耶。

段叙笑，“你是小螃蟹吗？”

“你才是螃蟹！”看不出她现在僵硬的不行，连嘴角都笑酸了吗。

“行，那让大螃蟹指导一下小螃蟹。”

段叙放下手机，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舒澄身边，把她的一只螃蟹爪子放到桌面上，然后将它另一只螃蟹钳展开。

温热的手指捏着舒澄的指骨，让她的手呈托脸的姿势。

舒澄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摆布。

段叙后退两步，打量，“嗯，挺可爱的，别动。”

他举起手机，对舒澄拍了两张，满意地点点头，“发你？”

舒澄：“闭眼睛那张，你删掉。”

“好。”段叙装模作样操作一番，“删掉了。”

随后，舒澄的手机收到提示音。

是段叙把照片给她发了过来。

她点进去检查。

因为水母鱼缸高度的原因，其实她的位置算顶光，可段叙还是把她拍的很好看，就连肢体僵硬都能拍出一种造作的可爱。

……

她道：“你是不是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连拍个照都跟专业摄影师似的，构图光线直接出片。

涓涓水声流淌，将一方之地凸显得愈发静谧。

段叙似乎很淡地勾了下唇，眉宇之间的落寞一闪而过，“也不是。”

两个人点的餐品上桌。

味道不错。

服务生端上来一盘凉拌海蜇，“新店开业，这是每桌的赠菜。”

舒澄看看凉拌海蜇，又扭头看看旁边鱼缸里游得正欢的水母，筷子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夹这道菜。

她犹豫片刻，还是夹了别的菜。

“对了，我今天听说，你把‘成长’系统卖了？”舒澄问了这个困扰自己一路的话题。

“嗯，卖了。”段叙神色如常。

“为什么？之前不是说想自己开发的吗。”

“找不到合适的客户，就卖了。”段叙道。

他说的很轻易，表情也并没有半点破绽，可舒澄心里就是觉得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真的能卖得这么轻易，那在当初也就不会跟智想闹掰。

段叙决定的事，如果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影响因素，很难发生变化。

舒澄思索着，秀气的眉毛不自觉皱起。

段叙看到，挑眉道，“替我惋惜？没什么可惋惜的，技术卖了，研发权限还在我们这，而且也算卖了个好价钱。”

舒澄道：“是多好的价钱？能比智想给的高吗。”

段叙语气懒散，揶揄：“怎么还替前公司说话呢。”

舒澄道：“不是替前公司说话，而是我清楚这个系统对你和意享其他人来说有多重要，你这么轻易的就卖掉，我觉得很奇怪。”

“很明显，”段叙放下筷子，语气一扫方才的懒散，“对我来说有比这个系统更重要的事情。”

他这么说，舒澄也不能再说什么。

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

段叙道：“今天除了庆祝你离职，还有一个事想请你帮忙。”

舒澄：“什么事。”

段叙：“现在还没完全落地，等完全确定好后，我来找你。”

舒澄：“那你现在就跟我说，好奇心都被你勾起来了。”

“我的错。”段叙垂眸笑，“主要，想预订一下你的时间，所以要提前找你。”

“预订时间？”舒澄问。

荡漾的波光被流动的水面折射到餐桌上。

男人的眼眸深处被投入一片散碎的光泽，他开口：“6月15号是我的毕业典礼，你可不可以把那天时间空下来，留给我？我或许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舒澄看着他那双被揉进粼粼碎光的狐狸眼眸，笑了，“这算邀请？”

“当然算。”

她开玩笑，“要是我不答应，这顿饭还能继续吃吗？”

段叙稍愣，随后轻笑，“当然，不过我可能会哭着求你来。”

“嗯…本来都想答应了，既然你这么说，似乎也不是不行？”舒澄做出准备的姿势，“开始吧。”

“真狠心啊，姐姐。”他扬起半边眉毛，抱着手臂倦漫地说。

舒澄受不了他用这种轻佻的语气对自己说话，耳朵像被一团热气笼住，她低头，“开玩笑的，我会去的，这算什么帮忙。”

“嗯，不止如此。”段叙道，“在那天之前，你可不可以先不要接受别的公司的offer？”

舒澄惊讶地看着他，“你想挖我？”

她本也没打算立刻就找工作，好不容易可以gap，存款也算富足，肯定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一生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当牛作马，不急这一时。

她很有打工人的觉悟。

段叙没否认，“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有些东西要六月才能准备好。”

“所以，考虑一下？”

舒澄佯装思考，“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离职以后还打算去美国发展呢？”

“想过。”

男人的声音在这片深蓝之中格外清澈，也带着某种势在必得。他拄着下巴，眼睫被描上一层折射的光晕。

“那就看在那之前，我有没有本事把你留在宜宁吧。”

存稿快码到大结局了，有点卡。

顺其自然吧～当初写《追她》的时候也是写到了一百多章男女主的结局才突然冒到脑子里。

每一个结局都弥足珍贵，我现在也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