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妃来到了东宫,今夜宴上必生乱子,这孩子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但到底教养了这么些年,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
她今晚不会去出席这个庆功宴,这种前朝的宴会,向来跟后宫没什么关系。
但楚煜是太子,他必定会去出席。陈雅芝越想越觉得心慌,于是便起身来找楚煜看看,顺便定一定自己的心神。
“孩儿见过母妃。”
楚煜见了陈雅芝,连忙行礼。许是因为最近陪他的人多了,人倒是比以前开朗了不少,也没有从前那般怕生。
陈雅芝捧着他的脸看了看,有些欣慰:“煜儿最近又长大了些,精气神也好了不少。想来还是少师大人有法子,不到一年的时间,能让我们煜儿有这么大的变化。”
她这夸的倒是真心实意,从前是她顾虑太多,所以耽误了楚煜。
小太子抱着她的腰,他们之间有几个月没见过了,楚煜十分想她,自然是要撒会娇的。
母子两人叙了会旧,陈雅芝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我知道陛下给你身边留了不少人,但今晚机灵一点,不要乱跑,也不要出声让人注意到你。”
她原想说要不叫楚微清别让他去好了,但转念一想,大尧也就这一个皇子,他不去,谁去?
想了想,又道:“离远远的,别凑过去。”
楚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那煜儿躲起来?”
陈雅芝摸了摸他的发顶,不知这孩子到底怎么想的,不过躲起来也行。总之,不能落到了李群玉的手中。
这段时间她也算是想明白,不再做那当太后垂帘听政的春秋大梦,毕竟她也没有足够的本事当这黄雀。楚微清此局若是赢了,完全不会损害她现在的利益;但若是李群玉赢了,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绝对活不过下个月。
李群玉有多渴望这个位置她是知道的,现在他们之间也已经撕破了脸皮,太子也已经不需要母亲的教养,他定是容不下自己的。
她越想越觉得心慌:“算了,母妃去跟陛下说一声,今晚母妃去宴上陪你。”
那只她刚转过身,楚煜便抓住了的袖子,坚定道:“不用麻烦母妃,煜儿自己可以。”
这段时间他成长了不少,在方君宜的鼓励之下也是做了不少新的尝试,区区夜宴,他还不至于需要母妃的陪同。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胆小怕生的小孩,他已经是半个大人了!
见陈雅芝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又劝道:“母妃不必担心,这点事情煜儿都不能自己面对,日后还如何接手朝政?”
楚煜对于这件事情非常坚持,实际上楚微清也与他谈过这件事,有些担心他是否能保持镇定。不过是方君宜一直在旁边提醒他,楚煜不可能这辈子都躲在他的保护之下,适当的放手才能让孩子长大。
楚微清被他说动了,于是庆功宴上便加上了太子的席位。
陈雅芝也明白孩子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她沉默良久,方才叹了口气:“是我这个当娘亲的不合格,一直都没有能好好教导你。”
“所幸我们煜儿平平安安长大,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魄力,定能长成个出色的人。”
楚煜却是摇头:“娘亲已经尽力了。”
陈雅芝沉默,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孩子不过是她当年一时冲动救下来的,她半夜睡不着起来闲逛,这才撞破了那两个奴才要将孩子带出宫的事。年轻气盛的陈雅芝哪见得这孩子就这么出宫受苦去,便叫人将孩子夺了回来。
她原想第二日便去跟陛下说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多管闲事的报应,她自己孩子竟是没有保住。
左右也不知道是谁的,她便将孩子当做是自己的。
一眨眼楚煜也已经长这么大了,她再傻也应该知道这是谁的孩子了。
好半晌,她才道:“好孩子。”
陈雅芝听了他的话,没有跟着一起去庆功宴。而楚微清念及他尚且年幼,给他派了几个人,于是他身后便一直跟着几个伪装成侍从的暗卫。
楚煜行了礼,对着坐在楚微清身侧使劲挑剔的方君宜视而不见。
按照常理,方君宜确实是没有资格在御座之上,与楚微清并肩而坐,更别提对着御膳房精心烹饪的菜色左挑右拣的。但奈何楚微清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大家也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个黏在一起。
若是那日他们两个没黏在一起那才出奇,说明他们又要倒霉了。
因为一般这位少师大人在的时候,陛下尚且会装一下,他若是不在,陛下则会随着自己的性子折腾所有人。
所以为了他们的好日子,礼法算不得什么,陛下高兴就好。
方君宜挑了半晌,没找到自己想吃的。他近来胃口不太好,又不敢给他喝太多凉的,怕伤胃,御膳房已经被折腾到没有脾气了。
楚微清见他放下筷子,便知他在想些什么。只好哄道:“再等一会,一会就上菜了,你吃点葡萄。”
方君宜倒也不是真的想挑些什么,他只是有些紧张,虽是来之前已经跟海统领还有戚潇竹他们确认了两遍,但事关重大,他很难不紧张好吧?他要是这会不紧张,那才是装的。
庆功宴的流程其实有些无聊,无非就是表彰,赏赐。完了之后大家看看歌舞吃吃饭,互相恭维两句,然后回家睡觉去。
可能大家心中都装着事,今晚楚微清只随口说了几句,礼官都没有计较些什么。
席间笙歌不断,众人举杯敬意,已经喝过了一轮。
许是人在十分紧张的状态之下,反而会冷静下来。方君宜的食欲回来了,他挑了一筷子鸡肉,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装模作样的往楚微清的杯中加了点料。
他隔着众人,遥遥往下坐在下面的李群玉,朝着他挑了挑眉。
好似在说我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就看你了。
李群玉朝他举杯示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看着他喝完这杯酒,方君宜转身去扯楚微清的袖子,小声道:“快,到你喝。”
他那点小动作哪瞒得过楚微清,自然是知道他已经往自己的杯中加了东西,只是他一想这是方君宜去厨房随手抓的面粉,有点下不去嘴。他望着杯中浑浊的液体,有些沉默:“真喝?”
“不就面粉水,你不喝我喝。”
楚微清闭上眼,一口闷,将杯子倒过来给方君宜看:“喝完了,好好吃饭。”
过了一会,阿海过来跟方君宜汇报进度:“已经准备好了,人都潜伏在城中各处,就等着他们进来。”
方君宜点了点头,准备顺利,他也算是真的放下了心。剩下的事情不是光靠操心就能解决的,楚微清见他松了口气,趁机又往他碗里夹了两筷子菜。
“多吃,万一等会要做亡命鸳鸯,也得有力气跑。”
陛下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乌鸦嘴,把鱼身上嫩而不腥的肉夹了起来,挑干净刺放进方君宜的碗里。
方君宜望这自己小山似的碗,有点哭笑不得。
“陛下,太多了。”他笑着摇头,“而且我也没答应跟你做亡命鸳鸯。”
席中的大臣大多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完全没有看见这两人在做些什么。虽说听不见他们两在说些什么悄悄话,但他们又不瞎,看这两互相给对方夹菜也能猜出来在说什么柔情蜜意的小话。
……如果亡命鸳鸯也算是柔情蜜意的话。
总之楚陛下不愧是武将出身,完全没有在为一会的事情担心,就连他那句玩笑话也只是为了安抚方君宜罢了。
从前回到京中,他还带了几万兵马,全部都被他化整为零,悄悄藏了起来。光是论兵力,他是一点都不怵李群玉手下那群乌合之众。
唯有一事,便是那宇文洪已经溜走不知所踪,让他有些担心。
希望今晚这么大的阵仗能把这条大鱼给引出来,别总是藏头露尾的,想抓都抓不着。
很快,城中的骚动便传到了席间。
那人穿着侍卫统领的衣服,之间闯入宴中,惊散了台上盘旋起舞的舞女们。
“报!陛下,不好了,有人带兵围在了城门口,属下无能……没能阻止他们冲进城中。”来人低着头,似乎真在为自己的无能而忏悔。
楚微清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他晃动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将一旁吃得正开心的方君宜揽入怀中,做足一副昏君的姿态。
台下的人等了半晌,没听见陛下的问话,有些着急,不知道这出戏到底该怎么演下去。他的目光悄悄往李群玉的方向望去,想要得到大人的下一步指示,但李群玉却是低头,并不看他。
他等了半晌,楚微清终于愿意配合他,继续唱这出戏了。
“哦,城中状况如何?”
得了楚微清的问话,他连忙继续背他们视线准备好的词:“那些人叫嚣着说……说陛下无德,不是明君……还说您的皇位是杀兄夺来的……”
他在楚微清颇有威慑力的目光之下,越说越小声,到了最后,他甚至不敢继续开口,生怕自己会被这位喜怒无常的暴君一声令下,拖出去砍了。
但不得不说他这个担心很有道理,在这种情况下,楚微清完全没有要继续在方君宜面前隐藏本性的必要。
“来人。”他朝殿外喊了一声。“扰乱军心,散布谣言,拖出去砍了。”
殿外立刻进来两人,将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拖出殿门,就地处决。
众人望着那血迹只觉胆寒,回头,只见他们的陛下眯着凤眸,心情颇好:“就当是,为二位将军的庆功宴助助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