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

萧路俯身摸摸小蝙蝠的脑袋：“我出去帮人抓只老鼠，说不好几点回来，困了先睡。”

小蝙蝠抓住他的大拇指。

“抓到就回来，我尽快。”

小蝙蝠这才松开爪子：“咕！”

萧路瞬移到首殿，刚站稳，头顶传来一声鬼祟的“嘶嘶”。

仰头看去，卓王蹲在正中间的横梁上，冲他挤眉弄眼，外加招手。

萧路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跳上去，屈身蹲在卓王身边。

“他们巡逻的……”

卓道正刚说几个字，萧路面无表情举起双手，手腕处已经裂开细微的纹路。

卓道正自觉地往反方向挪动，双手扯住深红色官服下摆，蹲着往一边横行，像只蒸熟的大螃蟹。

挪到两米开外，贴心地一伸手：“疗。”

萧路放下手：“说吧。”

“这帮负责夜间巡逻的鬼差，没几个负责的，我在这这儿守了半小时，他们只出现过一次。”卓道正嘿嘿笑道，“还好我平时要求不高，不然现在还怪为难的。”

“也正常，几个殿里很多年没出过事，巡逻的早就疲了。”

“说真的，你最近在忙什么呀？我跟你说的话，你要上心，赶紧攒满功德……”卓道正絮絮叨叨。

倒是提醒了萧路：“关于离宫，有什么说法吗？”

“哐”一声，卓道正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翻倒。

他及时用脚尖勾住横梁，硬生生将自己拉回原地。

重新蹲好，卓道正急赤白脸：“你去离宫了？！”

“唔，怎么？”

卓道正双手乱挥：“狗屁倒灶的地方，霉得一塌糊涂，你又去那里干嘛？不要去、不要去！”

“又？”萧路狐疑地盯着他。

“啊！你还嫌在那儿死得不够？还去！”卓道正气得偏黑的脸发白，“不许去，再也不许去！”

萧路半点信息没得到，反而被劈头盖脸一顿输出，看卓道正的眼神有如看个二傻子。

“听我的，你一定要听我的。别的事不听就算了，这件事一定要听，答应我！”卓道正不依不饶。

“唔。”萧路随口敷衍。

“不要敷衍我！”

萧路略带诧异地看了看他。

“萧路……”卓道正重重吐出几口气，“我当然听得出你在敷衍。”

首殿内寂静了好一会儿。

“我们曾是最好的兄弟。”卓道正突然说道，眼眶瞬时红了，“最好的、能把一切托给对方的兄弟。”

秦越曾暗示过萧路，卓道正给过萧路错误的、不公正的审判。

萧路沉默。

可他一直信任卓道正，这点毋庸置疑。

“我……好想念你。”卓道正说完，飞快抬起大拇指擦过眼角。

萧路心中有点难过，又不知该说什么，瞄他一眼。

卓道正更感委屈，双手大拇指轮番擦拭：“我感觉我好像个怨妇啊，你像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记不得了，全忘了……呜。”一声压抑的抽泣冒出卓道正的喉咙。

无语的萧路只好伸出手，隔空虚拍两下：“我一直相信你。”

“哦？”卓道正破涕为笑，“真的？”

“嘘。”萧路微微侧耳，殿门外有动静。

卓道正睁开泪痕未干的眼睛，顺便使用透视……“门口有人。见鬼，不是我这里的？”

“嗯？”萧路也想透视下，还没使用，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梁上的两人同时收声，只静静俯视殿内。

一个肥头大耳的黑无常，蹑手蹑脚走进殿，四处张望一番之后，他快速走向卓道正的办公台。

黑无常握住鼠标，发出一阵“哒哒哒哒”的声音。那是他颤抖的手，将鼠标连带着一起敲击桌面。

后脖颈上爬满冷汗，黑无常边哆嗦边点击鼠标，神经质地伸出左手，胡乱抹了把脖子。

卓道正选的横梁很有水平，底下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萧路微微侧头，看着黑无常点开生死簿，找到白一航的索引，翻开那一页，鼠标移向“生命状态”那栏。

萧路一点头。

卓道正立刻跳了下去，“通”一声，落在黑无常背后。

黑无常吓得原地起跳，肥硕的身躯蹦起一米多高：“啊啊！吓死人！”

待到他看清楚卓道正的脸，黑无常眼中的惊恐转为绝望。

“谁啊你？”卓道正上下打量黑无常，“我殿里没这么硕大的，你哪个殿的？”

萧路轻飘飘落在卓道正身边，一抬眸：“寅申-22，倒是有日子没见。”

寅申-22正是迟年殿中惯于带头喊“威武”的那位，白白胖胖，据说天天山珍海味地胡吃海喝，让张旭伦羡慕得不行。

寅申-22看着萧路：“你也在……我算是完了。”

“我没想到，你这么久才完。”萧路说的是实话，他早觉得这黑无常有问题，直到现在，才抓住他的马脚。

“你谁？”卓道正大吼，“让我问两遍？嫌死得慢？！”

“寅申-22。”黑无常条件反射般回答。

“哪个殿的？”卓道正追问道。

寅申-22不敢说话，白胖的脸完全失去血色。

“迟年的手下。”萧路代他回答。

“啊？”卓道正大为惊讶，望向萧路。

萧路微微摇头，先问清楚这位干什么来了。

“大晚上的，跑到首殿来做什么？”

“我、我……”寅申-22筛糠般哆嗦，站都站不稳，双腿一个劲儿打弯。

“动我电脑，调出生死簿。”卓道正接话，“想做什么很明显吧？”

“卓王饶命！萧首座饶命！”

“别说废话，说，你是不是想改我的生死簿？”卓道正喝问。

寅申-22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拼命用手背擦汗。

“别耽误时间，也别逼我动手。”萧路不耐烦，冷言，“直说吧，是哪位王？”

卓道正闻言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

他的生死簿，不是鬼差能随便改的。将鼠标塞到他们手里，哪怕将鼠标点到爆炸，生死簿里的状态也不会改变分毫。

只能是：哪个王，暂时赐予了他神力。

寅申-22冒着生命危险，偷着上门篡改，不可能连这点都不知道。

“我、我是迟王殿上的……”寅申-22憋出一句很小声的话。

“迟王让你这么做的？”萧路问他。

寅申-22不答，身体往地上瘫，气喘如牛。

“太麻烦，依我看，卓王，你请迟王过来罢。他的鬼差，让他领走。”萧路冷笑道，“我懒得审，让迟王审。”

卓道正不用看萧路，就知道他在耍诈。迟年别的行不行两说，折磨恶鬼的手段必然酆都第一。

于是他也笑着附和：“对，还给他吧。”

“篡改生死簿，外加诬陷自己的王。祝你好运。”萧路总结。

卓道正掏出酆都手机。

“不不不……”寅申-22心理防线崩塌，“我说就是，我说！是……”

话还没说完，寅申-22突然膨胀，从脸到手脚，均匀地、快速地膨胀。

“嗯？”卓道正纳闷地看着他。

萧路可是太熟悉了，轻叹一声，拉了把卓道正：“后退。”

他瞬移到好几米开外。

卓道正慢了一拍，主要因为不了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嘭”！

寅申-22原地爆炸，血雾扑向四面八方。

卓道正瞬间发狂：“啊！啊！”双手乱舞，“呸呸呸呸！”

毫无准备、满头满脸满身血的卓王愤怒地看向萧路。

萧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线条流利的脸庞没沾染上半点血渍，一双冰眸回看卓道正，带出一丝幸灾乐祸。

卓王爆粗：“他奶奶的！什么狗东西！”

“灵魂惩戒。”萧路自信地告诉他。

“啥？！”

“简单来说，是吸血鬼用来制止手下人招供的咒术。”

“吸血鬼！！！”卓道正攥紧斗大的拳头，向萧路乱挥，“吸血鬼！！！”

萧路讶异得挑了眉：“你听人说话能抓住重点吗？”

“你怎么知道是吸血鬼的咒术？”

这问题倒是直击萧路灵魂，他淡淡一笑，将耍赖摆到台面上：抱歉，不予作答。

“你又跟吸血鬼搞上了？！”卓道正大叫。

萧路一惊，卓王分析能力暴涨，怎么回事？

“你又跟吸血鬼搞同性恋！”

萧路险些被喉中的呼吸呛死……“咳！”

他抬眸，瞪着卓道正。

“怎么就改不了这臭毛病！为什么非要跟吸血鬼搞！”卓道正跳脚大骂，边说边蹦。

萧路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盯他。

卓道正还要继续说，左手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指尖突然“呼”一下，燃起橙黄色的火焰。

“你……”萧路很少遇到如此难以理解的事情。

卓道正苦笑，将手摆正，由着那火烧。

“不给它灭一下吗？”萧路的语气有如关爱智障。

“你试试。”卓道正将燃烧着的手伸到萧路面前。

萧路先后召来水、冰、土，将殿内搞得更加杂乱，没一个管用。橙黄色火焰该怎么烧怎么烧，卓道正的手指在两人的注视下变成黑黄色。

“地狱火。”萧路决定以毒攻毒。

卓道正疾速侧身躲过他的攻击：“变态！”

“你这是怎么回事？”萧路疑惑地研究火焰。

“业火，你灭不了的，我也没办法。”卓道正忍着疼痛，故作轻松。

“唔……为什么烧你？”

“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唔，的确不该随便指责别人的私生活，尤其涉及到敏感的取向问题时，更不该。”萧路施施然，趁机教导。

“死啊你！跟敏感有个毛线关系……嗷！不能再说。”

卓道正喘了口气：“你要真喜欢搞同性，到处都是鬼差和摆渡人，哪怕你搞个王，也没问题，你为什么非要……”

萧路挑剔地看他两眼，微微摇头。

卓道正气得半死：“不是跟我！我钢铁直男！我就是举个例子，比如迟年就很不错嘛！”

“……说回正经事好吧？另外你这火何时能灭？”

“不晓得，随它吧，没办法的。好了，正经事，所以你什么意思，吸血鬼要改我的生死簿？”

“需要改生死簿的，还是酆都的王吧。只是地府与血族勾结很深，深得超出我的预料。”

“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萧路挑出几件事简单说了说，卓道正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简直如临大敌，全身的汗毛都警惕地站立起来。

“他们到底想干嘛？”卓道正大吼。

“如果我有答案，很多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萧路若有所思，“倒反天罡，酆都的王在人间敛财。”

“黎南鱼离开四殿之后，一个字都不肯说。你该看看交到迟年手里时，他已经成什么样了……”卓道正打了个寒颤，将燃烧的手拿得更远，“宝殿的手段……不提也罢。”

“意料之中。”萧路当时看黎南鱼那决绝的样子，猜到他不会再开口。“他必然有要保护的王……或许跟寅申-22背后的王，是同一个。”

“迟年……”

“不，他没问题。”

“这么确定？”

“刚才的事本身就有蹊跷之处。明天你要查生死簿的事，你是对谁说的？”

“我殿里的资深鬼差啊……啊！可来的怎么是迟年殿上的？”

“多半是你殿里的鬼差传递了消息，对吗？”

“有理！”

“假设迟年有问题，他会故意不让你殿上的鬼差来改，反而派出自己的鬼差来？怎么，生怕我们怀疑不到他？”

“对啊……所以……有人想嫁祸他？”

“唔。”萧路看了眼乱七八糟的首殿，“我叫他过来吧，一起商量下。”

“你很相信他？”卓道正手指上的火焰终于熄灭，他大力甩了两下。

“是，他没问题。”

卓道正认认真真望进萧路的冰眸，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百分百相信你。”

萧路发给迟年的消息点完发送，刚把手机放进口袋，眉开眼笑的迟年闪现在他眼前。

“兄弟！”迟年照例一个熊抱，“怎么约在这里见面？”

“咳！”卓道正威严地咳嗽。

迟年猛转头：“你也在啊老卓？诶？你刚吃了个人？”

卓道正顶着张黑红挂血丝的脸，举着只烧得皮开肉绽的手，给予迟年迎头痛击：“你的鬼差刚才炸了。”

“啊……谁啊？炸了是什么意思？”

“寅申-22，炸得什么也不剩。”

“……啊？！真的炸掉了？谁？寅申-22！我去，以后谁给我喊威武。怎么搞的？你干的？！”

萧路领着卓道正，轮流给迟年解释。

来回来去说了足足半小时，才给迟年讲清楚。

“他偷摸跑过来想改生死簿……”迟年打了个寒颤，“黎南鱼的鬼样子他又不是没见到。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要命呢？”

“也许不这么做，一样会没命吧。”萧路悠悠地说。

“有理！”

“对头！”

两位王表示赞同。

“现在很确定，酆都内部除了倒台的黎南鱼，还有不干好事的王。”卓道正说道。

“我们该怎么办？”迟年发问。

两位王一起看向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