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能上去就行了。”
艾格被水雾糊了一脸，眯着眼睛摆了摆手：“靠你了，伊尔森特。”
伊尔森特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的这句话是否认真。
艾格五官皱在一起，冲着他直点头。
“……”
只见眼前光芒大盛，凭空升出了幽蓝色的魔法阵。伊尔森特彻底松开了缰绳，跳下了坐骑，稳稳地踏在浮空之中。
他转过身来，左手掌心朝上，黑色的眼眸淡淡地看着她。
这一幕像是舞会里的邀请，如果不是狂风暴雨把两位当事人的头发都吹得狂乱飞舞，其中一位还穿着一言难尽的墨绿色盔甲的话，这个画面应该十分唯美。
见艾格迟迟没有伸手，伊尔森特疑惑地看来：“你没有魔力，我们只能靠这种方式过去。”
他以为少女不会顾忌身体接触，看来是他过于想当然了……
然而，下一秒，就见艾格兴奋地睁大双眼：“伊尔森特，你能再表演一遍刚刚的那个吗？”
刚刚的伊尔森特像是一只穿着燕尾服的燕子飞了过去，优雅转身，整理领带，轻轻咳嗽一声，伸手。
让艾格回想起了曾经见过的才艺表演环节。
“……不能。”
才艺表演被迫中止。
艾格瘪了瘪嘴，不满地将手搭上对方的掌心，几乎是瞬间，她身体一轻，从未有过的轻松席卷了她的全身。
一定要形容的话，有点接近在泳池里泡着的感觉。
“我飞起来了！”
艾格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要是有这技能，我是不是能随意大小变体重秤数字了？”
体重秤？
他虽然不太懂是什么东西，但大约指的是能量测重量的东西。
她本来就轻得没什么重量，还会在意这个？
确认艾格顺利悬浮在空中之后，伊尔森特才转过头，把来时坎达尔递给他的鸟哨，挂回了飞魔鸟的脖子。
这只飞魔鸟先前看起来就一副失了魂的样子，然而越是靠近这阵风暴气旋，它的眼神里就越是表现出惊人的求生欲。
此时，伊尔森特挂鸟哨的动作，仿佛帮助它解除了封印，眨眼间，它就翅膀用尽全力地朝着反方向扑腾，像一支箭矢一样飞窜了出去。
伊尔森特回过头，看向一脸看呆了的艾格，无意识地抿了抿嘴。
“走吧。”
“哦？哦！”
——
艾格感觉自己像个气球。
有种错觉，只要松开伊尔森特的手，她就越飘越高。
这种奇怪的既视感，在他们侵入风旋之后完成了现场验证。
只在一瞬间，艾格就被抛转到空中，满眼的雾气让她分不清前后左右，留给她的印象也只剩下扭曲和眩晕。
混乱之中，她也来不及攥紧伊尔森特。艾格此刻只觉得，自己正处于滚筒洗衣机内部视角，被呼啸的风翻来摆去，满脸都是雨水。
就算是对于极限运动来说，这种体验也太过超前了。
开始有点后悔了。
伊尔森特在找到艾格的时候，就见她像只摊平的大饼，被“咻——”的一下抛上天，又“啪叽”一下“挂”在了旋风的边缘，眼神逐渐迷离地看向半空。
“……”
力量拉扯中，他靠着调整俯冲的方向，终于攥住了她。
艾格的表情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刚回过神来。
伊尔森特：“你没事吧？”
艾格：“没什么，就是感觉脑浆被摇匀了。”
有种大脑皮层都被擀面杖擀平的丝滑感。
原本担心艾格受伤的伊尔森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就收回了略微关切的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她：“这里不太对劲。”
此时此刻，他们正处于莫桑德利水灾的风暴中心，艾格觉得这个形容有点太保守了。
然而伊尔森特的下一句话，让她陡然睁大了双眼。
“我的魔法失效了。”
对于正处在几万米的高空的当事人，这可算不上好消息。
“这里的魔法元素失控了，无法被控制和吸引。”
伊尔森特：“唯一有异常能量波动的地方，在风眼。”
风眼，也是被烈烈罡风包裹着的风暴中心。
在被当作破布被甩来甩去的时候，艾格曾经接近过那个地方。
只要靠近就会掉血，目前自己只剩下将近一半的血条，如果要进去的话，只能速战速决。
“那走吧。”
艾格毫不犹豫地支棱起来，一个鲤鱼打挺，调整姿势就朝着风眼的方向坠落。
伊尔森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艾格直直地朝着近乎望不到底的中心下坠。
身上的体温流失得很快，在这个地方呆的越久越有种四肢冻僵的凝滞感。
在不断下落的过程中，有种落入某种生物食道的恶心感。
但周围太过安静了。
比起风眼之外，这里就像是彻底隔绝了力量的流动，连时间都静止了下来，甚至无端让人生出些困意。
直到某一刻，艾格窥到了一丝不对劲的魔气。
面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所有的风势雨势都散得干干净净，衣物在下坠的风中猎猎作响。
艾格下意识眯起眼，再次睁眼时，她毫无凭依地出现在万丈高空之上，正在自由落体运动。
艾格：！
伊尔森特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语气紧绷：“魔力彻底失效了。”
果然如此。
艾格深吸了口气，在余光闪过一丝绿影的瞬间，大喊了一声：“看到那棵树了吗？”
“快抓住——”
“啪叽——咔嚓——”
在扒上树干的瞬间，枝干传来了危险的弯折声。
幸好她的身体硬朗，只是血条又摔了小四分之一……
“叭——”
树干又是一阵向下晃动，艾格手忙脚乱地扒住了树梢，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闷哼。
“没事吧？”
艾格稳住了重心后转头看去，就见伊尔森特皱起了眉头。
“小伤。”
这么说着，他的额头却肉眼可见地向外冒出了冷汗。
“伊尔森特……”
回想起当时额头泵血都说小伤的伊尔森特，艾格的语气骤然担忧了起来：“别死啊。”
“……只是脱臼了。”
随着震荡逐渐稳定下来。
艾格也终于有精力观察起当下的情况——
他们都正下方，也就是悬崖的底端，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汪洋，只有一处疑似着陆点的浅滩。
但在那之前。
“伊尔森特，你会游泳吗？”
艾格面色沉重：“别看我什么都会的样子，其实我完全不通水性呢。”
除非这具身体无师自通狗刨式的泳技，不然以她旱鸭子的属性，感觉在成功到达岸边的时候，就要先永远地和世界告别了。
伊尔森特：“……从这个高度掉下去，不管会不会水，都会死。”
啊，确实。
难道，她只能走到这里了吗？这就是她的极限了吗？
已经……不用努力了，该开始重启人生了吗？
每当陷入麻烦的境地的时候，艾格都会面对系统输出一番垃圾话。
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次，她在口吐芬芳之后，还问了一个问题。
[伊尔森特如果和我一起死了，其他拯救世界的勇者来到这里，他会复活吗？]
按照系统之前的说法，这里是真实世界。但既然系统都能对外物造成影响，或许可以回溯时空。
她本来对系统的答复不抱有任何期待，然而这一次，那道机械音竟然回应了她。
【该世界人物死亡将无法复活。】
“……”
枝干响起了咔擦咔擦，不堪重负的声响。
伊尔森特再次尝试了释放魔法，果不其然失败了。
这个地方的魔法元素趋近于无，这并不寻常。能实现这种方法的，只能是隔绝或者吸收。
这两种方法消耗的能量都不小，应该会有明显的波动……
身边的人呼吸一滞。
伊尔森特近乎以为是他的错觉。
就见下一秒，对方毫不犹豫地抽了自己腰间的砍刀插入了崖壁。
“伊尔森特，抓住我。”
艾格朝他伸出了手，眼神里是少见的凝重。
再这么悬空在崖边，也只是短暂地延迟坠入水中的时间。
如果她一个人的话，硬莽过去肯定没有问题，但眼下，她必须承担两个人的重量，靠着几乎没有支点的悬崖壁，到达……
“我也没有到，需要完全靠你保护的地步。”
伊尔森特抓住刀柄的另一侧，抬眼看向她：“虽然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是，现在要下去对吧？”
被突然的反客为主，令艾格茫然地点了点头。
伊尔森特：“抓紧我。”
艾格：？
突然的重力失衡，让她只来得及抱住伊尔森特的肩膀，甚至还压到他的伤处。
然而对方一声不吭，只是借着蹬力，脚搭在将近断裂的树干上，抽出了砍刀。
两人从悬空的崖面上骤然落下！
耳边是砍刀和岩石撞击的铿然声，极速下降的视野，从脸颊边飞逝的风，和因为下坠而鼓动的心跳。
“我有一个假设。”
艾格盯着伊尔森特抓着刀柄的手，因为一路的冲击，已经接近血肉模糊。
他的手臂不是被尖锐的碎石扎入，就是被树枝划伤。然而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过问她为什么不召唤魔龙。
“既然那两个人知道我们的身份，还打算杀死我们的话，不可能是他们个人的计划，而是希尔斯家族的谋划。”
王都的人都知道，她与灭世的魔龙缔结了主从契约。
艾格：“即便这样，他们也有把我留在莫桑德利的自信。”
伊尔森特在下落的间隙，声音毫无起伏地发问：“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有自信？”
“就算希尔斯家的少爷不值钱，也不可能批发送死吧？换句话来说，他们不可能做赔本买卖。死两个继承人也能做成的买卖，会把最糟糕的情况考虑进去。”
艾格顿了顿：“再加上你的魔力突然消失，简直像是明晃晃的诱导一样。”
但这始终是她的猜想。
在即将着地前，伊尔森特护着她的后脑勺，就地一滚。
天旋地转间艾格晕晕乎乎地想着——
因为这个猜想，本来是个完完整整帅帅气气的正义伙伴，现在缺了条胳膊了。
“咔哒——”一声清脆的声响，伊尔森特面无表情地把脱臼的右手掰了回去，右手转了转。
……看起来缺了的胳膊能用了。
不过，伊尔森特皮开肉绽的手臂沾满了沙土，白色衬衣变成黄色衬衣了。
艾格撑起身坐起来，正想感叹一句，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山洞内部。
……这是在开会啊？
比起曾经的墨菲亚斯，这里密密麻麻、乌压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高阶魔兽，看起来才更像是最终BOSS的应许之地。
感受到了两人的存在，它们纷纷露出了攻击前的前摇姿势。
然而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限制，它们无法踏出山洞内。只能在洞口张牙舞爪，形态狰狞地……炸毛。
艾格面色深沉地摸着下巴：“按照我的计划，下一步是冲进去和那些家伙直接开打。”
伊尔森特：……
原来有计划的吗？
“但现在有个问题。”
艾格一脸严肃：“我腿好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