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微清原本是想留下，替他遮掩几句，奈何方君宜疯狂拒绝，让他赶紧走。而申屠铮又一直盯着，他无法，只好顺着方君宜的意思，先行离开。

“若是他要怪你，你便怪到我的头上便是。”他小声叮嘱道。

方君宜推搡着他，并不答应，只让他别留在这里火上浇油。

待到他终于离开，申屠铮抱着手，站在方君宜的身边问：“怎么样，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解释？方君宜根本就没到想过。

若是他有一丁点的头绪，也不会纵容楚微清各种讨便宜的小动作。他心乱得很，根本想不明白什么才是真的心动，方才不过是为了别在楚微清的面前闹得太难看，才先将他赶走的。

他摇摇头，破罐子破摔：“没想好。”

“你没想好？就这么点时间你都快跟他串好口供了。”申屠铮咬牙切齿，“来，你说与我听听，都找了些什么借口？”

方君宜又不傻：“真的没有。”

他咬死了这句话，死活不愿意再多说些什么。申屠铮以为他这算是负隅顽抗，只有方君宜自己才知道，他是真的没话说。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申屠铮在他的面前暴跳如雷，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要是随便编一个借口，说你们是君子之交抵足而眠我都信了你，偏偏你这一句话都不说是什么意思？”

见方君宜似乎在神游，根本没听，他又提高了些声量：“方君宜！人那天子，是九五之尊！你凭什么让人乖乖站在那里给你咬？你耍小性子可以回青屏耍，这而可是皇城，出点什么事谁来得及捞你？”

方君宜自觉自己没什么好否认的，这破事他确实没少做，就算今日不是被申屠铮看到，也会是被别的有心人看去。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认错：“是我的问题。”

虽是看起来乖觉，但申屠铮却是对他熟悉得很，知道他这是根本没有上心。他越想越气，真是想不通这小子为什么会包庇楚微清，那人好歹比他大上几岁，方君宜不懂的道理他哪会不懂。

他耐着性子，问：“你告诉师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不高兴，咱们就回青屏去。反正你爹的意思也是让你日后留在青屏过日子，我把你带回去，也算是完成了你爹的遗愿。”

方君宜抬起头与他对视，眼眸中有化不开的疑惑与顾虑。

申屠铮颇觉恼怒，却又有些无力。

小师弟从小便被保护得很好，莫说从前在方家，单只说在青屏的日子，便从来没让他听到过些什么腌脏的破事。如今和个男人搅在了一起，他的就算是用脚指头也知道到底是谁的问题。

那断袖是闹着玩的事？走出去得多少人戳着他脊梁骨，说他祸害君上？

但方君宜却是情愿不说，也没有将这些责任推到了楚微清的身上。

申屠铮还要再说些什么，谁知方君宜认真思索了一会，竟是道：“是我的问题，是我违反了门规，转了空子，干涉朝政。”

一听这话，原本还在给他找理由开脱的申屠铮气笑了。往南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让他朝着那边跪下，他不是咬死是自己的问题，是他自己违反了门规么？那就多跪一会，清醒清醒。

方君宜闻言，乖乖走到院子之中，一撩衣摆朝着南边跪下。

申屠铮真是被他这实诚性子弄得有些无语，不过是服软几句的事，非要硬撑到底。他越想越气，也不叫方君宜起来，而是真让他跪在那里反省几刻。这又不是什么该认的错，既然师父能让他下山来京城，自然是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见的。

一想他这是为了掩饰别的问题才低头，申屠铮便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得眼花。

但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心疼了。

他在方君宜的面前蹲下身子，问：“少爷，想好理由了吗？”

方君宜摇摇头，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他知道这么做没有道理，只会让他和楚味情之间越发分不清彼此的界限，那既然找不到解释的理由，他作为纵容这一切的人自然就该承担错误。

申屠铮摇摇头，正准备点他两句，就听闻屋顶那边似乎有动静。

一抬头，便能瞥见那边有两个影子。他撇撇嘴，伸手从一旁的花坛里摸了两个石子掷过去，原本悄悄冒头八卦的暗卫被他又打了回去。

而那群八卦的暗卫之中，混入了一个穿着暗金龙纹的身影。

他放心不下方君宜，担心他会被训，却不想不过是一个转身，人便已经在院子里跪着了。这地离得远，根本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楚微清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帮他的心头好解释两句，只是刚抬起头便被申屠铮两块小石子砸了回去。

楚微清着急，准备爬起来冲进去，却是看见了方君宜略带嫌弃的眼神。

于是他只要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先等方君宜试着自己解决，他虽是着急，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等方君宜解释不了他再下去也不迟。

大不了便是下去被申屠铮教训一顿而已，骗走了人家的小师弟，让几招还是可以的。

申屠铮没有那读心术的本事，他一屁股在方君宜的身旁坐下，循循善诱：“你也知道，这断袖这么大的事，不应该是你自己一个人出面承担的，懂吗？有什么，我们坐在一起，摊开聊明白，好不好？”

“我知道。”方君宜收回视线，“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这才是我的错，我明知道他心中另有旖思，还纵容他逾矩的举动，更应该为此担起责任。”

他字正腔圆，习武之人又耳聪目明，屋顶上的几人自然也停了个一清二楚。

他们觑着楚微清的脸色，偷偷地挪远了一些，主上的私生活，真不是他们应该偷听的内容。

楚微清没有闲心思跟他们计较，他原本是仗着方君宜的默许才占尽了便宜，却不想这人是这么想的。明明只要说是他的责任便好了，毕竟从一开始，这个男妃的名头便是他们强加给方君宜的，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看得有些心疼，平日里看着机灵，却是不曾想他会在这种事情上倔，不愿意改口。

那倔样，倒还真的与他去世的父亲又几分相像。他原以为是方君宜从小在青屏山长大才会这般想得开，现在看来，这种倔强估计是深深扎在他们方家人的骨子里，只要认准了便不会改变。

申屠铮听得吐血，自然也是清楚他倔，所以才会放软了语气，试图让他理清楚：“你既是想不明白，又何必为了想不明白的人受这顿罚？”

方君宜低垂着眼睫，掩饰这自己眼中的茫然。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认下来，虽说父母和师父这般教诲，但却从未将他拘在这般规矩之内。如此想来，应该是他愿意的。

若非是他自己愿意的，就算是他们的师父在这里，估计也只会鸡飞狗跳，哪有这么乖顺地认错。

明明想明白了一点关窍，方君宜却是觉得自己更加疑惑了。

申屠铮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起来了，一会传回去青屏，师父非得让我把地全部自己犁完。”

他已经能猜到师父他老人家会骂什么，无非骂他一身牛劲没处使，就知道祸害自己的师弟。闲着没事就滚下山去把农活全部都干完，别总叽叽歪歪的。

方君宜却是抽回了手，说：“别着急，你让我想想。”

想什么？想什么时候回去告状吗？

“祖宗，先起来，别说我没告诉你，一会这腿麻了可就跟我没关系了啊。”申屠铮提醒道。

方君宜知道，但他不是很在乎，因为他似乎想通了些东西。他抬头，望向了屋顶的方向。这个距离他一点心声都不可能听得见，但是他突然很好奇，很想知道楚微清现在是在想什么。

会是沾沾自喜于他终于也有些动了心，还是会在心疼他，心疼他跪在这里承认这不该认的错误？

他想不通，其实他一直都想不通，但这并不是些什么要紧的事情，是可以随他一日一日的敷衍过去的。不过是今日被申屠铮追问，他才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倘若今日不曾被不质问，自己又是不是会一直装傻，享受着楚微清带给他的好处呢？

楚微清一直在那看着，看到他那略带茫然的目光，他还是选择了从屋顶跃下，回到方君宜的身边。

“别听你师兄胡说，赶紧起来。”楚微清将人拉了起来，顺手给他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尘。“本就是我欺负你年纪小不懂事，怎就是你的错了？”

他虽是也想听方君宜的心里话，却也实在是不想看他这副模样。横竖到最后心疼的也还是他自己，什么真心话的，不听也罢。

申屠铮皱眉：“要不要给你们点时间商量商量，看这是到底是谁在犯浑？”

这一个上赶着认，另一个赶紧出来护着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什么来棒打鸳鸯的恶棍。

还是那种连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野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