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呈整个晚自习都没搭理程瑜。

因为在教室，前台俩损友都没离座，程瑜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只能试图拽一拽俞呈校服袖子，巴望着俞呈能看自己一眼。

但俞呈偏又拿出了之前冷落他的劲儿，自顾自生闷气，连脑袋都不偏一下，直挺挺地端坐着，甚至还为转移注意力，低头做起了新发下来的练习题。

程瑜也不是面团捏的，几次三番下来心里也不舒服，他不明白好好的俞呈怎么又跟他闹脾气，他只是和前排俩损友聊天而已。

难道让他当着朋友的面儿说，以后不跟他们说话了？明明俞呈自己说的不介意啊，刚说不介意转头就忘了？那俞呈把他当什么了？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尊重人家的朋友吗？

程瑜想起来俞呈也没正面说过他喜欢自己，他只是说想帮程瑜解咒，所以俞呈这其实不算是喜欢，而是别扭的占有欲吧！

想到这层，程瑜心里更难受了，俞呈不搭理他就不搭理他吧，谁还没脾气了！

后边有个课间，林新雨和周云帆都离座去外边放风，他俩招呼程瑜和俞呈一块，程瑜拿余光扫了眼俞呈，没想到俞呈冷冰冰地抢在他前边说：“你们去吧，我要补觉。”

好，好得很。

程瑜站起身：“那我们走，这教室里闷死了。”

林新雨和周云帆看着都面露尴尬，看一看他，又看一看俞呈，最后他都走出教室了，这俩才前后跟上。

“你和学神吵架了？”林新雨开门见山，“不应该啊，晚自习前我看你俩还拉手呢。”

程瑜听着耳热，但一声不吭，他扶着栏杆梗着脖子看走廊外边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就只有路灯照出来的一条林荫道。

“不会是我把学神惹生气了吧？”周云帆主动揽锅，“他跟我一块吃饭，兴致都不高，一到教室我就找借口溜了，怕他再看见我生气。”

“跟你没关系。”程瑜烦躁，“他就是……”想说他就是那性子，但牙齿碰到了舌头，程瑜把话咽了回去。

好险，差点就抱怨俞呈性格不好了，程瑜可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

“估计也是小误会啦。”林新雨打圆场，“你俩到时候单独聊聊，几句话就能解开误会。”

哼，还不是要靠程瑜“几句话”，俞呈就是个锯嘴葫芦，能把牙咬碎了咽肚子里也不肯开口。

“是啊，”周云帆也应和，“而且感觉放假回来，你们俩的关系比之前亲密好多。”

程瑜下意识地抓紧了栏杆：“有吗？”

俩损友一致点头。

“我跟他以前也这样啊。”程瑜含含糊糊地说，忽然又发狠，“而且我现在还生他气呢！”

“是嘛。”林新雨讪笑。

“应该是吧。”周云帆跟着讪笑。

回去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化学老师让大家自主练习，只要做的是化学题就行。

老师话音刚落，俞呈就趴在桌面不起来了，丝毫不管程瑜瞪他好几眼。

没办法，谁让他成绩好呢，好到老师都容易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放平时，程瑜早伸手去掐他痒痒肉了：做样子，做个样子还不会吗！

但这会儿程瑜还在生气，犯不着去提醒他，自顾自打开练习册做题，教室后头的圆钟走过两个格子，余光里的那人缓缓直起身，他没练习册，一直和程瑜看同一本，所以程瑜注意到他偷偷往自己书上瞥。

程瑜把书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继续专注地做题，这回连余光都没给俞呈分。

时间又悄悄走了两个格子，程瑜发现自己的课桌被一个胳膊肘占领了一小部分，他扭头看了一眼，那胳膊肘的主人就迅速地收了回去。

程瑜冷哼了一声，刷刷地在一道题旁边写了字，再把练习册推了过去。

俞呈别扭地接过书，如程瑜所料那般，拿笔低头刷刷地写了起来。

距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程瑜得到了俞呈清晰明了的解题思路，在他那句“这题不会”下面，俞呈跟了一句“正好我会”，虽然连标点符号都没打，但程瑜还是看出来这位学神对他等凡人的嘲讽。

早知道不问了！

程瑜郁闷地跟着俞呈的思路做题，不得不说，学神这思路很好用，他在下课前五分钟搞定化学作业，回去只剩下两道数学题和一篇英语完形填空了。

今晚可以早点睡，不，他还要预习新课，才不要那么早和俞呈躺一张床上。

他得让俞呈知道，惹他生气，后果很严重！

*

程瑜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俞呈没东西收，就慢吞吞剥着桌肚里的巧克力吃，程瑜收一本书，他就丢一颗巧克力过来。

还好林新雨和周云帆走得快，没看到他俩这样不像话。

程瑜直到手完书都没搭理俞呈，教室里还有些不急不忙的住读生在聊天，程瑜单肩背包走到教室门口，感觉到俞呈没跟上来，才扭头喊了声：“走不走？”

俞呈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过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一路穿过走廊下楼，俞呈都落后于程瑜两步，不再像之前那样非要和程瑜搂着肩膀走。

程瑜不管俞呈，径直走到停车的棚子，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出来，回头一看，才发现俞呈没有跟过来。

他心一慌，忙蹬车往校门方向去，沿途果真看到俞呈孤零零一个走在人行道上，他连连按铃，“上车！”

“我走回去。”俞呈步子不停。

“这黑灯瞎火的，走什么走！”程瑜不惯着他，趁着周围人少，直接骑上人行道将人逼停，“你要真生我的气，回家了再和我打一架嘛！”

“我还怕你不成？”

俞呈垂了头，下意识后退避开：“我没生你的气。”

“那你不搭理我！”程瑜委屈巴巴。

俞呈赌气：“你又不是没人搭理！”

这说的什么话！这说的什么话！程瑜一股气冲上脑门，扭转龙头就准备骑车走人，结果被人拉住了车后座。

“不是走路回家吗？”程瑜停住车，但没有回头。

车后座一沉，俞呈坐了上来：“搭你的顺风车，能快点回去打架。”

说的挺有道理，不愧是学神，思路清晰。

程瑜被气笑了，但一笑，气又散了不少，嘴上还不忘放狠话：“那你等着吧！我不把你打服气，我名字倒过来写！”

“倒过来写就是我名字了。”俞呈跟他呛声，自行车滑行出校门，他都没再伸手揽住程瑜的腰，“你不能用我的名字，我还要名字呢！”

“那你就让我打赢！”程瑜感觉不到腰上的力度，不由得再扬起了声音。

俞呈果断拒绝：“我不！”

打架是等不到回家打了，而且家里爸妈都休息了，他俩打出动静也不太好。

程瑜就憋着这口气，将车停在了银杏树的小道，就在那盏最亮的路灯下，由这一棵棵笔直的树木见证他俩的撒气局。

程瑜把自己书包丢自行车筐里，转身挽袖，向已经起身小跳着做战斗准备的俞呈走去。

“打之前我提醒你，我也在生你的气，你小心一点！”程瑜摆开了姿态。

俞呈站定，笔直如松：“你跟别人聊天不理我，你怎么还生气了？”

程瑜单腿一蹬，就往俞呈身上扑去，完全不给俞呈反应机会，直接将人勾倒在地，俞呈压根不会打架，还给了程瑜护住他脑袋的机会，随后程瑜就可着他身上扛揍的地方打。

俞呈也没还手，举起胳膊挡住脸，程瑜的气性上来，不耐烦地扒开他胳膊，结果正正对上俞呈水光泛滥的眼睛。

“知道疼了？”程瑜的气又下去不少，心想着他明明避开了要害，而且力道也不重，怎么就打疼了？不过他还是忍住没上手帮俞呈擦拭，就硬着心肠看俞呈偏过脑袋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俞呈模样清冷，平日里板起脸来棱角分明，但一掉眼泪就仿佛那落水的猫咪，哭都没有声音，面对程瑜的质问，他再一次选择沉默地逃避。

程瑜真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伸手把他脸掰过来，一顿稀里糊涂地擦，“也就我受得了你了。”程瑜嘟嘟囔囔地抱怨，想站起身，又被俞呈腻腻歪歪地搂住。

“我就是心里不舒服。”俞呈抽抽嗒嗒地说，“你跟他们都那么好，而且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就已经那么好了。”

“可是俞呈，我一直都是这样啊。”程瑜捧了他的脸，由着他的泪水打湿自己手背，“而且我也并不认为这是错误的，我可以为晚自习不搭理你道歉，但我不能为交朋友这件事情向你道歉。”

“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没错，是我自己的问题。”俞呈哭得更厉害了，“我一直都不喜欢你跟别人关系好，但以前我们只是朋友，我没有理由去管你其他的朋友。”

“所以现在你仗着是我男朋友，开始明目张胆地排斥别人？”程瑜“啪”地一下，把俞呈挤成厚嘴唇的河豚。

河豚哼哼唧唧，又躲不过程瑜犀利的眼神，吞吞吐吐地说：“反正……我跟你最好。”

“没人比你更好。”程瑜撒开俞呈，一本正经地说，他忽然想到自己跟杨岸说的话，不免放轻缓了声音，一五一十地告诉俞呈，“只有对你我才患得患失，我才会翻来覆去地考虑你的心情，如果换个人的话，在我敲他家门的第二天，他还不开门，我就收拾心情放弃，权当不认识这人。”

“可是对你，我不止敲了一周的门，我一年前敲了一个月，敲得你家邻居都要投诉我了，直到确定你不会回来，我才慢慢放弃。”

眼泪真是会传染的，程瑜说着说着自己也抽搭起来，他没法起身，眼泪就一颗颗砸在俞呈脸上。

“你这一年都没有给我任何信息，我上哪儿都找不到你，你凭什么还管我这一年交不交朋友？”

吓得俞呈赶忙松开搂住他腰的胳膊，刚想抬手给他擦眼泪，程瑜就一骨碌起身，连书包和自行车都不管，边哭边往家走。

俞呈连忙起身追过去，可又没办法放着自行车不管，推车的那会儿功夫，程瑜已经拔腿加速跑回了家。

*

程瑜给俞呈留了门，自己先找睡衣洗澡，刚从卧室出来，就看见俞呈灰头土脸地拎着他书包站在门口。

他本来不想搭理，脸上泪痕都还没有干，可他又怕俞呈扭头跑回楼上住，只好沉了脸上前那人拽进门。

“我自行车锁好了吗？”程瑜瓮声瓮气地问。

俞呈轻轻地点了头。

待到防盗门关上，程瑜才撒了手扭头：“我去洗澡。”

俞呈没有跟上来，程瑜冲完澡出来，看见他还落寞地站在玄关前。

“你也去洗洗，头发上都是灰。”程瑜没好气地说，他眼圈还泛红，不过洗了把脸，脸上好受多了。

他抢过俞呈手里的书包，憋着那口气回房间，一时竟也提不起心情再写作业，把书包丢椅子上，再把自己摔上床。

俞呈游魂一样飘到房间衣柜前，程瑜刻意地背过身，把脸埋进玩偶里，听见衣柜响动，而后又听见房门开合，他才慢慢转过身，莫名酸劲儿涌上鼻头，眼泪又下来了。

讨厌俞呈！讨厌俞呈！

这锯嘴葫芦！明明他都说那么多了，竟然都不给他回一句话！他又没错，交朋友有什么错？而且是俞呈先不告而别！竟然还怪他这一年交新朋友！

什么人啊！

程瑜越想越气，眼泪也掉得越多，要不是怕吵到爸妈休息，他肯定要嚎啕大哭，以发泄他心里的委屈。

当门口再次传来响动，程瑜隔着朦胧泪眼，看清到了刚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俞呈。

他洗了头发，不过没吹干，这会儿还滴水。

程瑜拉扯了被子背过身，继续把脸埋进玩偶里，把玩偶后背都哭湿了一片，伴着吹风筒柔和的噪音，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俞呈挨挨蹭蹭地躺了过来，床宽敞得很，俞呈偏偏要把程瑜挤在玩偶堆里，从后背搂过他。

如果再说对不起，程瑜一定翻身再把人揍一顿，他迷迷糊糊地想。

冰凉柔软的吻落在他后颈，程瑜打了个激灵，刚酝酿出的睡意瞬间消散，他没动弹，就听俞呈絮絮叨叨：

“我去年来看过你，运动会的时候，只是我心里闹别扭，没来见你……”

这叫什么事儿啊！

程瑜猛地转过身，而后撞到了俞呈的额头，那俩都倒抽了一口气，不过俞呈没有避开贴着他前额说：“我以后……尽量不会像今天这样了，你监督我，我会好好改正的！”

“这就对了嘛。”程瑜带着鼻音说。

他正说着，俞呈就急急忙忙地吻过来，磕到了他的牙齿，但舌头也顺利滑了进去。

这让亲了好几天、都只在嘴唇上碰一碰的俩人通体紧绷，俞呈下意识想退出，结果被程瑜扣住了后脑勺。

心跳快得程瑜脑子都有点发晕，当然这也可能是接吻太急缺氧所致，他忘记该压制心跳这回事，大捧大捧的桃花开到漫出来，不过好在这回没了枝桠，只剩下干干净净的花瓣，花瓣挡不住他俩的拥抱。

末了，程瑜脱力，才缓缓松开俞呈，几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犹如跑了一场马拉松。

俞呈也不遑多让，那花瓣都溅到他侧脸，衬得他面色更鲜艳了几分。

“这次，有三分钟吧。”俞呈愣愣地说。

程瑜热得把被子掀开，满床的花瓣无拘束地乱飘，他一下子打滚坐起来：“我要去写作业了！”

写作业，写作业，把这不正常的心跳抚平。

“我明早起来帮你补。”俞呈声音软软地说，手扯了扯程瑜睡衣摆。

他枕在鲜艳的花瓣上，面上还有哭过的乱七八糟的痕迹，但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程瑜，沉静而柔软。

程瑜心一软，又老实躺下了。

“这些花儿怎么办？”程瑜轻声问。

“到明天就没有了吧。”俞呈答，“这次也没有枝桠了，是不是说明你快好了？”

谁知道呢？程瑜心乱如麻，桃花不要钱似的一捧接一捧开。

“我们又要被淹没了。”程瑜说。

“没事儿，关灯就看不见了。”俞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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