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所有人都齐齐围坐在餐桌前，程瑜照常和俞呈坐一块，但因为刚刚做过坏事，这会儿面对全家人的目光，程瑜很是心虚，反常地一言不发、埋头苦吃，俞呈也不吭声，只时不时给程瑜夹菜。

原先是程瑜给俞呈夹，但他俩做的坏事太坏了，俩人一块心虚，人设都搞了个颠倒。

小姨首先点出他俩的不自在，“昨儿吃饭都还生龙活虎的，今天怎么都那么斯文？”

程瑜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外婆帮他俩说话：“可能是上午干活累着了，下午你俩都歇着，让你们爸妈和小姨来。”

“妈，您偏疼孙子，不疼女儿女婿啊？”小程女士不满地皱鼻子。

“我和松明都没问题，妈，让他们几个小的去玩儿吧。”程女士妥帖地接过话茬。

陈先生也附和：“反正那些活儿，我和杏木都做熟了。”

外婆乐得合不拢嘴，这下倒把小姨给架住了：“敢情这都是给我使套呢？”

“行了行了，也多少活儿，现在村子里的稻田机械化收割，比以前轻松多了。”外婆逗完小辈们，自己乐呵呵地圆话，“到时候等其他田里的稻子收完了，也会再请人开机器过来翻地。”

“我还是很怀念我一个人割稻子，赢过最强夫妻档的那些日子。”小程女士嘚瑟了起来。

“是是，割完稻子累到昏睡不醒，还是我们最强夫妻档送你去的县医院。”程女士忍笑调侃自家妹妹。

陈先生默契接话，活灵活现地复刻当年的场景：“还好没出事儿，可把小瑜担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在医院走廊喊，小姨明年我跟你一块割稻子，我会割很多赢过爸妈的，你不要有事啊。”

“不是，说小姨黑历史怎么还带上我！”程瑜终于把脸从饭碗里抬了起来。

“没事儿，当时你哭，呈儿也陪着你哭，是你们三个人一起的黑历史。”陈先生毫不走心地补充道。

俞呈也抬了脸：“我印象中我没哭。”

程瑜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不，你有，你只是哭得很小声。”

“可惜我醒来晚了，你们哪个哭我都没看着。”小程女士煞有介事地叹气。

餐桌上的氛围又活络起来，程瑜和俞呈偷偷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但很快不好意思地错了开来。

*

午饭后，程瑜和俞呈被外婆赶回房间睡午觉，俩人再次单独挤在一方小空间里。

程瑜想躺着静一静，俞呈也想，他们顺理成章地又挤在一张床上，各自看着头顶的蚊帐发愣。

好半晌，俩人齐齐开口：“那个……”默契地撞了车。

俞呈谦让：“你先说。”

程瑜便赌气地把他的脸扒拉过来：“我也要摸你。”

“可我就碰了你一下。”俞呈小小声地拒绝。

“我也只想碰你一下！”程瑜扬起了声音，对上俞呈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又泄了气，委屈巴巴地嘟囔，“别只有我一个人被碰一下就……”

“你可能只是紧张。”俞呈安慰他，“这事儿我们得找专业的书籍看看，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我自己来才不会一下就没了。”程瑜不服气地哼哼。

“可我现在不太行，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俞呈一本正经地说。

俩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程瑜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掐着俞呈下巴，忙烫手般讪讪松开，“你要跟我说什么？”程瑜别开了脸。

俞呈没有凑过来，只靠在程瑜身侧的枕头上：“你喜欢的人，还有什么样的特征？”俞呈犹犹豫豫地问。

他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程瑜良心有点疼痛，但为了俞呈能够好起来，继续违心地回答：“除了有活力以外，他得积极乐观、与人为善，每天都能发自内心地微笑。”

俞呈闻言，回答的语气都幽怨了不少：“你提出来的要求，都是在针对我。”

“哪有！”程瑜转过脸，又跟他面对着面，“这不是很正常的要求吗？”

“可是你喜欢的人和我本身的性格完全相反，”俞呈红了眼圈，“小瑜，这一年之内，你真的会喜欢上我吗？”

俞呈生得白净，要落泪时眼尾明显显地泛起绯红色，看得程瑜的良心愈发的疼痛，他几乎都要说出口，这只是小姨的一个玩笑，他根本没有患上花吐症。

可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问出来的话是：“呈儿，你是不是喜欢我？”

俞呈一时语塞，白净的脸涨得通红，他下意识摇头，“没这回事……”

“如果你不喜欢我，却努力为了我的喜欢而改变，这样太不公平了。”程瑜盯着俞呈慌张的眼睛，半真半假地说道，“而且如果我真喜欢上你了，你却不喜欢我，那对于我来说也很不公平。”

“我只是……不想你出事。”俞呈嗫嚅着，但他眼睛里慌慌张张的喜欢快溢了出来，如果没有这一遭，程瑜会把这误认为是友情，但友情的目光不会那么炙热，烫得程瑜下意识地缩了脖子。

谈恋爱和交朋友，真的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啊。

程瑜心累地叹气，却听俞呈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我喜欢你，你会不会喜欢我……多一点？”

完蛋完蛋，程瑜感觉到被自己尽力压制的心跳再次快冲出胸腔，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赞同：“当然，岂止是多一点……”

俞呈咬咬牙：“那我很喜欢你！”

欸？欸！怎么这就表白了？程瑜来不及开口，俞呈的吻又一次堵了上来。

这次隔开他们俩的，还是一枝枝明媚鲜艳的桃花，俞呈的眼圈瞬间又红了，眼泪就顺着眼尾往下吧哒吧哒地掉：“小瑜，你骗我。”

“我不是，哎呀！”程瑜也慌了，手忙脚乱地把花拨开，把人给搂怀里，“我不是这意思！”

“你这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俞呈不听，就缩在他怀里抽抽嗒嗒地掉眼泪，和小时候一样，俞呈哭泣都是安静的。

程瑜只好拍着俞呈后背，慢慢地哄：“呈儿，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我想看到你好起来。

“对不起。”俞呈闷闷地答，“是我太心急了。”

“你也只是担心我。”程瑜把俞呈搂得更紧了些，“慢慢来吧，呈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

俞呈直到睡着才止住眼泪，程瑜想这可能与他本身的心理疾病脱不了关系，可要怎样才能哄着人去看医生，程瑜目前没有头绪。

宋医生那边还在等回复呢，程瑜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午觉睡醒也没别的活动，他俩齐齐整整地被小姨叫去三楼，用他俩带来的银杏叶子做手工画。

三楼是小姨的领地，那比客厅小一圈的起居室里，摆放着小姨这些年从全国各地收集来的瓶瓶罐罐。

小姨神神秘秘地说，这些瓶罐里装着不出世的魔药，拥有不可思议的魔力。

但那其实是酒，程瑜和俞呈小时候被小姨哄着喝了点甜的杨梅酒，俩人醉了一个下午才醒，小姨因为这事儿被外婆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在小姨把这事儿当笑话说起，看他俩全神贯注地用胶棒贴叶子的时候，感慨说这时间过得真快，他俩从小豆丁长成了大个子。

“大个子这形容跟我没啥关系吧？”程瑜失笑。

“你已经比我都高出两公分了。”小姨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满意，太不满意了，比俞呈足足矮半个头呢！

他们又仔细比了比，程瑜就比俞呈肩膀高出一点。

“这个要顺其自然。”俞呈接茬，他用银杏叶粘出了一只兔子，递给程瑜看，“看我画的你。”

“为什么是兔子？”程瑜问，立马反应过来，“体型小就是兔子了吗？”

“跳得高也是兔子。”俞呈笑眯眯地说，“而且我喜欢兔子。”

这话说得让程瑜不禁脸红，他气呼呼地把自己准备做成狼狗的材料修修剪剪，也依葫芦画瓢地粘了一只兔子。

“这是我画的你。”程瑜说。

“你报复心理极强。”俞呈撇撇嘴。

小姨把他俩的画拿了，一通裁裁剪剪，拼到一块塞进空相框里。

“我将这幅画命名为好哥俩。”小姨挤眉弄眼地笑。

确实是好哥俩，两只黄黄的兔子在黄黄的草地上吃草，头抵着头、脚挨着脚。

“谢谢小姨。”俞呈说，“两只在一起就有伴儿了。”

“我还是喜欢一只兔子。”程瑜哼唧。

眼看着俞呈又眨巴眨眼，程瑜连忙改口：“我最喜欢两只兔子了！”

原本在楼下陪外婆聊天的程女士端了石榴和米花糖上来，“玩儿什么呢，这么开心？”程女士问。

“陪小朋友粘叶子画。”小程女士回答，“姐，你要不也来粘两只兔子？”

“为什么一定是兔子？”程女士失笑，还是坐到了程瑜旁边。

“这样你和姐夫就能和这好哥俩组成吉祥的一家了。”小程女士把相框递给程女士看，“怎么样，可爱吧？”

“确实，怎么粘的？我学一学。”程女士一下子来了兴趣。

程瑜和俞呈很自觉地出谋划策，陪着程女士各自又粘了一只兔子，这样加上程女士的两只兔子，他们一共粘了六只。

“这就是吉祥的一大家子。”程女士说。

“我对当兔子没兴趣。”小程女士嘴上反驳，手上还是很自觉地把兔子们拼到一起，这回换了更大的纸张和相框，要两只手捧起才拿得了。

过程中，程瑜注意着俞呈微动的表情，心想他要说出“自己只是个外人”这样的话，程瑜就在第一时间捂住他嘴巴。

好在俞呈没有扫兴，默认了两位程女士的安排。

其实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默契地把俞呈当作自家小孩，没有说见外的话。

程瑜心下一动，忽然想要不然今晚睡前就告诉俞呈，小长假末尾去看病的事情。

继续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