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晌的时候，雪停了。

杨家派出去的斥候带回辽兵整装待发的消息。但桂英还没从穆柯寨回来，事关降龙木，杨宗保心里也没底，他不确定妻子能不能借到，毕竟那是岳父的镇山之宝。

这厢，杨延昭上了瞭望塔。今日初雪，触目望去，苍茫四野铺上一层淡淡的，盐粒般的细雪，闪着微晶似的鳞光。

身后有爬梯的声音。

杨延昭头没有回，听到宗保叫了一声。“元帅。”

不叫爹。

军中没有父子、夫妻、主仆、均以军衔论之。

“元帅。辽军前行速度很快，斥候给的消息已经不足二十里。”

“我知道。”杨延昭手掌轻轻拍在瞭望塔栏杆上。

大好河山，满目如画。

怎么能任其化为焦土，拱手让人？

一旦辽军入关，那些子民要过什么日子？他怎么能让他们再回到从前那沦为猪狗的世界？

杨延昭吐出口浊气。

“我们可要撤兵？”是宗保在身后问。连日征战，辽军士气高昂。相比之下，吃了几局败仗的宋军要气氛低迷很多。

“向哪里撤？我们身后就是大宋。一旦撤开，辽军长驱直入，一定力扑汴梁。”杨延昭摇摇头。“我看这阮家村所在位置有山有水，虽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是不能守。这就是我们的根据点，来。”

“是！”

两父子回到账中，带着孟定国等军士几人沙盘演示。“元帅，可要将太君送走？”事后，宗保又问。

杨延昭正要答。

“不必了！”一只金灿灿的龙头拐杖格开营帘。

来者，不是戎装的佘赛花又是何人！

“太君，现在兵事凶险……”

佘赛花举手阻止唯一的儿子的劝言。“正因为兵事凶险，我才更要留下。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你和宗保势单力薄，我又安能做壁上观？再说了。”佘赛花扬目一笑。“既然辽军离我们不足二十里，撤也太迟了，就这么着！”

佘赛花七八十的人了。

上过的战场不比这里任一位军士少，尤其善于鼓舞士气！于是，此事一锤定音。由佘太君本人组织了一场发言，讲的是当年她在军中，如何以少胜多的一场战役。

场下的宋朝男儿各个血气方刚！山呼着‘护我河山，力斩辽狗’！

赤色‘杨’旗猎猎飞舞，兵团整肃排列。

骑兵在先，步兵在后。

一时只听见马蹄、脚步、的声响。宋兵于身着黑甲的辽军在阮家村十里处的空地迎面相撞，萧天佐没想到宋兵来的这么快！看对面各个精神抖擞，没有太多颓色。

萧天佐心里暗暗称奇。

耶律皓南在他左侧，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在那凤型的眸中激起惊奇的涟漪。那微讽的目光仿佛穿越了世间万物，模样俊秀到仿佛造物主对他有着最独特的钟爱。

宋兵这边，由主帅杨延昭出列先喊话。“耶律皓南！你为何屡犯我宋土？”

耶律皓南回以一笑，视线不闪亦不躲。“大好河山，当有能者居之。没有哪块地，天生就该姓什么。”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觊觎我们大宋？”杨延昭举起马鞭，声音发恨。

耶律皓南轻晃了晃食指，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显得很文雅，哪怕这文雅让人觉得恶劣。“杨元帅。实力才是维持秩序的唯一解决办法。谈什么觊觎不觊觎？太主观。何不让我看看你的 m能耐？不过，前段时间我的六煞天门阵已让你们死伤无数，如今十二煞已成，只怕你们杨家军会血流成河。”

他眉眼嘲弄，居高临下。

这话一出，后面辽兵各个手挥战旗，士气已经高扬到不可抑制的地步。

“想要从这过去，还得问问我的枪答不答应！”杨延昭没有被他的情绪带偏，哼笑一声。

一言不合，随即开打！

耶律皓南纵马后退，萧天佐带着先锋前冲，兵中职务在此刻看的分明！

宗保手中的杨家枪，挥的密不透风。绊马索被步兵布置，双方骑兵有人不备，摔下来一批，一时军士们一群一群的飞上去补刀。

血水渗进了雪里，白白的变成红红的，然后又被人踩成黑色。

排风身后是宋军弓手团。

他们各个百步穿杨。弓弦拉成满月，随着士官一声令下，飞舞着、撕裂着、朝辽兵四肢迅猛射去。

这是因为辽甲一般只做护心。四肢为了活动，也为了灵便，是不覆甲的，容易被命中。

排风在飞箭阵中持枪而上。

这正是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天门阵是不是开了？”有军士在周边问。

“听辽兵说他们的国师做法了！可为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不是说变化多端吗？”

“不过如此嘛！哈哈！”

“不可轻敌！”孟定国话迟了，刚才说话的那几个军士均奇异的自刎而亡。上一秒还在和辽兵搏斗，下一秒就突兀的血溅十丈。

孟定国简直不信自己的眼睛！

等他再定睛时，眼前缓缓飞过几团小小的白雾。“故弄玄虚！”孟定国咬着牙，纵马一跃，这一跃却从平原来到青碧的林中。

无数的丝丝淡光从树缝泄下。

但那个太阳！

那个太阳……怎么回事？孟定国猛揉眼睛，太阳怎么成了深紫色！就连光都是奇异的妖紫。林中草花无风自长，它们越开越大，花蕊居然有人腰杆那么粗！

奇幻瑰丽，不可思议！

它们一瓣一瓣的浓幽舒展，直至完全盛开，而花心坐着的是……

“小心！”

孟定国被谁撞了一把，他瞪着眼。所有幻象消失了，只差一秒，他就要被那些花中坐着的赤裸女孩子爆头！

是杨宗保救了他。

宗保手中银枪一挥，身下的黑马却抖动起来。地震了？不，不是地震……是他所处的这块土地突然与大陆脱离，整个飞起来。

天开始黑了。

完全深沉下去，只能看到少量微弱的磷光漂浮。所处的地面也不是覆了雪的荒草，而是布满了奇妙符文和神名的，像镜子一样的地方。

宗保无法形容此刻的惊讶。

不远处天空，古老的神宫漂浮而来。

影影绰绰的绕着青云无数。

这是……在哪？

宗保以为自己中了幻术，可他纵马十多分钟，依然跑不出这片方正的飞地。眼看神宫越来越近，这股奇妙的力量让杨宗保身上滚烫，他临空挥出一枪，却阻不了神宫越来越近。

怎会如此！

为什么越来越热，那金碧辉煌的神宫！神宫！宗保眼中好似着了火，精神和身体双重停滞了，陷入一种奇妙的疯狂境界。

爆破声频频！排风看到宗保少爷停了马，就那么不闪不避的，目光呆滞。排风心道不好，只见一个辽兵要将刀送向他腹部！

排风大喊一声，飞过去。

还好！她先到一步，把辽兵的力卸了。

后者愣愣看了眼她，神志尚未清明。太君同时策马赶来，排风于她颔首，转身朝下一个目标挥去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