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冥亲？这个陆晞是知道的，就是李真真的那件事。

都是人间疾苦，谈什么晦气。

说起这件事，陆晞又想到恒通典当行的刘掌柜把附在李真真身上的顾影怜活活掐死了，这件事虽说状告无门，但就此罢休实在心有不甘。

得想办法教训他们一顿，顾影怜说过人恶人怕天不怕，我这个城隍爷爷就替天行道一次。

可是要怎么整治刘掌柜还不用把自己搭进去？陆晞直到走进月老庙也没想到。

罢了，先做眼前事吧。

月老掌管天下姻缘，驻守垣州月老庙的是一位名叫红线的仙子。

听了陆晞的要求，便翻开姻缘簿细细查阅起来。

“你问的那户人家的长子叫李春耕，可是姻缘簿上他没有配偶。那个叫朱莹儿的姑娘倒是有婚配，却不是李春耕。”红线把姻缘簿推到陆晞面前。

姻缘簿上密密麻麻的注解陆晞懒得多看一眼，将姻缘簿一合问道：“那你给他们俩栓一条红线不就成了？”

“那哪儿成，姻缘都因累世缘分而成，良缘、恶缘，无缘不合。”红线一口拒绝了。

她这个小地仙连上天述职的资格都没有，除了自家祖师，从未见过上仙，听闻垣州新来的城隍是自九重天而来的谪仙。

心中早就仰慕不止，想一睹上仙的风采。

闻名不如见面，乍一见陆晞，红线眼睛都直了，天仙和地仙果然大不同，她活了三百岁，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不过几句话说下来，红线也敢正视陆晞了，原来上仙也不过如此。

“红线仙子，拜托你了，我来垣州这些天没办成过几件事，回头不好跟祖师交差呀，仙子就当帮我个忙吧。”陆晞学着凡人打躬作揖。

“城隍大人，就是月老来了他也不能乱点鸳鸯谱呀。”红线看着眼前的城隍，心想她跟上仙之间的差距或许就是少了一个机缘。

红线看在那张俊脸的份上也没撵他，就是任凭陆晞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答应他的非分之求。

城隍庙里一整天都清清静静的，虽然有人探头探脑的，终究没进来。

顾影怜休息得好，觉得李真真这副病恹恹的身子也利爽了不少。

暮色四合，想来更不会有人上门了，便锁上了院门。

“城隍爷爷还没回来呢。”杜栖桐抗议道。

“这道锁还能锁住你的城隍爷爷不成？”顾影怜连带着屋门也锁了。

不知道这个糊涂小神仙又干什么好事去了，管他呢，横竖自己只是一个在此地骗吃骗住的怨灵，安得一时是一时。

月上中天，乌云蔽月。

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动惊醒了杜栖桐。

“吱呀”一声，破败的院门开了。

城隍爷爷回来了？

它欣喜地将头从翅膀下伸了出来，迫不及待地将屋里的门栓拉开了。

正推门的两个人一下扑了个空，跌落在地。

顾影怜也醒了，举着烛火问道：“谁呀？”

神像前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面容陌生。

二人一见到顾影怜却像是见了鬼一般，惊叫着抱成了一团。

顾影怜心道不好，怕不是遇上熟人了吧？

李真真的家离城隍庙只有一二十里地，虽说普通乡民活动范围不会太大，但保不齐会遇上熟人。

早知道就不该留在这是非之地，现在后悔也无用，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你们找谁？”

听顾影怜说话与常人无异，那妇人才颤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顾影怜倒是有心装鬼吓跑他们免去这场麻烦，可眼下在城隍庙里，要是往后有城隍庙闹鬼的传闻，陆晞这个城隍怕也是干到头了。

“朗朗乾坤，浩然正气，哪里有什么鬼？”恩将仇报的事顾影怜干不出来，她的麻烦事够多了，不在乎多一件了。

听了顾影怜的回话，二人才敢看她，烛光下顾影怜纤瘦的影子随着火光跳跃。

“是人，她有影子。”中年汉子先回过神来。

那妇人确认顾影怜是人，胆子也大了起来，起身问道：“真真，你是真真吧？”

“真真你怎么活过来的？活过来了怎么不回家？”

原来是李真真的父母。

顾影怜可不想再认个爹娘，矢口否认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真真。”

虽然气质不同，和这长相和身量却是一模一样的，那妇人不信这世上有这么相似的人。

大步上前，抓着顾影怜的衣襟一掀。

李真真这副身体原本就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虽然养了这几日，终究没好全。

那妇人看见了这些伤痕，更是确认了眼前人就是李真真。

冲着中年男人暗暗点头。

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焦灼。

转过头来又换成了殷勤的笑容：“真真啊，你既然活过来了就跟我们回去吧，不然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流落在外，传出去也坏名声不是？”

顾影怜顶着李真真的身子，实在没法否认自己不是李真真，但她可不想跟这些人扯上什么关系。

冷冷道：“既然已经死过一次了，便如隔世吧了，名声也比不上命重要。”

“你当真不肯跟我们回去？”

“不回！”顾影怜斩钉截铁道。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迅速散开，一前一后地将顾影怜夹在了中间。

顾影怜当然意识到了危险，可她拖着李真真这副病体，哪里能抗衡得了一对健壮的农夫、农妇。

当即被按倒在地，一个捂嘴，一个掐脖子。

又要杀人害命？李真真是招谁惹谁了？

顾影怜早就厌倦了这副行动不利索，这儿痛那儿痛的破躯壳，可若有人想谋害她，她也是不肯引项就死的。

拼命挣扎着，筋疲力尽也不肯停下。

和活人的生魂不同，顾影怜这个怨灵是掐不死的，只要她自己不主动离开这副躯体，便是剁碎了也还活着。

夫妇二人掐了半天弄得满头大汗，顾影怜还在挣扎反抗。

那农夫先吓着了：“真真…可是我的亲女儿啊。”

“呸，你个没用的窝囊废，现在想到这小贱人是你亲女儿了。你若是有本事的，早就带着妻儿过上好日子了，还用得着拿女儿的命换钱？”那妇人恶狠狠地唾骂。

见农夫掐着顾影怜脖子的手有松开的迹象，妇人恨声道：“不把这贱人还给刘家，你去还刘家的钱？你这条烂命赔给人家也不值这么多。”

妇人以为是农夫心软下不了狠手，索性自己亲自上手。

“杀人了，救命啊，快来人。”一声大叫响起。

二人俱是一惊。

“快，去追，千万不能传出去了。”

农夫先反应过来，循声追了出去。

杜栖桐拍着翅膀融入夜色。

农夫看不见人影，只听见声声呼救响彻夜空，像是把他的罪行公布于世。

妇人见农夫追了出去，而身下的顾影怜还在垂死挣扎，手中力道越发紧了，咬牙切齿道：“你这条贱命怎么那么硬？都这样了还不死，你想害死全家人呢！”

顾影怜只恨自己没有一副好身体，把这毒妇的狠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还给她。

“嘭”一记闷响，顾影怜只觉得脖子一松，一股新鲜空气涌入喉咙。

随即一股温热的鲜血滴落在脸上。

汩汩的鲜血从妇人头顶冒出来，身后一个黄毛丫头拿着一块沾血的石砖。

顾影怜嫌弃地将晕过去的妇人推开，躺在地上半晌缓不过劲来。

而那个黄毛丫头只傻傻地拿着半块砖头看着她，丝毫没有过来扶她的意思。

顾影怜想，杜栖桐这只秃毛鸟化成人形虽然不好看，至少不秃了，不过傻还是一样的傻，谁要她随她的主人呢。

“傻鸟，还不去拿绳子绑了她，等她醒过来你就死定了。”顾影怜终于缓过劲来。

“我救了你，你还叫我傻鸟，就算我打不过她，我可以飞啊，只有你死定了。”杜栖桐嘴上不服，手脚却麻利地找了绳子将那妇人绑了起来。

等那妇人醒过来的时候，看见顾影怜正在灯下慢条斯理地吃供品，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见鬼了。

顾影怜并不嘴馋，只是李真真这身体太虚了，不补一补，经此大难怕不是要三日下不了床。

顾影怜很讨厌被禁锢的滋味，就像在忘川一样。

见那妇人醒了，顾影怜轻轻一笑，从供桌上拿起一件细长的物什，“来，说说这东西是怎么个用法。”

顾影怜本不欲管凡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但今天自己被这对狗男女一顿毒打，若就这么算了那她就不是顾影怜了。

妇人借着火光一瞧，是一枚盖房子用的长钉，三寸有余，正是当然从李真真肚子里拔出的那枚。

那妇人平日里专横惯了，顾影怜戳破她杀人的计量，她也不害怕。

龇牙咧嘴地骂道：“你这个不孝的小贱人，居然敢跟你爹娘动手，老天怎么不开眼看看，一个响雷劈死你。”

“是啊，老天不开眼，让你这对丧尽天良的夫妇活了这么久。”顾影怜慢条斯理地说。

她靠近那妇人，将长钉在她脸上轻轻划过，“你知不知道被这颗长钉钉透身体是个什么滋味？这招数又精巧、又恶毒，你该尝尝的。”

那妇人躲闪不得，任由钉子在脸上缓缓游走，这才害怕：“你…你敢，你爹知道了饶不了你。”

正说着，门口响起一串粗重的脚步声。

伴随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这三更半夜不知道哪来的死丫头，粗嗓门到处嚷嚷，我追了半天也追不上，快离了这儿吧。你完事了没有？”

那妇人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厉声大叫：“当家的，快来救我。”

杜栖桐一听到那农夫是声音就缩进了阴影里化成了一只秃毛鸟，还老实地将头埋进翅膀里，只有一颗眼珠子透过羽毛缝隙滴溜溜地乱转。

救兵来得还真及时，顾影怜抄起长钉就顶在那妇人的喉咙上，杀一个算回本，杀两个连带李真真的仇也报了。

“影怜，救命！我闯大祸了。”一个更远的声音遥遥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