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萧路腾空跳起，脑袋恶狠狠地砸向卓道正，准准砸中他的额头。

“嘭”！

“啊！”卓道正捂住脑门，蹬蹬蹬蹬连退四步，“嘶哈……嘶哈……你有病啊……嘶哈！”

“这是回报你，暗地里逼走夏泽。”

正准备破口大骂的卓道正立马收声。

夏泽大惊：“我没有说！”

“不用你说……”卓道正苦笑，指指萧路，“他失忆的时候有多聪明，你记得吧？这小子现在恢复记忆了，你觉得……他什么事猜不到？”

说完，他又补充道：“萧路，是我说的，而且我知道错了，我很后悔。你要不解气，再撞我下。”

萧路勾唇笑了：“亲兄弟，明算帐，这事翻篇。”

“但是你不该不转世啊！你点了兑换前世记忆是吧？！”卓道正大喊。

萧路根本不理他，转身走到夏泽面前，垂眸看他。

眼神有点……炽热。

夏泽从未见过萧路有这种眼神，很喜欢，还有一点点怕……“你……没有转世？”

“我们出去吧，把卓王的卧室还给他。”

“好。”夏泽愿意听萧路的话，特别愿意。

迟年捂住眼睛，小眼睛在豁大的指缝中眨巴眨巴：“老卓，他们要去干嘛呀？“

卓道正满脸绝望：“我管他们去干嘛……这要如何向大帝交代？”

“轰隆隆”！

首殿外传来巨大声响。

“怎么了？”迟年放下手，东张西望。

“轰隆隆”！

首殿震颤一下。

卓道正生无可恋状，木然回答：“我要没猜错的话，大帝已经看到萧路的选择……大帝多半是在……砸东西。”

“嘶。”迟年惊恐地往上看。

萧路没觉得这隆隆声有什么不好，在他听来，现在外界的所有声音都是天籁。

“我们先走了。”萧路跟他们俩打招呼。

卓道正依旧木然，额头鼓起一个大包：“随便吧，都是些什么人哪。”

回到乌篷船，夏泽一眼看见萧路枕头上的那片布，他弯腰拿起：“一直留着吗？”鼻尖耸动，很无语……

“从来没洗过……”他小声嘟囔。

“我们的恋爱谈够了吗？”萧路问。

“什么……”

“这一世还没开始。你欠我的恋爱，还给我。”

“在说什么……”

“我在说，夏泽。”萧路深吸一口气，“我是阎王时，你改变了我对异族的看法。我是陆寻时，我深爱你。”

“现在我是萧路，我比他们俩，更想跟你在一起！”

夏泽捂住脸，声音像哭又像笑：“开玩笑吧……你开玩笑吧……”

“谈恋爱吗？夏泽？”萧路清澈的声音，低低响起，“跟我。”

“要啊！”夏泽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谈！只跟你谈！”

然后骂他：“你怎么能不转世啊……你刚才还骗我……你真的是个混蛋啊！”

萧路随他骂，只将双手束得更紧。

夏泽在他怀中。

失而复得的夏泽，在他怀中。

他再也不会放开。

“出去走走？”萧路笑笑地问。

“走！”夏泽眉开眼笑，喜悦满溢，“算不算约会？”

萧路牵起夏泽的手：“我们去约会。”

乌篷船微微一沉。

一身白色官服的秦越站在船头，唇边挂一抹笑，狐眼异常冰冷。

夏泽挺挺胸。这个人好恶，又很会杀人。

他要保护萧路。

萧路好似完全看不出秦越的异样，走出船舱，笑着说：“你来了？”

“刚来。”秦越不看夏泽，只盯住萧路，“你没转世，兑换了前世记忆？”

“唔，之前给我送行，的确送早了。”

秦越的视线在萧路脸上打了两个转：“想起我们的从前了吗？”

“我当阎王那会儿，我们的交集不多。”萧路笑道，“没想到我做了摆渡人，反而跟你成了朋友。”

“当好朋友的时间，可不短。”

“四百多年，足够长。”萧路说道。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萧路低头，自顾自笑起来：“不想考虑太多，先谈个恋爱吧。”

他看向夏泽。

夏泽回给他一个略显紧张的笑容。

“真有兴致！”秦越身体摇晃一下，伸手抓住乌篷船顶，“……今天忘川的浪真大，太讨厌。”

“你不习惯而已。”萧路笑道，“现在，我们要出去。”

“去哪里？”秦越不依不饶。

“约会嘛，去哪里都行，哪个地方都特别。”

秦越咬着牙，死死盯住萧路的眼睛。

萧路笑得坦然。

秦越不甘心地微微侧身，并不祝他俩玩儿得开心，只说：“回聊。”

两个字蹦出来，像两颗子.弹。

萧路搭上夏泽的肩膀，温柔提醒：“小心，走了！”

夏泽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站在雨夜巷博物馆的屋顶上。

“诶？不是要随便走走吗？怎么来这里？

萧路拉了把夏泽，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了，答得轻松：“骗他的。”

“骗……为什么？”

“因为我不再相信他。”萧路缓缓说道。

“为什么？！”

萧路伸出手，揉揉夏泽头顶：“好奇宝宝吗？”

“可以去掉前两个字吗？”

萧路一怔，随即脸一红，认真点头：“可以的。”

夏泽认认真真欣赏萧路泛起红晕的俊脸，心里熨贴得像酷暑得到一个最好吃的冰激凌。

他抱住萧路的胳膊：“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我想起一些事，仔细想想，不太对。”

“？”

”那天我去离宫，八百年前的那天……也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

“遇到我的尸体。”夏泽说得百无禁忌，“死过一次没什么不好的，不然我都认识不了你。”

“继续说继续说！”夏泽超级感兴趣。

“我那天有任务在身，南麾朝的皇帝当天驾崩，我亲自去接他。”

夏泽撇了嘴：“一个皇帝有什么了不起，还敢让你去接？”

“那是酆都的规矩。”萧路笑道，“皇帝不是神，但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他们死的时候，照例要阎王亲自前往接魂。带回去之后，论功还是定罪，全看他生前表现。”

“我去的时候，他大约还有几十秒的寿命。”

“可是时辰到了，他却没有按时咽气。”萧路微皱起眉头。

“怎么呢？”夏泽神情紧张，简直像在听恐怖故事。

“我刚开始没在意，以为是我自己没看准时间。”

萧路顺便自嘲：“当上摆渡人以后，时间观念强了许多。”

“后来发生了什么？”

萧路有点为难，停了片刻，才说：“后来我听见宁坤殿外有响声，皇帝还没死，我留在殿中也没用，干脆出去看了看。”

“那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刻。”

夏泽很气愤：“我当时肯定很可怕，真是的，明明长得还可以。”

萧路望着夏泽精致动人的眉眼，勾唇一笑：“过谦了。”

“我便将你救活，”萧路一言带过，当时的景象比记忆碎片里的更令他难受，“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置你。”

“我的选择并不多，总不能把你带回五殿，我索性在宁坤殿中开了隐藏空间，让你留在那儿。”

“等我做完这些事，皇帝刚好死掉，我处理好他之后，又回到离宫看你。”

“你为什么要救我？”这疑问近期在夏泽心里一直盘桓，“你明知道我不符合条件，救了我，你会很惨。”

“我知道血族与东方的冲突，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主宰整个血族的吸血鬼。我让你承诺，血族从此不再吸血，对吗？”

萧路的冰眸闪过一缕金光：“我救你，很值得。很多很多人因为冲突解决、你们不再吸血而得救。”

“那你干嘛不跟酆都说啊，你被罚得好重！”

萧路笑起来：“说这些做什么，不说了。我真的打破规定，认罚就是。”

夏泽怀疑地看着他，萧路的口才非常好，怎么不为自己辩解？

忽然……他懂了。

夏泽伤心地叹了口气：“因为你说了也没有用，他们根本不相信，我会守约。”

萧路掩藏的真相被发现，一笑：“我相信你。”

夏泽抬起手，抚摸萧路的眉骨：“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现在也很好使，看什么都很清楚。”萧路不再继续这话题，说回离宫。

“后来的几个月，你就在宁坤殿里养伤。我得空就去陪你玩耍。”萧路看向远方，又看回夏泽，“那段时间，我很开心。”

“开心得亲手删除了我的记忆呢，”夏泽插嘴，“只允许你自己开心？”

“卓道正什么都跟你说，是吧？”

“你不想承认？”

“我在宁坤殿里有个重大发现……”萧路说得神神秘秘。

“什么什么？快说！”血族大boss上了当，本可以算账的话题被萧路秒岔开。

“就是我们之前打不开的第三重异度空间……”萧路故意卖关子，“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打不开了。”

“说呀！”夏泽抓住他的胳膊，“急死了！”

“唔……因为那是我亲手封上的。”萧路装作无奈，“魔法打败魔法，阎王打败摆渡人。”

夏泽被逗得直笑，笑了会儿，忽然神情忧伤：“陆寻也打不开。”

“摆渡人都打不开，更别说普通人类了。”

“陆寻不是普通人，”夏泽立马反对，“他很强，别看他岁数小，活到几十岁的人也没有他懂的十分之一多。”

萧路挑眉看着他……“是吗？”

“千真万确！”夏泽好像顿悟……“请问，你是在吃自己的醋吗？”

萧路再皮厚，这问题也是不好意思承认的，只好继续往下说：“我是陆寻的时候，北临帝召我回来，就是为了打开宁坤殿中的第三重空间，我居然老老实实去开。”

“也真的打开少许，我才意识到，那重空间，万万不能打开……”

“所以你后来才会做恶梦，说什么不能开，要封上？”夏泽问道。

“唔，必须封上，我在人间的最后一个月，只做那一件事。我假装在打开空间，其实尽我所能，将它重新封上。”

夏泽更加伤心：“谁杀了你？谁杀了陆寻？”

“我自己。”

“什么？”夏泽不可思议地看着萧路。

萧路苦笑道：“陆寻真的只是个人类，没有阎王的本事。那空间被打开少许之后，一直在自行试图扩大，直到完全开启。”

“陆寻为了将它重新封闭，耗尽了气血。最后那天，我处理完所有事，回到离宫，将空间勉强封上之后，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就算这样，也只能封住六百年。”萧路再次苦笑，“这就是我自作孽，假如我不听北临帝的旨意，不曾将它打开少许的话……我当阎王时封住的口子，几千年也不会开。”

夏泽用双手捧住萧路的一只手：“别胡说，根本不能怪你。那可是皇帝诶，东方哪个人敢不听他的？”

又道：“但我不懂，为什么不能开？第三重异度空间里到底有什么？”

萧路吸了口气：“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吸入亡魂的井。”

“什么？”

“整个东方，阴气最重的中心点，或者说，乾坤交泰处。如果打开的话，不仅会加速人类的死亡，还会将亡魂源源不断地吸进去。”

夏泽打了个寒颤：“皇宫里怎会有这种鬼地方？”

“与其说乾坤交泰处选择了离宫，还不如说，是离宫选择建造在其之上。”萧路给他解释，“极阴便是极阳，大凶等于大吉，就看为谁服务、由谁使用。”

“皇室命格通常奇异，也只有他们，能镇得住、用得起。离宫的名字，听上去多少有些凶意，应该也是为了乾坤交泰处而起。”

夏泽似懂非懂，不过还是抓住了逻辑链上的关键一环：“打开乾坤交泰处，对皇帝有好处吗？”

萧路赞许地看他一眼，回答得干脆：“百害而无一利。”

“那北临帝有精神病啊？”夏泽愤愤的。

“他没有，他应该是……被骗了，或者……他做了一笔交易。”

“萧路……萧路……”夏泽忽然叫他。

“怎么呢？”萧路好脾气地问。

“你说慢些，我好像又听不懂了。”

萧路就笑，拍拍他的手背：“说慢一些，从头说好了……”

他沉吟片刻：“我见过一个图案，不确定你有没有见过，或者知不知道。”

“？”

“一个相当规则的圆圈，里面交错套着四个歪斜的正方形。这四个正方形组成的核心，仍然是一个圆圈。核心内部画着一轮残月，残月的上方，还有一个更小的圆圈，里面是带着尖角的太阳图案。”

夏泽身体一颤。

“你知道？”

夏泽点头，咽口口水……“用血画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