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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馆灯转暗，川剧演员换了身黑色行头，戴着脸谱，表演绝活喷火，火焰宛如一条诡异的巨龙，张牙舞爪的，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他们在第一排靠窗位置，此刻窗帘落下，橙色火光明明灭灭，浇在宋陆延面无表情的脸上，暗沉环境更显得英俊清冷，他的眼神转向戏台。

宋颂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跟着欣赏了一会儿，直到台下响起雷鸣掌声，才提高音量问：“你喜欢她什么？”

“不知道。”夹在嘈杂的人声里，宋陆延的声音略显单薄，不过片刻，他偏过头反问：“你呢？”

“长得漂亮，谈得来。”宋颂不假思索道。

宋陆延嘴角勾起一抹冷清的笑，视线重新挪回戏台，这时一位身着红色罪衣，双手拷鱼枷，画银锭头面，头右边裹湖蓝色绸子，淡妆浓抹的旦角，步履沉稳轻柔地走上台。

主持人在台上报幕：“今天你们最爱的小银铃给大家准备了个小惊喜，所以她要晚点出场。”

台下观众一阵骚动：“什么惊喜？”

“怎么回事？”“小银铃人呢？是不是跳槽到蜀绣会馆？”

主持人拿着手稿接着安抚：“大家放心，她在后台准备节目呢。接下来请欣赏京剧表演《苏三起解》”。

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声：“临时加的？”

“好像是，节目单里没有。”

“这儿有几个月没排京剧了？”

“两个月吧，我记得上次李明红表演了一段《百花亭》。”

“这个演员看着小，认识吗？”

“报幕的都没报名字，我哪知道。估计是个无名小卒吧。”

宛转悠扬的京胡声响起，小演员端着身段，眼波流转，声音韵调优美动听。

她唱：“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

《苏三起解》是京剧经典剧目之一，耳熟能详的折子戏。讲述名妓苏三被诬告入狱，差崇公道提解苏三自洪洞去太原复审，途中苏三诉说自己的遭遇。

也因为曲目经典，为人们熟知，台下观众并没有因不能听小银铃而抗拒，不少人跟着京胡声摇头晃脑的哼起来。

宋陆延视线笔直地望着戏台，四周纷纷扰扰的声静下来，密闭的空间，只听得见台上清亮甜翠的韵调。他的眸色深沉内敛，隐匿在昏暗的灯光里。

宋颂摇着脑袋听了会儿，觉得这小演员唱得不错，也不知道他赵姨从哪弄来的。小银铃交了个富二代男朋友，跟着男友吃喝玩乐，心有点散，最近正跟赵姨闹脾气，嫌戏班开的工资低，嫌戏服陈年老旧，嫌戏台子不够大。估计这会儿小银铃不愿意表演，正在后台闹呢。

想起刚才的话题，他回过头看宋陆延的神色，后者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戏台的小演员。

他伸手在宋陆延眼前晃晃，开玩笑说：“刚还说喜欢人家，现在移情别恋了？”

京胡伴奏声停止，小演员端庄的鞠躬下台。宋陆延眼睛缓缓一闭，头往后靠，轻声说：“开个条件吧。”

“什么？”宋颂有些纳闷。

“要怎么样，你才能放弃魏栖音？”

宋颂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忙咽回去：“你疯了吧，以为演电视剧呢。”

锋利的喉结如风沙滚过，有些发不出声，宋陆延端起茶杯，撇开上面的茶沫儿，喝了口，苦涩的茶味湿润喉咙，舒服了些，他敛下心悸的情绪：“哥，求你。”

自从宋陆延家搬到星城，他就再没听过宋陆延叫他哥，这一声哥，可大可小。宋颂表情僵住，顿了下，才恢复嬉皮笑脸：“得嘞，你都叫哥了，我还能怎么着，不追就不追。但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家小姑娘要是喜欢，我可阻止不了。”

宋颂眼珠一转，笑得促狭，凑到宋陆延耳边小声说：“你再不表白，我可就捷足先登了。”

他只见了魏栖音两面，第一面，觉得这小姑娘从站台走出来轻飘飘的，有点仙，走近了看，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长得真针儿的美若天仙，那是当下最真实的感觉。第二面，就是今天，小姑娘看着温柔内向，实际还挺风趣，他说什么她都有话回应，一路聊的投机。

他瞧着姑娘顺眼，自己又是单身，于是就有了追求的心思。才两面，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但他这弟弟，似乎陷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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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赵姨正跟小银铃念叨：“别看现在你那个男朋友对你好，给你穿金戴银，住别墅，吃西餐日料。以后呢？这种纨绔二代我见的多了，哪个不是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你长点心。”

小银铃双手捏着戏服的流苏玩儿，“他不一样。”

赵姨冷着脸：“就算他不一样。他那种家庭，能娶你？自个掂量掂量，你现在的重心是什么？他值不值得你放弃这碗饭？”

小银铃一脸无所谓：“你不懂，正因为他想娶我才不让我唱戏。他家里不接纳戏子，所以他安排我去他那里上班。以后我做出成绩，他父母自然会接纳。”

见小银铃态度坚决，赵姨点了根烟，“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劝你。但做人有始有终，台下的观众大部分都是冲你来的，你今天必须唱完。”

小银铃见赵姨松口，心里开心：“行，今天最后一场。”

魏栖音走进后台，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由多看了两眼，赵姨见她进来，忙招手：“栖音，过来。”

魏栖音礼貌叫声“赵姨。”

赵姨细细抚摸魏栖音头上的银锭和湖蓝色绸子，嘴里喃喃：“真漂亮。”

随后长叹一声：“哎，现在的好苗子越来越少，我这儿走了好几个角儿，都是嫌钱少，有的改行进娱乐圈当演员，有的干脆进公司跑销售，还有的给富商当小三。”

她掀开幕帘，往外看一眼，自嘲道：“你看看外面坐着的，都是些老人。年轻人听流行乐听嘻哈DJ泡酒吧、追快餐剧，谁来听这个。”

科技发展迅猛，手机更新迭代，资讯不再依赖电视、报纸这些传统的传播渠道，人们接触的娱乐内容愈加丰富多彩，各种创新和新鲜感冲击感官，戏曲显得枯燥乏味。

魏栖音随她的视线看去，“过年那会儿，考戏曲学院，报名的人排着长龙。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

“能坚持的能有几个。”赵姨放下幕帘，低头苦笑，“栖音，你要不要留在我这？”

魏栖音一怔：“我还要上学。”

“也是，你是个好苗子。以后传统艺术靠你们了。记住，要坚持”

魏栖音乖乖的说：“我知道。”

戏台上又换成了《皮金滚灯》，小丑剧，讲的是小人物皮金迷恋赌博，妻子怒其不争，责令其顶灯，灯不需灭，其过程诙谐幽默，令人捧腹。

魏栖音换下戏服卸了妆，边看边从后排绕回去，宋陆延先看到她，往里面挪个位置，魏栖音顺势坐下。

宋颂窝在凳子里笑的前仰后合，见魏栖音回来了，偏头看去：“你脸怎么这么红？尤其眼周围”

“没看出来吗？”魏栖音兴奋的眨着眼，“刚那个《苏三起解》”。

宋颂赶紧端正身子，眼睛亮亮，“你唱的？”

魏栖音点点头，宋颂一拍大腿，“我说呢，有点眼熟。你在台上看着一点也不紧张..等等...不该啊，这能上台的都是有名气的。”

宋陆延出声打断：“她学戏十二年，搁哪都能唱。”

宋颂斜睨他，了然一笑：“从她上台第一眼，你就认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