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跪地稽首，欲要掀开幕帘，却被先生阻止，

“如此便好。”

她怔然，心头酸涩更甚，先生知道自己的顾忌，哪怕现在只有百里东君一人，他依旧选择保护自己，双眸被泪水氤氲了视线，清琏郑重叩首，

“先生传我剑歌，晚辈无以为报！”

她知道，方才世间万象便是先生以诡术所创秘境，除却先生同意，任何人无法窥得半分，先生与萧若风对剑时，所用为问道于天，又于秘境舞剑歌的下半阙，大道朝天，无半句授剑之言，却实实在在让她与百里东君一同观剑，先生大仁大义，无法报答！

先生喟叹出声，眼底是全然的慈爱欣赏，他侧身看向摇曳舞动的凤凰树，光辉灿烂，绚丽夺目，一如西楚时的模样，心头泛起满足，他笑着，

“说什么报答，我要多谢你，让我又一次看到凤凰花开。”

清琏霎时落下泪来，先生声音全然的满足，无一丝怨恨，可分明是他们苦苦相逼，如若不然，先生怎会身死道消！

“小姑娘，何为习剑？”

先生悠远的声音淡淡响起。

清琏眼眸轻颤，泪水自眼眶滑落沾湿衣襟，她有些讶然，

“先生？”

先生为何有此一问，难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师父的卦言？

姑娘心中百转千回，只听先生淡声道，

“剑法之道，无关于手中之剑；心中有剑意，千万人皆为剑客。”

心中有剑意…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习剑…

“小姑娘，现在的你，到底是在与天命相争，还是受天命裹挟，自该想个明白。”

清琏神思恍然，心头狠狠一颤，是啊，自幼放弃习剑，是为了躲过卦象所言的天命，但究竟是躲过天命，还是天命本就如此！

浑身蓦地发冷，心头却升起一团烈火，心跳乱的一塌糊涂，心境却从未如此清明，清琏眸光璀璨清澈，看向先生敬仰、孺慕，

“谢先生点拨！”

古尘慈爱的看向越发熠熠生辉的姑娘，破败的身体止不住轻咳，却还是对姑娘淡然轻笑，

“去吧。”

清琏郑重三叩首，万般遗憾、伤感让她泪满衣襟，她离开院落，为先生和百里东君留下最后的时间。

先生于自己，有教导之恩，无法报答，世间先生在乎的只有百里东君一人，清琏以命立誓，不论代价、不论艰险，只要是百里东君心之所求，必定以命图之，以报先生大义！

跨出院门，满腔桃香散尽，扑面而来乾东城的人声嘈杂，清琏呼吸沉重，悲伤盈满心头，是遗憾，是无奈；泪水浸湿衣襟，她知道，自此，世上再无西楚儒仙，再无绝世仙人。

她抬头，透过幕帘望向日光璀璨，世上若再有剑歌，必出自百里东君，

眸光潋滟，神思恍然，清琏握拳，迷惘的双眸蓦地绽出绝世光彩，心潮激荡，眼底坚韧决然，

世上若再有此绝世一剑，出自百里东君，亦出自，

望城山山主吕素真坐下弟子，

清琏！

只有足够强大的人，在命运的洪流前才有机会绝处逢生！

我要习剑！习世上最好的剑，做世上最绝世的剑仙！

心下有了决定，不敢不只会师父，但她想到无法无天对武脉的觊觎，不由心乱如麻；百里东君有镇西侯府、温家、儒仙相护，那群人尚且如此肆意妄为，叶鼎之同样天生武脉，若被他们发现，身边又无一人相护，岂不是任人宰割！

他们行事诡谲，毫无顾忌，叶鼎之落到他们手上，必定凶多吉少！

她不愿叶鼎之受到伤害。

哪怕分毫！

清琏不在耽误，快马加鞭北上天启。

当初下山历练，她曾扬言，绝不踏入天启半步，因为它是那个人生活的地方，但现在她却嫌自己太慢，恨不能下一秒便出现在天启街道，因为那儿有她在意的人，有她的心上人。

叶鼎之，等我！

……

……

天启不同于神剑镇，它有鳞次栉比的街道，繁华显赫的牌匾，更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茶摊前，劲装少年斗笠掩面，让人看不清面容，只隐约感到他气势凌冽，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他起身，拾起桌上长剑抱在怀里，抬脚朝外走去。

微热的夏风吹动着他的衣摆，亦拂过发梢，撩动发间银铃脆响，熟悉的铃铛声在耳边回荡，叶鼎之不由脚步微滞，心乱如麻，涌起滚烫思念。

他苦笑一声，分别数月，他无时无刻不在念着碧绿罗裙的姑娘，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的娇横恣意，想到自己心头酸涩、悲思如潮，却依旧萦绕欢喜，乐此不疲，甘之如饴。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姑娘喜爱铃声回荡，他便在发间系了铃铛，每每清风拂动发梢带得铃声脆响，他便感觉，姑娘就在身侧，或挑眉傲娇，或笑靥如花，或被自己气到，羞红着脸扬拳威胁。

无论如何，只要她在，便是最好。

“叶鼎之！”

嘈杂的街道蓦然传来一声呼唤，叶鼎之心跳狠狠漏掉一拍，而后涌起无尽骇浪，这个声音，是清琏！

他急忙回头，透过绰约人群一眼看到沐光璀璨的姑娘！

无尽的欢喜瞬间将他淹没，鼻尖蓦地泛起酸涩，他什么都顾不得，只急切的朝姑娘奔去！

姑娘一袭清新碧色，只腰间系着红绸，并不突兀，只觉姑娘更是灵动鲜活；她站在阳光下，眉眼带笑，琥珀色的眸子似是有日光碎在里面，澄澈炙热，她提步，同样朝自己奔跑而来。

少年怀抱滚烫炙热，卷携着清新的青木气息不由分说将清琏抱了满怀，她听到少年埋在自己肩头灼热的呼吸、如雷的心跳，脸上泛起红晕，一时间心跳跌宕，心乱如麻，

“你…”

她刚一开口，少年怀抱的力度更大了些，他把头埋进清琏脖颈，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急切道，

“我孟浪，我登徒子，随便你怎么骂，让我好好抱抱。”

清琏听到耳边少年瓮声瓮气的语调，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又带着任性，仿佛不听他的下一秒便会哭出声来，有些好笑，有些脸热，不由出声低喃，

“傻子。”

鼻翼间萦绕的满满是姑娘清新的草木香，耳边清脆的是姑娘声音清泠，叶鼎之心头涌起无尽满足，听着姑娘略带嗔怪的语气，他甚至能想象到她羞红的脸颊，春水荡漾的双眸，此时此刻，他才清醒的意识到，清琏回来了！满腔失而复得的幸福将他紧紧包裹，他痴痴笑出声来，

“清琏，我好想你。”

少年清冽的声线带了委屈，清琏忍不住心头一颤，鼻尖有些酸涩，她叹出口气，转而微微含笑，抬手环在少年劲瘦的背脊，轻声道，

“我也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短短几字在叶鼎之心底翻起滔天巨浪，他控制不住心跳如鼓，被满腔欢愉淋了透彻，他起身，锐气的眉眼染着红晕，灼灼的看向姑娘，似是不知所措又萦着滔天欢愉！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眼神滚烫，锐气的眉眼温柔炙热，盛着说不尽的旖旎缱倦，他几度欲言又止，胸口上下起伏，急促的喘息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像是有些着急，好看的眉眼带了慌乱。

清琏笑看他透出傻气的样子，心头热浪滚滚，叶鼎之看到姑娘澄澈的双眸一派戏谑笑意，好看的眉眼温柔的望向自己，似乎诉说着无尽柔情蜜意，他心潮跌宕，熨热的一派滚烫，干脆握了姑娘手腕，带着她转身朝远处跑去！

姑娘任他牵着，两人穿越人潮拥挤，穿过青石街道，逃过世间一切纷杂，最终停在合欢漫天的破败小院。

院内有一株合欢树，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朵朵花瓣似粉嫩的扇子般悬在枝头，微风拂过，枝叶摇曳，扇子随风飘摇舞动，有的干脆脱离枝干，摇曳着落满小院青石。

叶鼎之就在簌簌漫天的合欢花下停下步子。

他似乎跑的有些急，鼻尖渗出细碎的汗珠，

“清琏，”

他轻声喊着姑娘，握住姑娘手腕的手掌带了颤抖。

清琏抬眸看他，看到他好看的眸子盛满着不知所措的急躁，看到他好几次的欲言又止，她不禁亦有些脸热，但她并不着急，只笑吟吟的，耐心等着。

像是想到什么，叶鼎之慌乱的抬手，好不容易从胸口摸出一条项链。

他眨着眸子，一贯凌厉的双眸水粼粼的，似乎盈着水雾，却更多的透出欢愉，他伸手把项链递到姑娘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讨赏的小狐狸，

“这是我亲手做的。”

清琏伸手接过，是一把木制的短剑，剑身凌厉刻有水纹，剑柄盈有祥云漫天，短剑被一串红绳束起，玲珑剔透，美轮美奂。

“真好看！”

姑娘由衷感叹，澄澈的双眸一派惊艳，她小心的把短剑握在掌心，而后目光粼粼的望向少年。

叶鼎之被姑娘滚烫的眼神看的心颤，他控制不住如鼓的心跳，任由满腔蓬勃汹涌的情意将他包裹，他看向姑娘，真挚、紧张，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清琏，我等不及了，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说，”

他呼吸有些乱，看向姑娘的眼神灼热缱倦，满腔化为实质的情意将姑娘拢了彻底，

“我心悦你！”

他大声说着，似乎要说给全天下的人听，他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叶鼎之心悦清琏！

少年张扬热烈的情意炙热美好，姑娘霎时间红了脸颊，心跳震颤不止，满腔情意肆意翻涌沸腾，心头被少年灼热的眼神烫到酸胀不忍，但她不忍移开视线，依旧看向面前的意气少年，甘之如饴！

姑娘脸颊羞红，双眸清澈盈满着让人心颤的情意连绵，看着姑娘笑靥如花，满腔欢愉、幸福将叶鼎之完全淹没，心跳乱的发慌，他任由胸口酸胀，手脚冰凉。

叶鼎之痴痴笑着，水粼粼的双眸似是带了水雾，巴巴看向姑娘，

“清琏，你疼疼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