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腾本瑄小声道，“家父突然离世……”他咬咬牙，停顿片刻，才继续说，“腾氏世代为仆，按照契约，我是家族继承人，请公爵……赐我精神链接。”

“由我继续服务，顶替我爸爸的……义务。”

夏泽感到意外，多看他两眼，忽然问：“你怎么看都不看我？”

“没有……没有！”腾本瑄立刻抬起头，迎向夏泽的视线。他连一秒都没撑到，眼眶转瞬变红。

再次下意识地咬着牙，腾本瑄僵硬地转开脖子。

“你以为是我杀了腾泰钟。”夏泽懒得与他兜圈子，直戳腾本瑄心里的伤口。

“没有！”腾本瑄双手乱摇，“我不敢那么想……不对，我没那么想。”

夏泽盯着他：“我不管你敢不敢，我只告诉你：不是我。”

“呃？”腾本瑄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听清楚了？”

“嗯、嗯……那……是谁？”腾本瑄问得迷迷糊糊。

阿方索忍不住，再次训斥：“你还懂不懂一点礼节？公爵没有任何必要给你解释。他解释了，你不但不感谢，反而……”

“阿方索，好啦！”夏泽看回腾本瑄，依旧耐心，“如果我以后知道了是谁，我会告诉你。”

腾本瑄像暂时失去思考能力，呆呆地望着夏泽，嘴里喃喃重复：“不是你……”

又像个傻子一样低声自语：“何飞也一直说不是你。”

夏泽干脆由得他去，探出身端起一杯果汁，顺手提起一串车厘子，塞给身边的阿方索。

过了许久，腾本瑄愣愣开口：“那关于精神链接……”

“你愿意吗？”夏泽笑着问他。

“愿意……我愿意。”腾本瑄好似背台词，“腾家世代为仆，契约不容破坏……”

“打住。我只问你个人，你自己，愿不愿意？”

腾本瑄不敢答，纠结得直用双手绞自己的衣角。

“机会有限，我劝你抓住。”阿方索作为血族长老之一，追随夏泽很长时间，一听便知，公爵是好心。

腾本瑄还是迟疑，欲言又止了几次，仍旧闭口不答。

“看来你愿意。”夏泽伸出手，“那我就给你链接。”

“我不愿意！”腾本旭冲口而出，说完又害怕得缩起身体，低下头。

夏泽一笑，收回手：“那么，血族与腾家的契约，终止了。”

“什么？”腾本瑄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你以后是个自由的人类了，腾本瑄。”

腾本瑄还是不敢相信：“公爵、你不会、不会惩罚我？”

夏泽摇头。

“为什么啊？”

“因为……你们的人生很短啊，短如一瞬。”夏泽扭头看向窗外。

“什么……”

“在这一瞬里，去好好谈个恋爱吧。”夏泽展开笑颜，“比如跟何飞。”

腾本瑄又惊又喜，夏泽提起何飞，好似触碰到他的喜悦开关。

夏泽看着突然绽放出无限生机的腾本瑄，好羡慕他。

萧路还有一两年就要转世，之后再也不会认得夏泽，不会记住一点点与夏泽相关的事情。

夏泽好想跟萧路谈个恋爱。一两年、一个月、一天……哪怕一秒，也好。

腾本瑄由下至上地望着夏泽，崇拜之情慢慢爬上他的眼帘。

“公爵，走！”他忽然小声说道，“快走。”

“嗯？”

“快走，公爵，现在就走！”腾本瑄甚至离开沙发，伸出手，推夏泽的胳膊。

夏泽站起身，突然鼻尖微微一动。

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很熟悉，是谁的？

他甚至曾经跟踪过这气味……

“伊卡洛斯？”夏泽脱口而出。

“夏教授，”伊卡洛斯从客厅后面的厨房里绕出来，拍拍手，金发飘扬在额前，“还是说，我该叫你夏公爵？”

夏泽冷下脸，扫一眼腾本瑄。

今天叫他来的，怕是伊卡洛斯吧？

腾本瑄转身拦住伊卡洛斯：“公爵他要走了，他现在就走！”

伊卡洛斯推了腾本瑄一把，将他拨到一边，鄙夷地说：“真是劣等人类。”

夏泽一笑。

阿方索也笑：“你真有意思，你自己不也是个劣等人类吗？”

伊卡洛斯目不斜视，只盯着夏泽：“我跟你的主子说话，夏泽，你的随从们从来不讲礼貌的吗？”

阿方索捋了把火红短发：“人类，你应该是没被好好揍过。”

他转向夏泽：“公爵？”

“你随意。”

阿方索很开心，双手手指交叉互捏，指节咔咔咔一通响。他转动脖颈，走向伊卡洛斯：“我新学了拳击，你知道吧？”

“夏泽，你对萧路的兴趣到底有多少？”伊卡洛斯轻声说。

夏泽还未出声，阿方索自动止步：“你也认识美人？”

“美人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真是没有任何美感。”

阿方索咧开嘴：“你这人不适合说话，适合当沙袋。”

“萧路失去的记忆，我有。”伊卡洛斯大声说，“你当真没兴趣？”

“阿方索。”夏泽当即叫停。

他当然有兴趣，太有了！萧路甚至不记得他有没有救过夏泽。

夏泽很想知道。

他想知道有关萧路的一切。

“开条件。”夏泽直截了当。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伊卡洛斯更不是个白白给人消息的人。

“黄金。”伊卡洛斯立刻回复。

夏泽轻蔑一笑：“我怎知你是不是胡编乱造？”

“不如这样，我免费先告诉你部分，你自己判断。如果觉得值，我再报价如何？”

夏泽垂眸略一思忖，点头同意。

“让他离远些。”伊卡洛斯一指阿方索，“相信我，你也不希望别人听见。”

夏泽对着阿方索一点头。

阿方索并不坚持，立刻往角落里走去，边走边说：“人类，离公爵远些说话，别让你糟糕的气味打搅他。”

伊卡洛斯冷笑一声，走到夏泽面前。他低下头，凑近，极小声地说：“你听清楚，你心爱的萧路，曾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夏泽的心猛地一跳，刚想抬起眸，余光瞥见伊卡洛斯五指弯曲如爪，凶狠地袭向自己的胸膛。

血色藤蔓急速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伊卡洛斯的手掌，硬生生截住袭击。

夏泽低头看去，那只属于人类的手掌，五根指尖赫然闪着金属的光泽。

“你？！”夏泽不假思索，右手切入伊卡洛斯的胸口，直接抓住他的心脏。

触感一片冰凉，夏泽好似抓住一块铁板。

“你完了！”伊卡洛斯一声狞笑，抱住夏泽，用力往后倒去……

*

萧路离开夏泽住处，没有返回酆都。

他刚与卓道正、迟年结成同盟，说好的他负责在人间调查。

眼下在人间的线索，最值得调查的，是那个诡异的伊卡洛斯。上次跟踪他，成果很好，直接拿掉了黎南鱼。

再跟踪他一次，说不定还有别的收获。

萧路将整个云苍市筛一遍，没发现他的踪迹。

伊卡洛斯是西方人，难道暂时回去了？

何飞似乎跟他很熟？萧路想起，何飞说过，他们认识多年。

那就找他问问看。

萧路一个招呼没打，直接瞬移到何宅三层书房。

正在勤奋阅读合同的何飞，吓得将手里的合同一撕为二。

“抱歉。”萧路略感歉意，没想到何家家主神经这么脆弱。

何飞捂住胸口，张张嘴，一个字没说出来，只能指指自己的喉咙。

“唔。”萧路耐心等待。何飞的肾上腺素飙到爆表，大约紧张得声带下线。

“哗！”何飞终于顺过气来，强行换上笑脸，“萧先生！真是稀客……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事要问你。”

“没问题，任何事，我知无不言。”何飞紧接着提起何家心心念念的事，“容我插句话，萧先生去过离宫了吗？”

“唔。”

何飞大喜过望：“有发现？！”

“不算，但我找你问的事，与离宫有关。”萧路面不改色地扯谎。

何飞的一半喜悦转为失望，不过他很快释怀：“你去就好，你一定能解开离宫的谜。那你快说，什么事？”

“伊卡洛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他跟离宫有关系？”

“有可能。”

“真是想不到……伊卡洛斯……家境应该很好，Nord集团实力雄厚，他在西方也很有人脉。我们合作好几年了，他主要负责果冻娃娃在西方的销售。”

萧路无奈地看着他：“我不是想给你投资，能不能说些比较私人的特点？”

何飞不好意思地笑：“私人的啊，他好像……对女人不感兴趣，哈哈。那个……平时比较爱玩儿，经常换男朋友。”

萧路不吭声。

何飞主动解释：“我跟他之间完全清白，我、我有喜欢的人。”

他情绪忽然低落几分：“我曾经犯过一次大错，导致一个很优秀的人一蹶不振。从那以后，我只跟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绝不跟其他人瞎来。”

“唔，还有什么吗？”这些不是萧路感兴趣的，他提示道：“有没有不合常理的事？”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他曾让我给他介绍男朋友，我介绍了两个，条件相当不错，家世好、长相好。那两个人后来都失踪了……”

萧路一扬眉。

“很巧吧？我还跟他开玩笑，按照东方看法，他是克夫命啊。”何飞哈哈哈地笑，“的确有点邪门，但跟他没什么关系，只是我那两个朋友一直没下落。”

“唔。”萧路不予置评，只问：“还有什么吗？”

“他后来还让我介绍呢，我哪里敢，我朋友也不多。其他的……似乎没什么了。”何飞朝萧路眨眨眼，“萧先生小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太看得上你了。”

“知道了，那我先走，你继续忙。”萧路看看他手里分成两半的合同。

何飞将合同甩到桌面上：“没关系，重新签署就是。”

萧路刚走到书房门口，何飞在他身后一声喊：“等下，我好像……”

萧路站定：“？”

何飞摸了摸后脑勺，似乎有些拿不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没关系，告诉我。”

“我去过伊卡洛斯家，只去过一次，后来他也再次邀请过我，但我就是不想去了。”

“为什么？”

“我说不上来。萧先生，你是气功大师，你知道我们练气功的人，很看重感觉。”

“你是指，场？气场的场？”

“太对了！伊卡洛斯家的场，让我非常不适，就像一条阴冷黏腻的毒蛇，躲在暗处窥探我。”何飞说完，不好意思地笑出来，“大概是我太敏感。”

“也不一定，把他的住址告诉我。”

何飞爽快地将地址写在一张纸上，递给萧路。

“萧先生，关于离宫，如果有任何我们何家能帮上忙的……”

“我会直接开口。”

离开何家，萧路举起纸片：落日大道113-2809。

在脑海中调出具体方位，萧路直接瞬移过去。

一梯一户的豪华公寓，整个楼层都是伊卡洛斯的家。家中空无一人，倒是方便萧路随意搜查。

屋内的风格走极简风，白色家具搭配亮色装饰，乍一看，舒适、高档、明亮。

客厅的桌上、卧室台子上，还有墙壁上挂了好几张伊卡洛斯的写真照片，其中两张尺度颇大，发到网上会被举报到封号的那种。

待上片刻，萧路开始明白何飞的感受。整洁的房子里，的确弥漫着说不上来的阴冷气息。

钻石厅270度的落地窗，窗帘全部开启，全方位吸纳阳光，依然无法冲淡让人后背发冷的感觉。

萧路已经擅闯进来，便没什么顾忌。既然来了，自然搞清楚了再走。

他在屋内慢慢踱步，开启透视技能的视线挨个扫过那些柜子、抽屉。

客厅和书房里摆了几件东西方的古董，应是真品，价格不菲。

伊卡洛斯的衣服和鞋帽将衣帽间塞得满满，他甚至在卧室加设了一排大衣柜。衣柜里一样满满当当，花里胡哨的各式衣物，多过一间小型服装店。

萧路的视线停留在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上。

抽屉里，躺着一本影集。

萧路抽出影集，翻开第一页。

伊卡洛斯搂着两个身着长衫的东方人，他放肆的笑容与东方人脸上的拘谨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排由低至高的看台，看台上方，悬挂着由五个圆形大环组成的图案。

萧路微皱起眉，地球人都认得那个标志，而这张照片是黑白的，看照片上三个人的打扮……

他翻转相片，背后写着：东方古国首次参加奥运会。

那可是一百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