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啊，有笨蛋。”

我面无表情地越过了飞雄，推开了家门。

放松地瘫在了沙发上，我抬眼一看，飞雄还站在玄关处，一脸震惊的样子开口问道。

“······你是收到什么刺激了吗？”

“一脸受到刺激的样子的可是你啊。”

我不自在地用手指绕了绕头发，吐槽道。

“也没有那么难看吧。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喂。”

飞雄走了过来，锋利的黑瞳直勾勾地盯着我，顿了顿，还是有点别扭地说道。

“······如果你在学校受欺负了可要跟我说啊。”

“没有。你在想什么。”

我叹了口气。

虽然这家伙的神情难得有点可爱，但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我至今也没搞明白。

姑且还是在关心我的吧。

“······那到底为什么啊！你失恋了吗？”

“你贫瘠的大脑里竟然还有失恋这个词，真是不容易。”

我感叹道。

“嘛，是发生了一点事情。晚饭的时候我会说的。”

——

晚饭前，小姨，美羽姐，飞雄，和我照例给祖父上了一炷香。

祖父去世还不到一年，佛龛里，照片上不苟言笑的老人似乎随时都会再次出现在餐桌旁。他其实与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唯一的祖父。

影山家的晚饭为了照顾祖父的口味，原本是清淡的传统和食。

白米饭，味噌汤，凉菜，和一小块鱼肉。吃习惯了，也变成了我喜欢的口味。

只是飞雄训练完的胃口越来越大，小姨会从外面买一些猪肉咖喱炸鸡块之类的东西专门给他加餐。

排球笨蛋的胃像个四次元无底洞。我时常疑惑他吃的那么多东西到底去哪儿了，看上去很不符合能量守恒的样子。可怕。

“静剪头发了啊。很帅哦，很适合你。”

美羽姐一看到我就是一顿夸夸。她比我和飞雄年长不少，平时总是很照顾我们。

“我也觉得。啊，零花钱还够用吗？”

小姨也笑着说道，声线柔和。

“······哪里适合啊，吓死人了。”

飞雄小声地嘟囔着。

我微笑着在餐桌下狠狠地踩了一下他的脚，他整个人瞬间弹起来了一下。

“很痛啊boke！”

“零花钱够用······啊，倒不如说我现在可以自己挣钱了。今天想告诉你们来着。”

我无视了飞雄的动静，对小姨和美羽姐说道。

我解释了Vtuber配信的一整个概念，毕竟全家除了我之外都是现充，然后给她们看了我的账号。

我现在已经有三万关注者了。这对于一个出道不久的个人势来说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能说那场炎上终究还是给我带来了一点好处······虽然讨厌我的人应该也挺多的。

“有公司想找我签约。啊，下周能找个时间一起见一面吗？合同什么的我也不懂。”

我挠了挠脸。

啊······这三个人一直没说话。

是石化了吗。不要紧吗。

“静——你长大了啊！你好厉害！”

美羽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眼泪汪汪地冲过来抱住了我。

“所以说是要出道吗？出道好啊！姐姐会一直给你应援的！会一直支持你的！”

“还真是惊人啊。如果这是静想做的事情，那我也支持。”

小姨不知道听没听懂Vtuber在干什么，但她看着相拥的美羽姐和我，也笑了起来。

“不过签约不代表全职吧？还是不要影响到学习哦······我们家的笨蛋已经够多了。”

飞雄倒出乎意料是最平静的那一个。

“啊，是Vtuber啊。”

“你这个家伙这种时候倒是没什么反应啊。”

我啧了一声。

搞什么，剪个头发反应都那么大，这种时候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莫名其妙有点让人火大啊。

“那当然了。虽然不知道Vtuber这回事，但游戏配信什么的我早就知道了。”

飞雄吃了一大口米饭，含糊不清地说道。

“诶？静比起我先告诉了飞雄吗，姐姐我好伤心——”

美羽姐把我按在她的胸前，我的声音闷闷的，啊，要窒息了。

“我才没有告诉他，喂你怎么知道的。”

“你难道以为一堵墙就能完全隔音吗？你的房间就在我旁边啊。”

飞雄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却愣住了。

我打游戏还是带着耳机的，说话也会注意音量。毕竟我配信的时间相当阴间，肯定是不想打扰到家里人的。

但如果飞雄一直能听到我的声音的话······那不就证明我吵到他了吗。他平时训练那么累，回到家还休息不好什么的，可恶啊愧疚感上来了。

“抱歉······我会找隔音材料的。为什么不跟我说啊？”

我小声地说道。

“又没那么吵，我都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飞雄瞥了我一眼，端着饭，若无其事地说道。

“而且第一次听你跟家人以外的家伙说这么多话，不是好事吗。”

唔。

饭桌上再次沉默了。

“喂你们倒是说点什么啊！不要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啊！”

“飞雄······一直觉得你只是个笨蛋真是对不起。”

我真心实意地说道。

“飞雄也长成立派的男人了啊，姐姐我好感动······”

“孩子们都长大了啊······作为庆祝，明天去吃寿司吧，大家。”

“······喂，你们不要真的把我当成笨蛋啊！”

影山家今天的晚饭还是这么热闹。

——

次日来到学校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班上投来的视线变多了。

不过并没有人跟我搭话。

这也是当然的吧。阴角突然改变形象就会变得受欢迎这种事，是只有漫画里才会出现的事情。

比起这个，我跟公司的经纪人约了下周二见面，在见面之前得改掉一个坏习惯。

因为长时间留着长刘海，别人看不见我的眼睛，导致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经常聚焦到一些随机的地方，比如对方衣服上的污渍或者窗外的鸟。

得有意识地避免这个啊。要不然再练习一下笑容？还是说有点过了······

“早上好，影山同学。”

幸村应该是刚结束了晨练。他坐下来，看了看我，笑道。

“新发型很适合你。”

“谢谢。”

我有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睛，扯了扯嘴角。

教室里突然发出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是老师来了吗。

我收回视线，正好国文老师从门口进来了。

又是平平无奇的无聊一天······并没有。

放学后，班长突然走到了我的身边，对我说道。

“影山同学剪头发了啊，很可爱呢。”

“······谢谢？”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班长是因为戴着眼镜很文静的样子，一开学就被大家推选成班长了。她工作确实很细心负责，平时要交资料的时候会提醒我，算是班上除了幸村之外跟我说话最多的人。

“影山同学的眼睛，原来是深绿色的啊。”

“嗯。”

虽然莫名其妙，但我还是有意识地练习看向了她的眼睛，应声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一下，继续搭话道。

“影山同学原来有耳洞啊。”

“······嗯。”

应该是小的时候妈妈带去打的，我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我现在也没有戴耳钉，班长观察得还真是细致啊。

“影山同学，会玩乐器吗？”

“稍微，会一点吉他······”

对话已经超过上限了吧，为什么今天要来找我聊这种意味不明的天啊。

“诶，吉他啊，好帅！”

班长眼睛亮了亮，说道。

几轮干巴巴的对话后，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

用凉水冲了一把脸，我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理发师姐姐把我脸侧的头发剪短了，露出耳朵，影山家祖传的M字刘海将将达到眉毛以下，后面的发尾在肩膀往下的位置。我觉得她剪的挺好的。

但我整体的氛围确实也没什么变化。单是这双睁不开一样的眼睛和黑眼圈就能让人感到阴暗了······这大概就是相由心生吧。

回到班上，班长又出现了。

再怎么说也没有话题可以聊了吧。

“啊，影山同学，能帮忙把这份资料带给幸村吗？我忘拿给他了，他应该已经去社团活动了。”

“好的······”

为什么要我拿给幸村啊。但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说了声好。

“影山同学，和幸村同学关系很好吗？”

班长有些迟疑地问道。

“应该很好吧，感觉影山同学只跟幸村同学说话。”

“······算不上关系好吧。是朋友。”

“是吗？”

班长闻言似乎变得开心了？然后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班长今天真奇怪啊。我心想。

啊，难道是喜欢幸村？那送资料找我干什么啊，不是接触幸村的好机会吗。

算了，去一趟网球部就回家吧。今天想继续直播宝可梦。

我这么想着，慢悠悠地走到了网球部的场地。

我们学校的网球部今年夏天达成了全国两连冠，相当受人瞩目。宽敞平整的场地显然有被好好地维护，众多穿着土黄色运动服的部员有条不紊地热身着，还有一些同学在场地外围观。

有一说一，我觉得这个运动服的颜色有点丑来着。也不知道是谁选的。

幸村就站在教练席那里，身边围了一圈正选。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但切原好像在被仁王欺负。

正式练习还没开始，还有人在陆陆续续进场，场地有些运动部独有的嘈杂。

啊，我运气不错。要是开始了我可不好意思打扰，说不定就得等到练习结束了。

“幸村，班长让我带的资料。”

虽然隔着绿色的网状围栏，但幸村离我只有一米远。我出声道。

幸村转过身来，正选们也随着他的视线向这边看来。

啊，阴角地狱。

没事的，送完就可以回家了。我安详地想着。

幸村快步走了出来，接过资料。

“谢谢，辛苦你了，影山同学。”

“嗯。练习加油。”

我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嗯？是不是听见切原惊讶地喊了我一声前辈。

错觉吧。

——

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

吃完晚饭，我向仁王发了消息。

【今天发生了奇怪的事，班长她······喂，我头发那么奇怪吗】

【噗哩】

对方秒回，但是秒回的内容毫无用处！

【听上去你班长好像喜欢上你了】

【啊，你终于也变成笨蛋了吗】

【有人喜欢你这种类型也很正常吧，就是攻略游戏里那种阴郁角色，会玩乐队、尾随主角、家里墙上贴的全是主角的照片、说不定还是监禁系······】

【你是变态吗，而且在你眼里我是变态吗】

【是我姐玩的游戏！她说脸好看就不算变态，还让我用男生视线帮她选，然后我就打出了监禁结局······我难道不是受害者吗】

【被类比成这种角色，受害者是我才对吧！】

【说起来，有人很担心地问幸村，说你像是很沉重的类型。我要被笑死了】

【沉重？】

【感情很沉重的意思吧】

【我连喜欢的人都没有过就要被人说感情很沉重吗！可恶，这是对阴角的偏见啊】

我愤愤放下了手机。

时间也差不多了，开始配信吧。

看到弹幕快速地滑动，屏幕右下角的白毛少女一如既往地开始聊天、打开游戏。

电脑的荧光照亮了我的眼睛。

我感到幸福。

啊，这才是我应该应该存在的世界。

现实世界什么的，果然还是早点爆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