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刻透支过度的身体，让他抬手都变得困难。

他轻轻挠了挠林水宜的背，语气虚弱地开口：“放下我吧，你背着我走不了的。”

“……你嗬……嗬瞧……嗬嗬”

她说：“你别小瞧我。”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你听……嗬嗬嗬？”林水宜不确定地问。

关山成眼前模糊，冷汗涔涔，但他还是强撑着轻笑出声：“是啊，我听见了，你很棒，就快能说人话了。”

林水宜觉得他说这话有哪里奇怪但是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前后的丧尸晃晃悠悠地越来越近，她也没时间细想。

一人一丧尸就这么与他们紧张地对峙。

余光撇到走廊上空悬挂的几盏灯泡，她先前就想说了，这个医院的院长挺有眼光，医院除了手术室以外悬挂的全是这种样式古朴的灯。

几根长长的电线，古铜色的灯壳下再挂几个小灯泡。

林水宜把男人往背上颠了颠，“怎嗬嗬？你撑嗬嗬？”

“怎么样？你撑得住吗？”

被她这一颠，关山成疼得一激灵倒是清醒了很多。

他望向她看的方向：“你准备爬上去？”随后又摇摇头，“即使你能够跳上去，但依我们两个人的重量，那根电线支撑不住的。”

林水宜想说，她以前见过这种线路的灯，里面的线很长，并且盘成一圈，只需要将灯带打开，它们就能落在地上。

但她还未张口，身后缺手断脚的丧尸却突然加快速度，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眼见着就能碰到她，林水宜大喊一声：“抓紧了。”

也不管男人听不听得懂，纵身一跳，借助墙壁直接跳在了灯上。

如关山成所说，那电线确实支撑不住他们的重量，左右摇晃几下就要掉下来。

就在电线即将断掉的那一刹那，林水宜掀开了灯壳，瞬间，那些盘的一圈一圈的电线松散开来。

同时悬在顶上的那一根，也终于支撑不住断了。

林水宜抓住那一圈电线，落地一滚的同时将身后的男人调整到身前抱住，右手斧头劈出，正正砍掉离他们最近的那一只丧尸的脑袋，绿色的液体溅了一身。

眼见其他的丧尸就要扑来，她立马调整方向，甩出电线去勾房间内的办公桌腿。

往后一拉，拉不动？

林水宜心里一喜，勾住了。

只是刚用了一点劲，下一秒手中的电线却突然断成两截。

林水宜：……

好在关山成也看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指着办公室内右边角落的一处柜子说：“你需要的绳子，那个柜子里有。”

闻言，林水宜立马调转方向，将手中的电线当作鞭子甩向那群丧尸，看前面的被打倒，后面的暂时跟不上后，松了一口气。

有绳子，谁还选择电线。

跑到柜子前打开柜门，那里确确实实放了一捆绳子。

粗细均匀，表面光滑，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但韧度足够了。

她将关山成重新背在背上。

男人比她高出一截，是以从后面看，更像是关山成把她环抱着。

夜变得更黑了。

把绳子拴到中央的沉重墙上，他们就着绳子，顺着窗户往下走。

“快到了吗？”过度缺水，男人的嗓音有几分沙哑。

在完全黑暗的地方，林水宜的视力比关山成好很多。

他看不到所处的高度，只感觉自己像坐跳楼机一样往下坠。

林水宜看了一眼上方还在试图往外蹦的丧尸，又看了一眼余下不足十米长的绳子。

“到了。”

她破开最近一层楼的窗户跳进去，定睛一看。

还真巧，前面就是她储存血液的地方。

林水宜将背上的男人放下来，又找了个相对柔软的地方让他侧躺着。

找到房间的开关打开灯，一霎那，白光倾泻而下，两人皆被晃得眨了眨眼。

关山成很快适应，作为人类，光亮能提供的安全感要比黑暗大得多。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面前累得瘫倒的小丧尸说：“我以为你会抛下我的，毕竟这是最优解。”

人类才需要最优解，她现在是丧尸。

但林水宜却是累得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这具身体每次用力过度后都会进入一阵脱力期。

她只是摇摇头，瘫坐在地上，双手无意识地遮住眼前刺眼的灯光。

外面丧尸群的叫声还在继续，此刻的她极需要补充体力。

正想着站起身去取几包血袋，却发现关山成先一步将血袋递到了她面前。

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体完全遮住射过来的灯光，在林水宜坐的位置处投下一片阴影。

身体对血液的渴望让她迫不及待地接过，咬开一个口就喝起来。

三两口喝完，面前的人又递过来一个。

已经喝了一袋垫着，现在胃里没那么空虚了。

所以她定定看了他几秒才接过，用尖牙破开一个小口，慢慢吸着。

“你不怕吗？”

一个正常人看到一只丧尸在喝血，第一反应是什么？

大概是物伤其类的惧怕吧。

就像她第一次喝血时那样，饥饿感上头的时候，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待冷静下来，看着自己满嘴和满手的鲜血。

孤独，恐惧，懊恼，后悔……

以及惧怕某种禁忌被打破，就再也做不回人类的无力感。

更可怕的是，她在那时候笑了，丧尸是没有泪腺的。

她被气笑了。

所以在将关山成救回来以后，她每次进食都会躲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你不怕吗？”

空寂的医院内，她大大的眼睛，空洞地盯着他，轻轻吹来的风，拂开粘在她脸上的碎发。

她又喃喃重复，即使在刚刚她发现，自己的舌根变得更柔软了，吐出的字句虽然生硬，但也大概能够让人听懂。

但她还是怕眼前的人没有听清，或者更像是迫切地寻求一个答案。

丧尸的身体，人类的意识。

一个证明自己不是异类的答案。

关山成收住想要伸出的手，握了握拳，身体的疼痛让他的骨头都在打颤。

他却忽然笑了，上下浓密的睫毛贴合在一起，衬得他的眼神无比深邃，细看时能发现里面亮晶晶的。

他说：“我怕什么，我可是被同伴抛弃的人啊！况且算上这次，你已经救过我两次了。”

“有谁会惧怕自己的救命恩人呢？哪怕她是一只丧尸。”

林水宜正想感动地说点什么，却又听得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感动的话以后再说吧。外面的叫声越来越近了，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离开。”

她看了一眼监控画面，果然不知何时，成群结队的丧尸已经朝着他们所在的楼层赶来。

储藏室的大门是抽拉式的防弹玻璃，这些在丧尸的利爪和撞击下，几乎没有防御能力。

但储藏室的隔壁，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不知道先前是做什么用的，但四周都是铜墙铁壁。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整个医院恐怕都被丧尸占领了，林水宜想要在天亮前，带着一个人类冲出包围圈，还要保证他不会被咬伤十分困难。

关山成观察了一圈，发现血库内除了铺得满满的血袋和一台用来监控的电脑以外，这里几乎没有其他的东西。

“小丧尸，你目前的速度比他们快多少？”

林水宜想了想，张开双手手指向他比了两个五。

因为不确定丧尸的等级，所以保险起见，说10秒。

关山成走近那扇铁质的大门，又敲了敲周围的墙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随即他又纠结地看了眼她和堆放整齐的血袋，要放满这整一个房间也不知道她收集了多久。

看见他沉默，林水宜歪着头向他送去疑问。

“怎么了？”

他说：“我有一个主意，只是时间仓促，无法将你的粮食留下。”

林水宜看着那些血袋，越来越近的丧尸嚎叫充斥着她的耳朵，她又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刚经历过逃亡的他一身狼狈，就连前几日给他找的新衣服上都沾满了绿色的液体和各种脏污。

放弃了这些“存粮”，以后她的生活可就跟“苟”这个字没什么关系了。

这与她的初衷完全背离。

这些关山成都明白，她本就是一只没什么追求的丧尸。

救人或是救己？

是他把她推到了这个问题面前。

他的眼神暗了暗，语气落寞，“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放弃我，凭借你的实力，在没出现新变异丧尸的情况下，我想，守住这里对你而言，应该问题不大。”

就当是回归一开始的人生轨迹，他被抛弃的命运，她独自好好生活。

或许一时兴起，她也会再捡个人类回来……

只是不知为何，当关山成想到小丧尸会再捡一个人类回来时，眼前浮现的是在刚刚的逃亡中，她抱着他，他的嘴角不时贴上那精灵一般冰凉的耳朵尖时，却是自己的耳朵通红的样子。

林水宜没关注到他的心理变化，她重新拎起地上的斧头。

抿着唇不悦道：“你的衣服脏了，等明天我再给你找新的。”

“我需要做什么？”

关山成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问了句：“什……什么？”

她的吐字比刚才更清晰了，“我说，在你的那个计划里”，她做了个敲墙壁的动作，“需要我做什么？”

又顺手挥舞了一下斧头，“需要我拆墙吗？”

关山成按下心里的悸动，她甚至都没有过多思考就选择了他。

这个选择足以抚慰所有遇到她之前，人生二十几年遭受的伤害了。

至少在这一刻，他好像并不是一个被抛弃的人。

关山成找出一双橡胶手套带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意气风发。

他说：“你说的10秒，足够了。等下丧尸靠近的时候，你尽量把他们都引到门外。”

他指了指那道铁制的大门。

林水宜看着他翻找出电线，麻利接线的动作，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点点头，从血库中挑了几袋血液抱在怀里。

往窗外一翻，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中。

在她走远后，关山成从衣服里拿出剩下的那只药剂，打破瓶口，毅然倒入口中。

关山成：呜呜呜，感动，果然我比那些冰凉凉的东西更得老婆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