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沉。

没有任何预告，四月悄然来到。

邓曲将舒澄叫进办公司，他靠着座椅，脑袋仰着枕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根雪茄，没有想要点燃的意思。

“李芒家里出了点事，要回老家一趟，今晚你跟我去见一下投资人。”

李芒是负责投资洽谈的同时，也是跟着邓曲一起从美国总部来的。

邓曲这次来到国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个房地产大佬的投资，其次才是意享的收购。

她点点头，“好，今晚几点？我提前回家换一套衣服。”

她今天出门穿的随意，一个连帽卫衣，加一条浅色牛仔裤，白球鞋。

不太适合谈生意的场合。

除了换一套正装外，舒澄也想回家垫一口晚餐，不然等晚上喝起酒来，胃又要难受。

她虽然没那么惜命，可也不会狠劲糟蹋自己的身体。

邓曲扫视了一下舒澄的穿搭。

“就这样吧，不用换。今晚见的人比较随和。”

“下班以后你跟我走。”

舒澄：“好。”

既然邓曲说不用换，也省了舒澄麻烦。

她给李芒留言，让她把今晚要见的投资人资料发她一下，好提前做准备，也避免到时在席间犯了投资人的忌讳。

智想这种体量的公司，能让邓曲如此看重的。

想必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邓曲所说，李芒家里有事。

一直到下班，舒澄跟邓曲一起前往酒庄，李芒还没回复消息。

等到跟着服务生走进装潢华丽明亮的包房，口袋里的手机才嗡嗡地震动了一声。

桌前已经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年轻，一个稍年长。

年轻的那位穿着一身黑西服，白衬衫洁白整齐，一点褶皱都没有，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率先起身，迎上邓曲，“邓总。”

邓曲介绍，“这位是我的秘书，舒澄。”

“舒秘书你好，我是林陈，你叫我小林就可以。”林陈向舒澄伸出手。

交谈中舒澄已经判断出这位林陈的身份，应该是今晚要见的投资人的助理、或者跟自己一样都是秘书长。

她礼貌回握。

两只肤色分明的手交叠不到一秒，分开。

邓曲对着桌上另一位坐着的人，笑道，“好久没见了。”

舒澄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目光触及的瞬间，她心里闪过一丝惊讶。

男人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皮肤呈现小麦色，脸上没有中年人的沧桑，而是一种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精明和稳重。

他样貌不俗，气宇不凡。

浓眉挺鼻，哪怕如今脸上难免留下岁月的痕迹，可不难看出年轻时一定容姿过人。

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眸。

舒澄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男人端坐在位，笑得文质有礼，“应该有一个多月？上次见你还是刚回国。”

“是啊。”邓曲坐在男人身边。

男人又冲舒澄点头致意，“这位舒秘书，还是第一次见。”

舒澄又对男人介绍了一遍自己。

姿态大方得体。

男人点点头，“邓总身边的人都很优秀。”

邓曲笑，“段董，谬赞了。”

短暂的寒暄过后。

包房的服务员开始上菜，每一道都兼顾色香味，摆盘精致。

被邓曲称做段董的男人，性格很随和，并不像某些老板喜欢谈天说地，说到激动处还喷着口水一一问过桌上左右人认不认同自己的想法。

他儒雅有礼，也不喜欢喝酒。

上万一瓶的红酒只饮了一杯后便没再让服务生倒。

他冲邓曲有几分无奈道，“家里管的严。”

邓曲哈哈一笑，“段董跟妻子真是恩爱，我到段董的年纪，要是能像您一样事业家庭双丰收，那人生就没什么遗憾了。”

男人爽朗道，“邓总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话题转到家庭和事业上。

舒澄难免成为话题边缘人物。

她少有地参加了一个不需要自己倒酒、游说的饭局，情绪放松地往自己碗里夹菜。

她对这位段董很有好感，一个成功的男人，不恋酒，出门在外谈生意还能牢记妻子的嘱咐。

简直是绝世好男人。

趁着邓曲和段董聊得正开心，她悄悄拿出手机。

果然刚才的震动就是李芒发来的资料。

下载。

点开。

段方白。

四十八岁。

复远地产董事长。

接着是一大段漂亮的履历，放在现在这个社会也能吊打大部分人。

没仔细看，舒澄关掉手机。

怎么觉得哪里这么熟悉，似乎在哪听过这名字。

舒澄低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舒不凡兼职的单位就在复远，她去面诊的去第工作室，也在复远大厦。

桌上邓曲跟段方白聊到教育孩子的细节，邓曲知道段方白有一儿一女，但网上对他这两个孩子的信息少之又少，段方白这个人又极其顾家，想来也有几分保护的意思在。

他道，“我的脾气没有段董好，估计以后教育孩子会被气的不轻。”

段方白略头痛地说，“我儿子现在自己创业，也是我说什么都不听，很难管，现在看见他就头疼。”

“哈哈，还有段董觉得头疼的时候呢？”邓曲往段方白的茶杯里倒茶，“不知道你儿子创业的是什么方向？看看智想有没有能合作的地方。”

“算了，他那个小公司。”段方白说完以后，似乎也觉得可行，转而道，“他最近确实在做什么项目，具体的我没过问，你要是有兴趣，我现在把他叫来？”

复远地产一个季度的投资就有两个亿。

邓曲当然会哄好这个大客户，道，“当然没问题，叫过来大家一起见个面，就算不合适，也当认识一下了，您觉得怎么样？”

段方白点点头，对林陈道，“你去给他打个电话。”

他是谁，不言而喻。

林陈出门。

十分钟以后回来，在段方白身边道，“他说来不了。”

段方白略皱眉，“他不是就住附近吗？”

林陈脸上有点尴尬，凑低了几分，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叙在写论文，导师下了最后通牒，今晚必须把一稿发过去。”

当爹的沉默了。

抬头冲邓曲道，“他有点事，今天先不管他了。”

邓曲有点失望，跟段方白进一步建立联系的好机会就这样没了。

本来他想，段方白的儿子就算是个纨绔子弟，他也愿意拿出两个项目陪少爷玩玩，毕竟相比段方白的儿子，段方白本人这条大腿才是他一定要抱住的。

既然来不了，那只好等下次。

思及此，邓曲给段方白倒了一杯茶水。

“那下次有机会，段总再帮忙引荐吧。”

这顿饭并没有吃太长时间，段方白后续还有别的安排，只两个小时左右就结束了。

结束后，舒澄坐着邓曲的保姆车回家。

城市快速路上的路灯明亮，远远地连成一道灯带，保姆车就在这片灯带中穿梭。

今晚席间只喝了一瓶红酒，所以此刻舒澄脑海清明得很，红酒养胃，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参加过这么令人身心舒畅的饭局。

段方白喜欢古董字画，言谈举止十分文雅，也没有商业大佬的压迫感，遇到邓曲抛出感兴趣的话题，也都是点到为止，并不过分卖弄。

舒澄对这位复远地产的段董很有好感。

一阵铃声打断她的回忆。

是邓曲的电话响了。

邓曲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手指停顿了一下，才按下接听，将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邓曲沉吟片刻，“下周你找时间再——”他偏头看了一眼专心欣赏窗外美景的舒澄，改了口风，“下周四，晚上十点，你让硅谷那个人再试一下。”

舒澄顿了顿。

没有回头，依旧把视线停留在快速路上方的花盆里。

其实黑秃秃的也看不见什么，只是听宜宁的同事说，每年五月到了这些花的花期，一整条快速路上都是大片大片粉色的月季，特别好看。

“嗯，学聪明点，别让意享发现都是同一拨人。”

舒澄暗想。

段叙不光是知道是同一拨人，还知道是智想的手笔。

电话挂断。

邓曲看着舒澄，幽幽道，“你说，我能成功吗？”

舒澄听懂了他的意思。

有司机在，邓曲没有说的太明白。他是想问，硅谷的黑客能不能成功侵入意享系统，盗取他们‘成长’系统的源代码。

她摇头，“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邓曲到底有多少后手，也不知道段叙能防备到什么程度。

她看不惯邓曲这种做法，又不能违背公司的利益。

所以选择耳不听为净，才不要在他们两个之间左右为难。

邓曲盯着舒澄看了一会。

没什么温度的笑了一下。

换到别的话题，“段方白的那个儿子，你帮忙查一下，可以提前接触，他是咱们很重要的投资人。”

舒澄：“好。”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舒澄的手机收到一条通知推送。

她点进去，发现是电子猫眼给她发来的安全预警。

并伴随着一段监控录像。

她将手机调整至静音，点开录像。

上面显示今晚徐廷下楼扔垃圾，也许是扔拉近，因为舒澄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出了门。

扔完垃圾回来，徐廷在自己门口怅然若失的站了近一分钟的时间，因为停留时间过长，所以电子猫眼将这段录像发给舒澄，并向她预警。

舒澄有点疑惑。

徐廷这是怎么了？

这段时间她很少能碰到徐廷，就算遇见了，他也都是低着头匆匆就走了，连招呼也不打。

她想着要是再有下一次，一定要当面问清楚。

就算不问别的，也得搞明白他为什么要用一副受了天大挫折的表情站在自己门外。

怪吓人的。

她心里做好决定，正要熄灭手机，屏幕上方又弹出一条消息。

备注：钓鱼emoji。

想到那晚段叙在自己耳边问的那句——想钓我？

她的耳朵悄悄红了。

点进聊天界面，看到了段叙发来的一张照片。

word文档界面显示统计字数1.1w。

钓鱼emoji：【汇报一下进度。 】

钓鱼emoji：【一稿已经写完了。 】

？

舒澄第一反应就是。

大哥，4月10号了，你才写完一稿。

我要是你的导师，恨不得把你捆在办公室不写完不让走。

捆、捆绑play？？（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