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日,天关城相关的奏折也送到了京城。随之而来的还有两封书信,一封是给方君宜的,而另一份则是给薛慧的。
方君宜展开信纸,看了一会唇边便挂上了笑意。楚微清原本还坐远了些,想着说避避嫌,但见方君宜的神色,心中又十分好奇。于是他又挪近了些,问:“是天关城有什么趣事吗?”
他并未直接去看方君宜手中的信件,而是装作不经意之间地询问。
瞧他好奇又克制的样子,方君宜颇觉好笑:“想看就看,我又没有拦着你。”
楚微清清了清嗓子,顺势解释道:“只是见你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有些好奇罢了。”
他接过了方君宜手中的信纸,看着戚潇竹花了一页纸,用极其夸张的语气去跟方君宜描述玉城这一仗有多么的惊险,三言两语地将自己带着人包抄的事情带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这语气,好像你不看奏折似得。”楚微清道。
方君宜拿着呈上来的折子翻看,轻轻地摇了摇头:“估计是被忠义侯教训过,不然她还得再多夸夸自己。”
楚微清也曾在玉城待过一阵,自然也是知道跟蛮族拼骑砍是件很考验人意志的事情,更别说是这破天气出去关外打伏击。
“她只是担心你会后悔将她放出去,亲手将她送到了战场之上。”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只觉得戚潇竹遣词小心,但楚微清也曾有过这么一阵被人担心牵挂着的时光,自然很是明白她此时的想法。不仅仅是他,许多将士们往回寄家书之时,都只挑些有趣的事说,就怕家人听到了凶险之事更加牵挂。
方君宜听着他的心声,又重新思考了一遍他说的那句话。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毕竟戚潇竹是他在这世上仅有的几个亲人之一。但单论送她去天关城这件事,他是不后悔的,相信戚潇竹也不会后悔。与其在困在宫里郁郁寡欢,不如出去,让自己闯个尽兴。
他沉默了半晌,说:“从前与你说过,我有个师姐。她很小就被师父带上了青屏山,师父从未拘着她,不许她做些什么,所以她每日都过得十分快活。我只是希望,潇竹能跟她一样快活罢了。”
楚微清很少听他提起青屏山的事,如今难得开了个话头,自然是十分感兴趣。
“听起来你师父倒是以放养为主。”他说。
方君宜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山上孩子少,师姐又是他养的第一个姑娘,自然是宠爱些的。”
“倒也不怕你笑话,虽然师兄他们总叫我青屏山一霸,但我总觉得最霸道的其实是师姐。我十来岁的时候,她与山下的一个书生爱得要死要活,但当时我跟师兄都不太看好他们。不出半年之后,那个书生考上了进士,觉得我师姐是猎户的女儿配不上他,于是便要跟她断绝关系。”
这负心人的故事不少见,楚微清听了前半截就能猜到后半截的发展。不过,碍于这是师姐的故事,方君宜又特意提起,想必是另有蹊跷。
于是便兴致勃勃地等着方君宜讲后续:“断绝了吗?”
方君宜摇头:“哪有这么容易,她那会才二十出头,正是倔的时候,几个长辈轮流劝她,她也不听。”
楚微清听得皱眉,这要是放在京城那些世家小姐的身上,怕不是会被家中的长辈关起来,免得继续闹下去丢人。但这是青屏山,应该不会像世家那般专断。
果不其然,方君宜喝了口茶继续道:“然后那个男的好像是攀关系没攀上,不知怎么的,得知了师姐其实是青屏山的女弟子,便想回头和师姐和好。”
“我一看,这哪能行啊,搬了架琴去她房门口唱孔雀东南飞。才到第三遍,便被她恼羞成怒地扔出了院子……”
这事情的发展确实是在楚微清的意料之外,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
他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自己的笑意:“那师姐总不能继续跟那负心汉白眼狼再续前缘吧?”
“确实没有再续前缘,”方君宜点点头,“因为她看见那男的就会想起我在她房门前唱孔雀东南飞,她觉得丢人,再也不想看见那个男的了。”
楚微清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实在是很难想象才那么一点大的方君宜抱着一架琴在人的院前乱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出个损招来,那师姐也是脾气好,都第三遍了才忍不住将人赶走。
不过一想这人也曾在宫宴上架得自己下不来台,忽然有些同情当时的师姐了。
两人边说笑,边将这书案上的奏折收拾好。这天关城的折子送来得晚,他们已经把手头上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
“陛下,惠贵妃求见。”王吉进来禀报。
楚微清点点头:“知道了,让她进来。”
刚收到了信件的时候楚微清便已经派人去给薛慧送去,只是没想到过了一阵,薛慧竟是自己过来了。方君宜整理着公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如一只金色的蝴蝶一样扑进来。
薛慧跪在书案之前:“妾身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楚微清抬手示意她起来:“忽然过来一趟,这是怎么了?”
方君宜本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走开一些,最起码避一避嫌,却不想被楚微清拽住了手,只能坐在原地。
只见薛慧一脸犹豫,看上去她自己也是十分纠结:“听说玉城已经回来了,我就是想问一问他们大概什么时候会班师回朝。”
此话一出,楚微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是他故意装作不解其意,反问:“是这样,要替家中的兄弟问问玉城缺不缺人吗?”
薛慧哪敢问这个,她弟弟压根就不是当官的料,与其让他继续和这些打交道,还不如找个书院给他安心教书算了。
“陛下瞎说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小竹什么时候回来。这么些时候没见过了,怪担心的。”她解释道。
楚微清知道她们关系好,也不继续给她卖关子:“顺利的话,下月初吧。”
如果蛰城的事顺利,最迟也就是下月中便能让他们从天关城回来。在这之前,戚潇竹他们还需要守在天关城那边,随时关注着蛰城那边是否有异动,并适时出手将蛰城清扫一遍。
有了他这句回答,薛慧也就放心了。
她这些就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一直在担心远在边关的戚潇竹。
这仗哪是这么好打的,先不说这其中艰险,光是让那群大老爷们服她一个小姑娘就已经十分困难。但她也清楚,戚潇竹与她们这些养在京城的贵女不同,她是天生就应该在外翱翔的飞鸟,所以不曾说过些什么。
“好好,那臣妾先下去准备庆功宴的事了。”
按礼部那个磨蹭的样,当然是越早越好。
楚微清点点头,心中还在盘算着蛰城的事,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方君宜听了个明白。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事要不要与方君宜先说一声。现在说了,他有些担心到时候方君宜不知道能不能接住李群玉的质问;但不说,戚潇竹还在那,方君宜恐怕是会担心。
犹豫了半晌之后,他还是说了。
“孤留了人在蛰城那边清扫,你妹妹恐怕得在这之后才能回来。”他道。
方君宜眨了眨眼,心中却是有些满意楚微清的坦白。他知道上位者从不轻信于人,自然也做不到无话不谈,但此刻他再三犹豫之下却还是选择了与他说一声,可见他心中还是相信自己的。
“我明白,戚潇竹现在为人臣子,自然是以军令为先。”方君宜轻声道。
他知道楚微清在介怀什么,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们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但方君宜却能明白他心中的顾虑。楚微清担心自己做事太过阴险,与向来崇尚自然的青屏山理念不合,会惹来他的不快。
不过他也不会为此去解释些什么,以楚微清的性格,再多的解释都是画蛇添足,不如一句我明白。
听了他的话,楚微清果然松了口气。
青屏山的门规由来他也是知道的,武宗在位时,他的左相便是青屏山的弟子。起初一同打天下的时候还好,后来因为政事上的一些见解,二人闹得越来越僵,到了无可调解的地步。
再后来,那人回了青屏山,从此便有了青屏弟子不参与朝政的规矩。
他很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踏上武宗的旧路。旁人或许是不知,但他作为后代,也曾听说过一些祖辈的八卦,自然也明白为什么那两人的矛盾会闹到无法挽回。
方君宜不知他哪来这么多担忧,且不说他们会不会跟祖辈那般闹矛盾,就说近的,以他的精神,可没这种闲心跟他闹这么久的别扭。
于是他反握住楚微清的手,宽慰道:“在想什么,想太多容易老,总皱着眉做什么?”
楚微清想说在想很多,关于天关城的,关于太子的,也关于方君宜的。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无法将自己的忧虑分担到方君宜的肩上。
他最近总在想方君宜会离开的事情,从前还能劝自己走便走了,现在却是愈发不舍。
好半晌,他才回答道:“想你。”
方君宜忍不住乐:“想吧,一直想到十年八年后,你离开了这个金银做的富贵窝,落到我的身边,怎么样?”
楚微清顺着他的假设想了一阵,终是也忍不住笑:“好呀,我落在你的身边,从此以后再也不分离。”
谈妥了吗崽,谈妥了我踩油门了哦?
方君宜:OK,妥了
楚微清:?妥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要谈什么?
第65章 第 6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