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一到，大家都散了，其他人住的方向和薛盛舟他们并不一样，等到最后，只有他们和黄蔓婷还在等。
“班长，你还不走？”薛盛舟惊讶的开口。
太阳已经很大了，三人都撑着伞，黄蔓婷的脸都热红了。
“你们上了公交车我再回去，我家离这里很近，就那栋楼里。”黄蔓婷指了一下不远处，“站在我家都能看到这里。”
这里交通方便，只是距离学校很远，上下学耗费时间很长，黄蔓婷一直住校。
“你脸都红了，先回去吧，”薛盛舟还是劝她，“我和江渡能直接坐车到小区门口，你还要走路回去，等下太阳越来越大，会比现在还热的。”
“班长，你回去吧。”江渡也说。
黄蔓婷移开伞，看了看太阳，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你们等下上车了一定要给我发消息。”
“你等下到家了一定要在群里报平安。”薛盛舟说。
“好，那再见。”黄蔓婷挥了挥手。
下一班公交车还要等一下，薛盛舟和江渡看着黄蔓婷沿着灰扑扑的绿化带慢慢走远，转过弯，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上楼了，那里。”江渡指了一下。
楼梯间一抹青色正在移动。
黄蔓婷今天穿着青色的上衣，背了一个朴素的帆布袋子。
两人最后看见黄蔓婷转过楼梯，没再见到她继续往上，不一会，黄蔓婷在群聊里发了一条消息。
“我到了。”
薛盛舟立刻收回目光，双手抱胸看着江渡，“你为什么以后都不来了？”
江渡低着头，“我有其他事情要做的。”
“什么事？”
江渡并不回答，只是执拗的低头沉默，薛盛舟等了又等，迟迟得不到回应，心里有些冒火。
“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啊。”
“我要回家学习，还要接送睿睿，而且我本来也是来凑热闹的……”
“少和我说那些，别说你不想来，在我面前还要说违心话？！”
江渡讷讷，他不知道怎么和薛盛舟说，妈妈说的那些话，他们都是在为他考虑，而且他们其实也没有强迫他，是他自己做出选择的。
他们其实都是为了他好而已。
这么多年，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他们很少对江渡表达爱意，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江渡一下被冲昏了头脑。
妈妈之前说的话，他原本是有些失落的，他想参加这次运动会，也想好好和同学相处；但是妈妈说他们都想他好的，他们都很爱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对，一定是这样的。
爸爸妈妈只是不善言辞，他们从来没有忘记爱他。
“我爸爸妈妈很忙，他们没有时间接送江睿，”江渡斟酌着话语，“而且我现在高二了，也应该好好学习，所以我想……”
“你别和我说你想退出这次运动会。”薛盛舟打断他。
现在参赛名单已经报上去了，没有特殊情况无法更改和退出，如果临时退赛，等同于无故旷赛，班级会被扣分。
江渡眼里全是光，“我刚刚问了黄蔓婷，她说可以的。”
“黄蔓婷是哪种人你不知道？她宁愿自己扛着都不会为难其他人，我告诉你，名单已经上报了，你现在退出黄蔓婷就得找人替你，还必须顶着你的名字。”
“要是被人举报到时候黄蔓婷还要遭殃。”
这其实不是一件大事，找人顶替一下也没关系，帮忙比赛一下而已，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临时有人退出，黄蔓婷和刘璇顶替的事。
江渡想说，他的嘴唇却像黏在一起了，怎么也无法分开。
是他先主动参加又要求退出，他自知理亏，不敢为自己辩解。
公交车到了，薛盛舟没好气的拉了拉江渡，“上车了。”
江渡游魂一样上了车，坐在位置上发呆。
他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半，一半问他你还犹豫什么，爸爸妈妈都说爱你希望你好了，你难道想让爸爸妈妈失望吗？
另一半问他，你真的不想参加运动会，真的不想继续和大家相处吗，你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吗？
江渡打开手机，盯着妈妈最后发给他的几条信息，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可是，他的意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不过只是一次运动会，只是一次运动会而已。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参加，他只是有点好奇，身处集体之中的感觉，被众人友好注视的感觉；他只是觉得早上骑车时迎面吹来的风很舒服，阳光很好，但是这其实不重要的。
他的需求是可以被无限期延后满足的。
只延后不满足也可以。
“我还是想退出。”江渡说，“我到时候会参加比赛的。”他只是接下来不再花时间训练而已，他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薛盛舟抿唇盯着他，眼神几经变化，最后平息了自己的情绪。
“行，你自己的事，你决定了就好。”
江渡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没敢抬头看薛盛舟，只是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下了车，薛盛舟照常问江渡要不要吃雪糕，江渡犹豫了一下，“不用了，谢谢你，我要去超市一趟。”
薛盛舟叼着雪糕回头，“你现在去？”
早上九点买什么？赶早也晚了。
“嗯，我去买菜。”中途爸爸给江渡发了今天的菜单过来，让他把菜买了下午做饭。
“多买点自己喜欢吃的。”爸爸最后一条信息这么说。
江渡很高兴，眼神里都是藏不住的兴奋。
他快要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他等不及下午再去了，他现在就要去。
“我跟你一起吧。”薛盛舟说。
江渡有点惊讶，他以为薛盛舟会就这样和他关系淡下去，他做事拧巴又不守信用，不是个合格的朋友。
“好。”江渡试探着答应。
如果还能继续和薛盛舟做朋友，江渡自然也很高兴，他不想回到以前一个人的日子。
小区旁边的超市不算很大，但胜在物品齐全。
江渡推了一个购物车，先是去了零食区一趟，买了江睿最喜欢的薯片和一听雪碧，附加一些杂七杂八的零食，他在零食区转了一圈，一款江睿和妈妈最喜欢的猪肉脯没有了。
薛盛舟原本饶有兴致的跟在江渡后面看他采购，看他买了一堆不像是他喜欢吃的东西，又看见他主动去询问超市的工作人员，忍不住挑了挑眉。
“我也觉得这个牌子的猪肉脯挺好吃的。”薛盛舟说。
江渡脸上带着笑意，“我妈妈和江睿也很喜欢。”
哦，原来不是江渡喜欢。
薛盛舟从江渡手里接了购物车，把里面的东西都扫了一遍，这些东西他平时都没看江渡吃过。
他忍不住问江渡，“这都是你给江睿买的？”
江渡正乐呵呵挑水果，他选了个大小适中形状漂亮的梨放在袋子里，抬头的时候居然笑了一下，神色十分轻松自在，多了平日里少有的活泼，“没有，还有我爸爸妈妈喜欢的。”
“江睿喜欢吃火龙果，妈妈喜欢吃苹果，爸爸喜欢吃梨，家里的快吃完了，我打算都买一些。”
“那你呢？”薛盛舟无语望天，“你不给自己买一点？”
江渡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一边的货架上，嘴唇一动，却说，“他们喜欢吃的我都可以吃啊。”
“可是你不喜欢啊。”
“我也喜欢的，我没什么不吃的水果。”
喜欢的和能接受的是一个概念吗？
薛盛舟拦住江渡，“打住，你别转移话题，喜欢和能吃是一个概念？你不能谁都照顾到了，偏不照顾你自己吧？”
“我没有。”江渡反驳。
“你要给你自己买什么？”薛盛舟用购物车拦住江渡的去路，伸手一指，“你总得选一样出来吧。”
“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那好，”薛盛舟扯了个袋子，“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们就都试一下，你挨个尝尝应该就知道了。”
什么挨个尝尝？江渡手里还提着装梨子的袋子，没有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薛盛舟已经开始装一边的柿子了。
“你要买柿子？”江渡问。
“嗯，我不仅要买柿子，我还要把其他的水果都买一遍。”薛盛舟似笑非笑，“到时候我都送到你家里去，你都尝尝就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了。”
江渡一下按住他的手，“别……”
薛盛舟轻松的躲开了江渡的阻拦，“我就要！”
“我这个人最乐于助人了，能帮助江渡同学搞清楚自己最喜欢什么水果是一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薛盛舟抽空对着江渡笑了一下，手上动作不停，装完了柿子，又转身去装山竹。
江渡一把抓住薛盛舟的手，薛盛舟这次没反抗，反而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像是在等他说话。
“不用了……我自己买。”江渡说。
以他对薛盛舟的了解，他百分之八十的可能真的会把所有水果买一遍然后送到他家门前。
他不想麻烦任何人。
薛盛舟叹了口气，“你早这么做不就好了。”
江渡原本打算买两根香蕉了事，但是薛盛舟一直盯着他，让他压力倍增，总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他放下手中的香蕉，挑了一小串黑紫的葡萄，“我买好了。”
薛盛舟从他手里夺过袋子，把里面的小串葡萄取出来，重新挑了一串又大又饱满的。
“我觉得这串更好。”他笑了笑。
江渡自知拗不过他，任薛盛舟推着购物车，买了菜结账离开了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