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煜醒来的时候，看到萧恪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外面天还黑着，纪子煜起身，将萧恪抱到床上睡着，自己出了帐篷。
秋夜里有些凉，伤了身体，身体本来就很虚的纪子煜一时间打了个颤，元辰上前来给纪子煜添了一件斗篷，“情况怎么样？”
元辰回答：“那两人已经交给大理寺处理，目前并未审问出什么东西，死士死志明显，已咬舌多次，怕是问不出什么。”
这个结果纪子煜早已料到，也没打算从这些死士身上得到什么信息。“按原计划进行吧。”
“是。”元辰顿了一下又道：“主人现下身体欠佳，不如回房休息。”
纪子煜一顿，看了一眼元辰，无奈道：“已经睡了一天了，再睡不动了，容我活动活动。”
闻言元辰便不再劝说，只又去拿了一个手炉。
*
此次太子遭遇刺杀，纪子煜是救人的大功臣，皇帝给了许多赏赐，已经命人送到纪家。
其余的人就没那么好过了，在回到京城的第二日，就有御史弹劾了秦翰，指出袭击太子的刺客就是秦翰派出，因为大理寺从死士的身上找到了丞相府的令牌。
秦翰自然要反驳，他怎么可能会让死士带着他的令牌去刺杀太子，令牌分明是有人放上去的！
的确秦翰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可是这些死士身上有丞相府的东西，就意味着秦翰不能完全摆脱嫌疑。
恰逢后宫之中，有宫人被发现与侍卫私通，此事闹到皇后那里，附带了一个证物信件。皇后看过信后忍不住笑出声，真是天要助她。
宫人是贵妃跟前的人，信件也和贵妃有关，皇后自然是一五一十的报道了皇帝那里。
皇帝看过信之后勃然大怒，原来这信看似是宫女和侍卫私通的情信，实则是贵妃和秦翰来往的书信。皇帝下令对两人严加审问，然后派人搜了贵妃的寝宫，搜到了不少贵妃和秦翰来往的书信。
秦翰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两眼一黑，那个女人，竟然没有把信烧掉！
然而秦翰还是太天真了，那信不仅没有被烧掉，还被加了料。
不过，倒不是贵妃自己加的料。
书信的确是贵妃留下来的，贵妃势大，那也是在后宫里，靠的是皇帝。秦翰势大是在朝堂，靠的是他自己。
和秦翰的合作让她看到了秦翰好用的地方，她便想留下书信，在这场合作完成之后还能继续控制秦翰为她做事。不得不说，他们二人不愧是一丘之貉，所思所想都一样。
只是没想到这些来往书信成全了纪子煜，不仅如此，纪子煜还嫌火不够大，在其中加了一些二人的情意绵绵。
如只有书信来往，皇帝纵使会不高兴，贵妃只要哄上一哄也就没什么了。可一旦涉及到私情，皇帝再宠爱贵妃，他也是个男人，无法忍受自己被戴绿帽子。
此时秦翰和贵妃终于意识到有人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人，他们现在已经落入了别人的陷阱里。
怒火中烧的皇帝要以淫.乱后宫的罪名将秦翰处死，秦翰自然不会接受。于是皇帝发现，他堂堂大燕帝王，竟然还无法给自己的官员定罪。
他看着满堂跪下求情的官员，听着秦翰有意无意的威胁，目龇欲裂。这时的皇帝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朝廷里的官员都成了秦翰的人，兵权也到了他的手里，而他自己竟然成了一个傀儡皇帝，根本没办法动他。
这便是这一场刺杀的后续。
“有趣，你说你父皇接下来会做什么。”纪子煜喝着参茶，提问萧恪。
“据说父皇手里都有一批龙甲卫，他应该不会让龙甲卫去刺杀秦翰吧？”这句话是个疑问句，萧恪也拿不准皇帝是不是会这么做。皇帝一直以来昏庸的形象容易让人觉得他什么蠢事都能做得出来。
“不过我觉得，他可能会先拿贵妃开刀吧。”他那个父皇，其实谁都不爱，只爱他自己。
“父皇的举动我猜不出来，秦翰的，倒是能猜到一点。”萧恪说：“父皇对他来说不是威胁，他现在最重视的，应该是查出究竟是谁才是在他背后捅刀的人吧。”
“没错，此事一结束，与之相关的人，我都已经让他们撤回来了，他什么都查不到。”剩下安插好的人，秦翰还查不出来。
“接下来秦翰应该会更谨慎。”
“有你父皇在前面顶着，不用担心。”
皇帝是昏庸，却不如萧恪想的那样蠢，他或许愤怒，却不会轻易让人去刺杀秦翰。刺杀一旦失败，秦翰可能就会对他下死手，而他可能无法反抗。
他想要对付秦翰，只是缺一个谋士而已。
既然缺了，就给他送过去好了。
*
五年后
“青河泛滥已半月有余，你们竟然才送到我面前？！”皇帝怒将案上的折子扔到众官员面前。“你们是要百姓戳朕脊梁骨吗？！”
众位官员慌忙跪下，“皇上恕罪。”
皇帝盯着秦翰的头，“工部尚书何在！”
工部尚书忙上前，“臣在。”
“这件事交给你，你亲自去治理！若是治理不好青河，提头来见！”
工部尚书是秦翰的人，水利之事皆归他管，所以青河的事情必然是交到他手上，只是没想到皇帝要他亲自去。一下慌了神，洪灾过后紧接着就是疫病，二十年前青河泛滥带来的疫病让前去治灾的官员几乎死了一半。
而这一次，与二十年前那一场水灾不相上下。
就目前已知的消息里，已有三处堤坝决堤，涉及南州的一百多个县，几十万人口。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谁去都不会让情况变好，只要接下这个任务，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这种事情，工部尚书哪里敢接，“皇上三思，臣身为工部尚书，需要统筹全局，左侍郎纪子煜十分擅长水利，不如让左侍郎前去治理。”
皇帝冷笑一声，“你这是怕死吧！朕要你何用！”
工部尚书慌忙低头，“臣惶恐。”
“都是酒囊饭袋！一群饭桶！”皇帝指着下面这群不敢抬头的的官员怒骂。
半晌之后，皇帝不得不同意了工部尚书的提议，“工部左侍郎何在？”
纪子煜出列，“臣在。”
“朕命你全权负责青河洪灾之事，所需皆可向六部申请，六部和各州府必须无条件配合，不得有误！”
“臣等遵命。”
“爱卿，此事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能失败。”
“臣，遵命。”
皇帝看向不敢抬头的工部尚书，“放心，此次倘若有所失误，工部尚书陪你一起受罚！”
工部尚书心中一沉，没想到自己还是逃不了。
*
“这回纪子煜带去的都是皇帝的人，一旦失误，皇帝的人就要损失大半。就算这样若是失败了他也不敢不罚，几十万人，岂是儿戏。”
依然是夜，房中亮着一盏灯，秦翰坐在屋内，一边品酒一边道。
“而且，这一次失误，那已经是注定了的。”
“提前恭喜丞相重新占上风。”声音依然从屏风后面传来，是秦翰口中的那位程先生。
“程先生同喜。”秦翰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次当真是天助我也，这一场天灾，足够皇帝下罪己诏了，一旦他下罪己诏，要操作他退位就没那么难了。”
“其实声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给皇帝出谋划策的人找出来，除掉他，皇帝不足为虑。”
秦翰沉默下来。
他一直有个心病，就是那个在背后算计他的人。从碑文开始，一直到现在，他都觉得如芒在背。
这些年，皇帝提拔了一些年轻官员，还有内阁那几个老头支撑，渐渐与他势均力敌，他还是觉得最可怕的不是皇帝，而是那个他看不到的人。
“我一直在想，此人究竟是谁，皇帝背后的那个人，是否就是一直算计我们的人。”
“大人与其想这个，不如考虑一下这个纪子煜要怎么处理吧。”
秦翰叹了口气，“确实得好好考虑一下。”
纪子煜是忽然出现的黑马，其实也不算黑马，毕竟五年前的十三岁新科状元，可以说名噪一时。只是会考试不代表有能力，而纪子煜就是那个又会考试又有能力的人。
短短五年时间，他能靠自己从一个无实权的太子太傅变成现在的三品工部左侍郎，足可见能力非同一般。
奈何人是皇帝发觉的，他曾偷偷接触过这个人，却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这个人不管在哪一方面都有极大的潜力，一旦放任他成长起来，定会成为他最大的阻碍。
倘若不能把纪子煜变成自己的人，那就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他这一次去南州，一定会查堤坝的事情，自然就会知道韩仲涯的事情。以他和他那个弟弟韩笑的关系，不知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我开始有些期待了。”
*
关于青河洪灾的事情，纪子煜一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找了地图，查看了往年洪灾，以及防患的东西。正好他就是工部左侍郎，查找十分方便。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一早就做好了准备，现在有了皇帝的要求，六部不敢明着给他小鞋穿，所需要的东西，都在时间内拿到了手。
离开京城的时候，萧恪来送他，“太傅，一定要安全回来。”
“你在京城会更危险，一定要小心。”
萧恪看着纪子煜，“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京城这些事，我还应付的过来。”
“很好，之前交代你的事情，你按照计划行事，等我回来，计划就可以开始了。”
“我明白……”萧恪犹豫了一下，还是交给纪子煜一个锦囊，“这是我去求的平安福，你带着去。”
纪子煜低头看萧恪手中的锦囊，笑道：“你怎么也开始信这些了。”
“因为我希望它有用。”萧恪看着纪子煜，“我希望你平安的回来。”
“……”纪子煜接过萧恪的锦囊，放到了怀里，“我知道了，如你所愿。”
纪子煜纵马而去。
元辰骑马跟在纪子煜身后。
“主人，一旦计划开始，肯定绕不过韩仲涯，小少爷……怎么办？”
“……我自有安排。”
“方才得到消息，林清清在下山采买的时候在镇上取了纸条。不过纸条来源依然无法查到。”
“无妨，盯紧秦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