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渐次亮起，低矮灌木丛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宋陆延捻灭烟蒂，扔进套着垃圾袋的车载垃圾桶，长腿从车里迈出，指尖捏了把坚硬的喉结。

他的眼神在夜里平静的宛如一潭湖水。

宋颂想了想，几步走过去，叫住他：“堂弟。”

宋陆延回头。

宋颂抛出一盒烟，“我鼓动你表白，其实都是闹着玩，你别那么大心理压力。”

宋陆延弯腰稳稳接住。

知道有些话不该讲，但宋颂还是凭感觉，同他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这小青衣，唱尽了世间的情啊爱啊，到头来最不相信情，你长个心眼别栽进去。”

几次接触下来，他能感觉到魏栖音虽然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实则身上有股劲儿，说不清，直觉他弟会吃亏。

虽然他也挺喜欢这姑娘。

“她不是那样的人。”宋陆延几不可察的皱了眉，留下一句话，大步朝酒店大门走。

-

房间吊灯关闭，只留了一盏床头灯。

魏栖音洗完澡，打开电视机，盘腿坐在床上回复信息，柳梦诗三分钟前给她发了旅途的自拍照-湛清的蓝天和碧绿的草地在天地尽头相接，柳梦诗只露出一点侧脸。

她回复：好漂亮。

消息刚发出，柳梦诗打来电话。

魏栖音跳下床，窝进沙发里，打开免提，“师姐，回酒店没？”

“刚到”柳梦诗沾床便倒，“吃饭了吗？”

“吃了。”魏栖音问：“你们什么时候来都城？”

“后天吧”柳梦诗坐起来，笑嘻嘻问：“跟宋陆延怎么样？有进展吗？”

魏栖音托腮盯着电视机，画面中正在播放一档老友音乐会综艺，五彩光线在她脸上交相呼应，静默片刻，她轻轻吐气，“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柳梦诗去冲咖啡，手机夹在肩上，“吵架了？”

“没有。”魏栖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今天去了哪玩儿，景色怎么样，累不累。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柳梦诗敏感地察觉到她的不对，也不便贸然细问，嬉笑了两句挂断电话。

魏栖音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掀开紧闭的灰色窗帘，十六层的酒店套房往下看，数百辆车排起长龙，车流缓慢蠕动，路边店铺霓虹璀璨，她举着矿泉水瓶喝了口，听到门铃声，有几分急切。

不知为何，心“咚”一声沉了下去。

敛好情绪，她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

一股清甜的薄荷味，混杂着淡淡的酒香飘进来。宋陆延换了身常穿的灰色半袖家居服，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听到声音，他抬头看去。

屋内灯光昏暗，魏栖音简简单单套件淡紫色宽松睡裙，头发卷曲半干不干搭在肩上，搭配她独有的细眼，有几分妩媚。

她站在门口，没让他进，只问“有事？”

宋陆延眼睛荡开一丝笑，长手伸过去推门，“进去说。”

宋陆延站在阳台边，细长的手指拉了下衣领，“冷气开多少度？”

“二十七”魏栖音从柜子里取出矿泉水递给他。

宋陆延指尖接住，没拧开，就那么松松拿着，脖间汗水沿着线条没进衣领，魏栖音无意瞥见，捞起床上的空调开关，点按几下，调到二十三度。

“过来。”宋陆延轻点下巴示意。

魏栖音站在他旁边，背靠银色栏杆，背对着阳台的落地窗，而宋陆延与她相反，他隔着透明玻璃窗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神色慵懒，心跳却如鼓。

酝酿许久，天际忽然炸开一道闪电，霎时暗淡的光线如白昼，照在宋陆延紧绷的侧脸。魏栖音连忙转过身，视线被同样偏过头的宋陆延捕捉到。

目光相接，又是一道明亮的闪电，魏栖音只觉得刺目，眼前的俊脸如梦似幻，瞧不真切，几秒后，她听到宋陆延低沉的嗓音：“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轰隆隆，雷声滚滚，无情的吞没他的尾音。赶在下个雷声前，他凝视她，凑近她，“魏栖音，我喜欢你。”

相隔咫尺间的距离，魏栖音似被惊雷劈中，定定站着，整个人动弹不得，刚才刺目的亮光照得她头晕目眩，喉咙紧接着失声，发不出半个音。

后来似乎宋陆延又说了什么，她没听到，一双唇压过来，贴着她的。温热气息喷在她的面颊，像火焰燃烧着她。

她融化在他炽热的焰火里。

她无法思考。

她百转千回的顾虑，被冲淡。

她沉浸在他给的吻里。

两唇相依，他一寸一寸侵占她的领地，极温柔细腻的吸..允，仿佛她是他珍视的宝贝。

许久，她才恢复理智，宋陆延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劲肩，“我的高考志愿是北城公安大学。我们一起去北城。”

终于听到他说这句话，她脑中绷得弦彻底断了，眸光一点一点裂开，碎成数不清的光点。他的理想终究是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民警察。

可宋陆延的父亲已经死于与歹徒的搏斗中，而她父母被毒贩撞死在南港大桥上。去西藏的火车上，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抓到小偷，所有人都在喝彩的时候，她在担心他的安全。

她怎么有勇气接受他。

她要怎么跟他平安度过一生。

她本就是颗漂泊不定的浮萍，渴望一个温馨安稳的家，她凭什么牺牲自己成全另一颗浮萍，即便她有点喜欢他。

可这份年少的喜欢多么浅薄，能维持多久？如果她开口求他不进警校，那以后柴米油盐的岁月里，他会不会常常抱怨，导致生活过得一团糟。她曾见过母亲半夜掉眼泪，看着师姐与男友分分合合，她也唱过《铡美案》里的秦香莲，什么情啊爱啊，在现实面前不值一提。

况且，她有多大魅力能让别人改变自己的理想。

她魏栖音没那么愚蠢，她不想一只展翅的雄鹰为她折翼。

所以

再见了，宋陆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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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宋陆延在沙发上醒来，怀里是空的，茶几旁的落地灯亮着，想到昨晚那个吻，他嘴角不禁勾起一缕笑，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打算倒杯水喝。

眼神不经意瞥见桌上一个黄色锦囊袋，上面红字写着’平安福’，锦囊下面压着一张白色字条，字迹潦草勉强能看。

“我们旅行的第一站是西藏，去时很慢回程却很快。我想了很久，原来去时的目的地不明确才那样难熬。对不起宋陆延，祝你平安。——魏栖音2018年6月16日”。

那张纸搁在冰冷的大理石茶几上，许久没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