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呈对自己糟糕的性格一清二楚，同时也对程瑜的宽宏大量一清二楚，果不其然稍稍地卖了点儿惨、对他人的态度稍稍和善了些，程瑜就急吼吼地既往不咎了。

这事儿没什么好骄傲的，正常人都不会感到骄傲，会由衷地感到羞耻，但俞呈恰好不是什么正常人。

而且他意外掌握了新的接吻技巧，心里得瑟着呢，这两天上课都心神不宁，只想回到程瑜的小房间里，把程瑜按在角落里亲。

这也是为了解除程瑜身上的诅咒嘛，俞呈为自己的想入非非找借口，面对老师同学都能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哪怕前排的周云帆转过来说些不着调的废话，他也能和善地点头微笑附和，做足了一个优秀倾听者的姿态。

体育课大家散开自由活动，俞呈也难得积极地加入了男孩子间的篮球运动，他会打一点篮球，属于是小时候不争馒头争口气的结果。

那会儿是小学的高年级，他们的个子开始抽条，年纪稍微大一点的都突破一米六的大关，属于初步摸到了篮球的门槛。

对于这种需要技巧和团队协作的运动，程瑜向来是感兴趣的，哪怕他个子没长起来，也在同龄人的篮球小队里充当着动作灵活的前锋。

小学放学早，下午三点学校的篮球场，就被不忙着回家的篮球小队们占领，程瑜是其中的活跃分子，俞呈不爱跑动，就坐篮球场边守着他们俩的书包，等程瑜打完球后一块回家。

功课肯定会被耽误了，这群半大小子有使不完的精力，打完球回家正好赶上晚饭点，作业只能挑灯继续做。

程瑜为不耽误俞呈写作业，劝过他放学早点回家，“反正你也不会打篮球，干坐着等我也耽误你回家写作业。”程瑜这句话，不经意地挑起了他心里的窝火——本来看程瑜打球、和那群不熟的人勾肩搭背，他心里就烦，程瑜还专门找他说这个事，他心里的烦就更加控制不住。

“我又不是学不会！我等你就是为了学习！”

这话骗不过任何小学毕业生，但那会儿程瑜还没小学毕业，听闻俞呈这话顿时眉开眼笑，程瑜双手搭他肩膀一顿摇：

“我还以为你除了学习，对别的事情不感兴趣呢！”

说罢，也没征得俞呈同意，径直对篮球场上的人喊了一声，说我朋友想加入，于是俞呈为自己那点不服气，磕磕巴巴地学会了打篮球。

照理说，俞呈和程瑜认识那么多年，应该会被他这种热情洋溢的精神感染，不说性格向程瑜看齐，也好歹改掉遇事不会好好说话的毛病。

结果现在看来，他这毛病没得治，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当着程瑜的面说跟大家打篮球很有意思还想再打，背着程瑜的面就在角落画圈圈诅咒人明天感冒发烧摔断腿，这会儿更是仗着和程瑜关系更进一步，不客气地拆解掉敌方对程瑜的任何防守。

程瑜个子矮，虽然身手灵活，但被高个壮汉拦路也没辙，俞呈的出现恰好弥补了这一点。

“你为什么不早拉我来打篮球呢，小瑜？”下课回教室的路上，俞呈故意兴致勃勃地说，“打一场球，感觉我能把班上的男同学都认清楚了。”

他们走到教学楼下，还没上楼，程瑜拉了拉他袖子，示意他停下，而后在他迷惑的目光里，双手“啪”地一下拍俞呈脸上。

“戏演得太假了，俞呈。”程瑜拧着他脸颊的软肉，一点点揉得乱七八糟，“你没看你撞体委的那两下，人眼睛都冒火了，你对对手也就算了，但体委是咱队友啊。”

“我已经很努力了。”俞呈轻声说，“如果扮演一个活泼开朗的人那么简单，我这些年也不会只有你一个朋友。”

“我就是知道。”程瑜撒开他，“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俞呈心里说。

“别太勉强自己。”程瑜紧接着说，“我的理想型又不是不会改变。”

俞呈一愣神，程瑜就在这期间鱼一样溜上了楼，楼道间上上下下都有人，俞呈紧跟着上楼，却总是错过程瑜的手。

有的话进了教室也没法说，教室人多，不一会儿坐满了，吵吵嚷嚷。

前排的周云帆参与了打篮球，这会儿正绘声绘色地跟周围讲他的新大陆发现：我们学神竟然也会打篮球！

你们对学神是不是有什么偏见，俞呈已经放弃纠正周云帆等人对他的称呼，反正外号嘛，爱叫啥叫啥，程瑜只要还叫他“呈儿”就行，一叫大名，准没好事。

那话便一直揣到了晚饭时间，程瑜和他一块到操场慢跑，既是习惯，也是为即将到来的运动会做准备。

结果好奇怪，慢跑的时候，俞呈还是嫌操场上人多，明明比起教室，操场上各忙各的陌生人们，也不会关心他们这对跑步搭子。

难道是因为错过了想说那话的时机吗？俞呈决定等一等。

这一等又等到了晚自习放学，程瑜骑着自行车载他，夜风在他们脑后追。

俞呈搂紧了程瑜的腰：“其实我能不能理解为，你也喜欢现在的我。”

程瑜把着的车龙头晃了晃，他哼哧哼哧地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俞呈听了有一丝迟疑，也是，程瑜的花吐症还没好呢，应该不是那种很纯粹的喜欢，只是夹杂了友情的变体。

“你呢，你都没说你喜欢我。”程瑜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俞呈对此的回答仍然干巴：“我不太清楚。”

毕竟他对程瑜的感情里，有很大一部分程瑜讨厌的占有欲，这怎么能叫做喜欢呢。

或许这个答案程瑜不太满意，他好一会儿都没做声，俞呈担忧起今天的吻还有没有着落，他可真是油盐不进。

不过沉默的时间并不长，程瑜说：“以后我这病好了，你还会在我身边吧？”

俞呈有些懊悔他说起“喜欢”这个话题，这会牵扯到所谓的“以后”，而程瑜的要求，是在努力把他从既定的“以后”里拉扯开。

“会吧……”俞呈答得有些犹豫，换做以前这会是极为肯定的答案，“自杀”的念头种子还寄生在他脑海，是的，俞呈并没有将它挖出来扔掉。

他也是近些日子才发现，哪怕他因为程瑜同他的亲密感到幸福，但这种幸福不足以成为治愈的良药，他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在他每每以为自己已经将“自杀”忘记，可它依旧存在着，是泥土里有待发芽的种子，是海浪中屹立不动的礁石。

程瑜没跟他追究，程瑜是不是又想到了别的事情？

好在他们还能接吻。

时间久一点，那数不清的桃花瓣子会漫出床铺，撒到床边的地毯上。

程瑜亲着亲着就会把俞呈压在身下，没办法，程瑜动作更灵活，体力也更充沛，俞呈快喘不过气了，都还能被人咬着渡气继续。

但他俩身量又差不少，俞呈单手就能把程瑜搂怀里，如果他体力再好些，能把程瑜锁怀里动弹不得。

“看来这次，还是我赢了。”程瑜见俞呈着实喘不过气，边笑边喘地放过了他，脸上脖颈上汗津津的，粘着桃花的瓣子。

他肤色是很健康的小麦色，在暖光灯下更显温暖柔软，俞呈鬼使神差地把人揽紧将身一滚，吻在程瑜侧脸的花瓣上。

轻轻一碰，就叼走了。

程瑜看着俞呈唇上的花瓣一愣，俞呈就叼着花瓣懒声说：“你赢就你赢嘛。”

又不是没机会赢了。

可惜这会儿不能再亲下去了，要盖好被子睡觉，免得勾出一些不必要的火，他俩不擅长灭，主要是程瑜不愿意让俞呈碰，还得鬼鬼祟祟地溜去浴室洗冷水澡。

现在天气越来越凉，洗冷水澡怕不是想洗出毛病。

“其实我们可以研究研究吧，也不能一直忍着。”

关灯后俞呈小小声说，他跟程瑜面对面躺着，鼻尖还萦绕着桃花新鲜的香气。

“这个怎么研究？上网查吗？”程瑜小小声反问。

“我们俩又没有智能手机。”说到这儿，俞呈也泄了气，“借他们手机查的话，会被发现的。”

“就是说嘛。”程瑜附和，他试图转身逃避。

但俞呈没完全死心，拉住了程瑜衣摆：“我们可以自己试试，反正摸一摸碰一碰，不会弄坏的。”

这话说得俩人都害了臊，俞呈说完都打算闭眼装死了。

但程瑜认同了他说法：“上学的时候还是别来，周末试试吧，周末时间多一点。”

“这周六中午吗？”俞呈一下子来了劲，“睡午觉的时候？”

“……你好着急啊，呈儿。”程瑜犹犹豫豫地说。

“你难道不想要吗？”俞呈问。

程瑜没法回答，俞呈当他是默认了。

*

周六的午后是个不错的时间，他俩都有空闲，能一觉睡到晚饭点，还不会被程老师和陈叔叔打扰。

好吧，他们俩谈恋爱这事儿偷偷摸摸进行，还没来得及告诉家长们，也没有做好告诉家长的准备。

之前可能只简单地碰一碰嘴唇，俩人在家长面前也没有特别不自在，再加上小长假结束后，他俩在学校的时间远超过在家的时间，晚上亲亲抱抱也完全避开了家长。

可是这回的周六，他们要做超出亲亲抱抱的事情，而且是在家长眼皮子底下，虽然关着房门，程老师和陈叔叔又尊重孩子的隐私，不会随意进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羞耻，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都不敢跟对方对视，陈叔叔还以为他俩闹别扭没好呢，搁中间说和道：“好哥们儿哪有隔夜仇，你们俩这都多少天了，还别扭呢。”

程老师笑：“闹别扭也就闹别扭嘛，这也是正常的。”

程瑜忙忙解释：“我们好着呢，你们别操心。”

俞呈找不着话，只能连连点头附和。

程老师听着不忍心，帮忙打岔过去：“老陈，你这大虾炒得不错，多吃点啊。”

陈叔叔还不放心：“这样，你们按小时候妈妈教的‘朋友和好法’，吃完饭一起牵手十分钟。”

程瑜的脸腾地红了：“爸，我都十七岁了！”

程老师笑得筷子都要掉了。

俞呈则为陈叔叔说的那声妈妈而心颤，不知是不是因为口误，还是程叔叔没做刻意的区分，把俞呈真心实意当自家的孩子，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愧疚，为待会儿和程瑜要做的那档子事儿。

他在意程瑜，但也尊敬并感激陈叔叔和程老师。

一顿饭又吃得嘻嘻哈哈，俞呈却心不在焉，幸好饭后不用执行陈叔叔的提议，不然他们会收获两只大红番茄。

原本午睡前是会洗澡的，但这回情况特殊，程瑜说弄完再洗。

俞呈被程瑜推到在地毯，都还有些没回神。

“你不会后悔了吧？”程瑜紧张地问。

他们反锁好房门，要做的只是压低声音。

“就是想到你爸妈……”俞呈没出息地犹豫。

程瑜纠正他：“也是你爸妈。”

“陈叔叔可能只是口误。”俞呈说。

“他们心里这么想才会口误的。”程瑜扒拉开他校服外套，“而且，我们又不会一直瞒着他们。”

“等我们定下来后，我会找时机跟他们说，你担心什么？”

这话俞呈没法回答，只能按了程瑜的后脑勺，他们即将接吻时，俞呈看着程瑜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睛。

“我就是不知道，小瑜，我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但你还知道我们要试试。”程瑜龇牙，故意做怪相。

俞呈看着想笑，他也真的笑得不客气：“对不起嘛，我脑子不好使。”

这回答显然不能让程瑜满意，不过俞呈主动地吻过去，他就没话可说，反正特别好哄的一个人。

继续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