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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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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儿,即便他躲在门后,紧紧地掩住了口鼻,难闻的气味仍飘了过来,透过他的指缝钻入他的鼻腔。

听着阿娘的咳嗽声愈来愈烈,年幼的宋成铭有点害怕,怯怯地探出脑袋,往屋里瞧了瞧。

阿娘又在喝药,又苦又臭的汤药。

他出生于寒冬腊月,阿娘本就体弱多病,生他时耗尽了气力,月子里又受了风寒,从此病气缠身,长卧病榻。

阿爹遍请各地名医,药方换了又换,阿娘的病却始终不见好转,不过是灌下一碗又一碗的汤药,吊着命。

他从小由乳母抚养长大,与阿娘并不算亲近。

而阿娘怕把一身的病气过给幼子,也不许他靠近,只是远远地看过他几眼,望着他笑了笑。

他也并不是来寻阿娘的,而是来找哥哥的。

宋景棠自小便孝顺懂事,常伴母亲身侧,侍汤药,从无懈慢。

他在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哥哥出来,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入门,怕惹阿娘生气,被她训斥。

他只好再一次探头往里看,想看看哥哥哪儿去了。

这时,宋景棠正好走了过来,瞧见幼弟伸着脖子到处张望的模样,好生有趣。他抬手敲了下这颗小脑袋,好笑道:“看什么呢,走了。”

“哥哥!”小公子开心极了,忙拉着哥哥的手往外走,“网蜻蜓!网蜻蜓!”

“好好好。”

五岁的小孩,只晓得玩,看见路边有人做了工具用蜘蛛网来捉蜻蜓,他也吵着要玩。

很简单的工具,不过只一根竹竿绑上一条围成圈的竹篾,拿这圈去套张蜘蛛网,就可以去捉蜻蜓了。

老管家一早便做好了网套,奈何小公子技术不达标,怎么也网不到蜻蜓,便缠着哥哥陪他一起。

一路拽着哥哥到了后院,小公子欢欢喜喜地跑去拿网套,哪知方才他扔得太随意,竹圈里的蛛网都破了,稀稀拉拉的。

“没有网了!”宋成铭大失所望,眼巴巴地看向哥哥。

“没事。”宋景棠拿过竹竿,笑着安慰他,“走,哥哥陪你去找一张新的网。”

宋家老宅不小,奈何小公子前几日沉迷于网蜻蜓,已经把宅子里能见着的蜘蛛网都霍霍完了。兄弟二人在宅院里转了一圈,竟然没能找见一张完好的蜘蛛网。

眼见着小公子脸上的笑意快要消失了,随行的侍女怕他不开心又要闹腾一番,赶忙提醒道:“藏书阁那边似乎还没去过。”

小公子向来不安分,调皮得很,阿爹不许他去藏书阁捣乱,仆人们便从未带他去过那边。

今日有大公子在,兴许能去那儿看看,毕竟是他经常出入的地方。

“那走吧。”

宋景棠牵上弟弟,一径去往藏书阁。

不过,藏书阁天天有人清扫,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一张半张的蜘蛛网。

果不其然,阁内打扫得一尘不染,干净得瞧不见一缕蜘蛛丝——嗯,兴许尚有卫生死角。趁小公子还未发作,仆人们抓住这最后一处希望,里里外外地翻找了一通。

终于,在二楼的一扇窗户外,侍女找到了一张完整的蜘蛛网,忙唤:“二郎,快到这儿来!”

小公子兴冲冲地跑了去,果然瞧见了又大又全的“梦中情网”,赶紧拿着竹竿去套网。

“哎!”

另一位侍女下意识地想开口阻止,刚出声又立马住了嘴,尴尬地望了宋景堂一眼。

宋景堂这才记起来,这张蜘蛛网是他留下来的。

这扇窗前之前摆了张书桌,他常常在这里看书,有时看入迷了,便挑灯夜读。夜晚里,飞蛾小虫见了亮光,便频频关顾此窗。于是,一只聪明的蜘蛛便在此处结了网,守株待兔。

这张蛛网留在这里,左右无甚坏处,还能拦下那些烦人的飞虫,他索性嘱咐侍女不必管它。

前段时间他开始去账房学习,忙得很,鲜少得空看些闲书,便许久没来藏书阁,自然也就忘记了这张蛛网,没想到侍女还记得这件事。

那只蜘蛛也已经不见了,聪明如它,大概早就另谋生路去了吧。

宋景堂冲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无妨。”

小公子重获武器,迫不及待地抱着竹竿往楼下跑。

“哥哥,网蜻蜓去咯!”

宋景棠无奈地跟了上去。

“慢点跑,别摔了。”

他小时候风风火火的,做什么都是跑着去,哥哥总跟在他身后,一遍又一遍地喊他慢点跑。

慢点跑,别摔了。

可摔了又如何呢,哥哥总会飞快地跑过来,扶起他,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却从未责怪过他,只是摇着头叹一声:“你啊。”

*

后来,阿娘去世了。

阿爹思念过度,积郁成疾,不过久竟也跟着阿娘去了。

那年,宋成铭年方十一,而他的兄长也不过十七。

他尚且懵懂,跟着兄长跪在灵堂里守夜,夜深了便忍不住打瞌睡,结果一头栽在地上,磕了脑袋,疼得他瞬间清醒过来,滋哇乱叫。

宋景棠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默地看着他。

兄长看他,一向是笑盈盈的,这般无悲无喜的表情让他有些害怕,他立马闭了嘴,连声都不敢出了,默默地揉着脑袋上的大包。

好疼,疼得他龇牙咧嘴。

良久,宋景棠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同侍女吩咐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侍女便送来了消瘀止痛的药膏。

那药膏自然是给他的,可他不敢轻举妄动,怕惹兄长不高兴。

“过来。”

兄长开了口,他便乖乖地挪近了些,侧身转向兄长。

小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娇惯坏了,连擦药都不晓得自己动手,理所当然地仰着脸凑了上来,等着兄长来给他抹药。

细皮嫩肉的小孩,稍一磕碰便肿了一块,又青又紫的。

宋景棠忽然记起多年前的一个雨天,他带着幼弟去郊外的果园摘桃子。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去时艳阳高照,回时大雨倾盆,将他二人困在了果园的茅草棚里。

仆人们寻了伞匆匆来接,四岁的弟弟却站在棚子下,埋头盯着自己的鞋,怎么也不肯走。

他一看便懂了,幼弟是怕雨水打湿了他漂亮的新鞋。

他只好踩着满地泥泞,背着小小的弟弟,一步一个脚印走了一路。

当真是娇贵得很,又舍不得苛责。

兄长的手就着冰凉的药膏落在了他的伤处,下手重了些,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弄疼你了?”宋景棠手一顿。

“嗯……”

这时,宋成铭忽然鼻子一酸,红了眼。

以前磕了碰了哪儿受伤了,都是阿爹给他抹药的,从不会弄疼他。

阿爹以前学过武,可惜天赋不高,只学了一招半式,却攒了一身的伤。他没能成为武林高手,倒成了专治跌打损伤的“圣手”,还靠着独家配制的金创药起了家。

“想到阿爹不在,以后没人给你擦药了。”宋景棠抹开药膏,动作轻柔了许多,“伤心了?”

听兄长这么一提,宋成铭的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更伤心了。

“哭什么。”宋景棠抹掉弟弟的眼泪,眼神柔和下来,微笑着对他说,“还有大哥在呢。”

*

老管家看着漫天飘散的宣纸,心惊肉跳地把其中一张递给了轿中的家主,不敢言语。

宋二郎正在集市里抛撒他的“惊世之作”,与其说是共享诗文,不如说是当街撒钱——一张诗文兑一匹绢布,真是个败家子。

宋景棠瞧着纸上四声失调的律诗,实在忍俊不禁。

他掀开锦帘,望了一眼不远处春风得意的二郎,只是摇摇头笑了又笑。

“随他去吧。”

反正宋家也不缺这点钱。

无论二郎做出什么荒唐事,都有他兜底。

况且,二郎虽行事荒唐,品行倒还算端正,至少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顶多是揍上几个调戏良家女的恶少罢了——啊,不对,是揍人者反被揍,常常负伤而归。

兄长对此表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可以,但是别白白挨了打。

没过多久,他便砸重金为二郎寻了个贴身护卫,据说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剑客,名叫薛采。他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但见二郎每日平安归来,想来薛少侠确实本领过人。

出门有人护着,在家有人看着,做个败家子也不成问题。

奈何宋成铭成天想一出是一出,之前想做个扶危济困的侠客,如今又想成为吟风咏月的诗人,以才华入仕途,到处播撒他所谓的“大作”。

这怀才不遇的诗人做了没几天,他又兴冲冲地跑来同兄长说他要去做官了。

宋景棠从没指望二郎有何作为,只当是玩笑话。

没成想,过了几天,圣旨真的下来了。

不仅把宋成铭召了去,连带着他的护卫薛采也一并收了。

那日,宋成铭穿着威风凛凛的朝服,得意洋洋地在兄长面前转了好几圈。

宋景棠只无奈一笑,提醒道:“别摔了。”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晕头转向的二郎没站稳,摔了一跤。

宋景棠赶忙几步上前,下意识伸手去扶他,他却摸着脑袋自己爬了起来,一脸心疼地拍了拍朝服上的灰尘。

兄长愣了片刻,旋即会心一笑。

年幼的弟弟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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