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焦娘一早就收拾了围腰出了门，铁了心去找橘子。

小铃铛则兴高采烈的在小院子里面编着帽子，期待着外婆可以戴上自己亲手编织的草帽，迷迷糊糊间，听见了儿童的欢笑声，小铃铛侧耳去听，才发现原来是张丫头过来了。

张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子却不少，聊来聊去，“不小心”就说出了焦娘拿给了自己大橘子那件事情，还在嘴里面兴高采烈地说：

“我吃的可不是你那个小橘子，奶奶宁愿给外人也不给你，你就是个拖油瓶，你外婆不要你了。”

“才不是呢。”小铃铛不相信。

“你做的帽子不好看，你外婆才不带，我们做的帽子上面都有花，超级好看，你有见过你外婆带你的帽子吗？”

确实没有。

小铃铛一把抓回了帽子，委屈得哭了起来，把帽子挂在了一旁的枝干上。

狼妖看着枝干上的帽子，心里面忽然打起了一个坏主意，它走到了房子里面找了几身外婆的衣衫，挤了橘子的清香精油遮住自己身上的臭味，走到了小铃铛的面前，笑着把橘子递给小铃铛。

“外婆找到了吗？”小铃铛上前抱住，泪眼汪汪地说：“外婆，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外婆，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毛？”

她看不见，虽然感觉很奇怪，但她没放在心上，还安慰着“外婆”。

“暖暖的。”

到了夜深的时候，天上的月色照在地上惨白，添了一股诡异的气息，房间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小铃铛躺在狼妖的怀里面，右手拿着橘子，一双眼空洞麻木，“外婆，你在吃什么？我们一起吃橘子吧。”

狼妖带着帽子，继续吃着。

“脆脆的，外婆吃的是什么？”

耳边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像是熊猫咬破了竹子的声音，脆脆的，还带着汁水的粘腻，小铃铛似乎是有些麻木了，忽然说话：

“外婆……你……是不是不喜欢小铃铛，小铃铛真的很乖，我……会很听话的，你不要吃我了好不好，我们不吃橘子了，我很疼。”

狼妖继续嘎吱嘎吱地吃着。

小铃铛就是这样一个软弱的性格，就算受到了伤害也不会呼喊，末了半响，她忽然间哭了起来，

“外婆……我是不是没有我娘做得那么好，我娘会做全天下最好吃的饭，会挖地，会给你编辫子，而我却什么都不会，外婆，你的帽子我真的编的很认真，你放心，我今年五岁，等我明年六岁了，我就有灶台那么高了，我就会做饭了，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狼妖听不懂小女孩的话，也不在乎，继续嘎吱嘎吱的啃着她的手，小铃铛想躲开，却被狼妖给一把拽回去。

等到了大半晚上，焦娘终于翻了好几面山，找到了一个甜甜的大橘子，她很高兴，连忙把橘子放在衣袖上擦了又擦。

在她眼里面，她马上就可以见到小铃铛了，她一定会告诉小铃铛，她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女，从今以后，她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到了房门外，一道黑影溜出了窗户，焦娘心下疑惑，推开了房门，见到了满地的血迹还有褪下来的衣服，鼻尖弥漫着血腥气味，她踉跄的走向了床，掀开了被子。

只留下了小铃铛的头颅还有一只攥着橘子的手。

她当然不会知道，小铃铛想给她找帽子上的花才出了房门，才会被狼妖给欺骗，不过这些，她那时候不知道，后来也知道了。

焦娘有些偏执，小铃铛死后，她变得有些疯，提刀砍了漫山遍野的橘子树，被人打了个半死，还趁着半晚上悄悄杀了张丫头，第二天一早，就一条白绫把自己吊死在了柚子树上。

从此，村庄出了一个著名的怨鬼，名曰“狼外婆”。

这也就是《仙门奇缘》的狼外婆副本，在原著中，男主和女主的相识就是与副本有关，俩人的相识乃是焦娘的一腔夙愿推动，只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

可现在，叶辞云只知道自己是女主，男主的话……她自己都不敢确定。

但她决定草拟“镜启”当男主，我行我素，实乃真疯。

根据推测，焦娘一定是怨鬼当久了执念不散，才会至于在此处游荡，执念大抵是希望能找到小铃铛，无论是现世还是轮回，偿还自己的遗憾，只有这样，执念才能消散。

而叶辞云蒙了双眼看不见，走路艰难，焦娘才会把叶辞云认成小铃铛。

她应该帮帮她吗？

她才不……

麻溜转身一剑劈开了狼爪，空气中瞬间弥漫着甜香，焦娘变成一缕怨气被叶辞云给锁住，她剥下了披在焦娘身上的黑色斗篷衣衫，戴上了帽子，将焦娘的血味涂抹在自己的脸上，一瞬间，就和这往生之地融为一体。

“人间幻想，皆为虚妄，有人见生，有人寻死。”

世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对过去的行径追悔莫及，试图寻找重生之术来倒逆阴阳，偿还自己过去犯过的错，见一见自己错过的人。

愚昧，却又生生不息，前仆后继。

叶辞云轻蔑地看向正在消散的焦娘，轻蔑地披着披风，高傲说道：

“而我，也将加入你们。”

焦娘莞尔一笑，没说话。

*

混沌初开，眼前一片光亮，叶辞云向前走去，只见到了一个尸身，陈列在远处高台之上，魔尊打扮，尸身脸上被毁了容，看不清楚，地上一片斑驳血迹，腥臭无比。

就是战败后的长冥了。

陈栾潇站在一旁，淡淡说：“吃了他。”

“好。”

对于叶辞云这么快出来，他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叶辞云神秘得很，有人在暗中助她也有可能，他也没多想。

叶辞云走上前去，撕扯，咀嚼，吮吸血液，一条条肌肉组织在奋力撕扯之下，发出划拉的声音，而少女白皙的脸蛋因为咀嚼，一动一动，眼神也颇为空洞，像是在路边啃的馒头。

不过肌肉和血液终归更有嚼头，少女的咀嚼并不轻易，还需要小刀辅以帮助，十几岁的脸，天真又残忍。

……不一会儿的时间，长冥已成枯骨，碎肉零星。

陈栾潇看呆了眼，猜到了叶辞云不是个良善的，但这么残忍血腥的他倒是第一次见到，翼在一旁闭着眼睛深呼吸，陈栾潇则强装着淡定继续观看。

末了，叶辞云擦干净嘴角的鲜血，长呼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笑着，妖冶的脸，多了一丝得意。

力量如同游龙一般贯穿了她的经脉，来回游走，忽然间，陈栾潇一抖，连忙朝着后面退去，一双黑色指甲的手宛若僵尸青紫，瞬间掐住了他的咽喉用力一扳。

还来不及反抗，鲜血喷/射而出，溅在了叶辞云双眼里。

“你居然不死？”叶辞云眼也不眨，冷笑道。

掰回了头颅：“好一个卸磨杀驴的人，叶辞云。”

既然杀不死，也就没必要多费唇舌了，叶辞云尝试着变回原来的模样，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杀了我师尊，我不杀你，那才是无情无义。”

她很不要脸。

陈栾潇：……

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位变态而又疯狂的女人，怒火在肺腑中，游走了半天：

“你是个做魔的好料子。”他只好无奈。

*

长冥魔尊的身躯十分强大，这强大的法力足矣保证叶辞云的灵魂与肉身强行融合，她可以脱离肉身成为魔，也可以保留肉身，成为人。

叶辞云站在竹林前面，对自己新身体很是满意，一汪小水池面前，她对着睡眠转了个圈圈，继续照镜子。

眉心的魔印鲜红妖冶，魔气贯穿在身上，连相貌都性感妩媚了不少，她吐出舌头，对着水面做出了一个鬼脸。

水里的水鬼退后一步，沉在水底。

叶辞云仍不满足，欣赏着脸上怪异的表情，怪诞美学的吸引力，在此刻达到巅峰。

“真是有趣。”她笑着，自顾自说话：“当魔的感觉真是不错，这些水鬼这么容易就退下去了。”

“只要我想的话，我应该可以把他们全都杀了，把他们的头，拿来装酒喝。”

水鬼低到了尘埃里。

远处有人来了，叶辞云收下心里那些荒谬的想法，看向前来的陈栾潇，陈栾潇身边没有带翼，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竹林里向她招手。

“这地方如何？”陈栾潇拿了一些吃食给叶辞云，叶辞云却推辞。

“你不是说，来到人间，找一片竹林定居，就会告诉我重生之法的秘密吗？”

叶辞云没那么多闲情雅致陪陈栾潇游山玩水，要不是陈栾潇主动提出，有办法复活镜启，她才不至于在这片荒芜的竹林，等陈栾潇等了一下午。

叶辞云过于功利，这态度让陈栾潇很不爽，陈栾潇压下怒气：“先吃饭，吃完我再告诉你。”

叶辞云翻了一个白眼，只随手拿起了一个橘子，剥了起来，酸甜的橘子入口，有些酸牙，倒让她想起了往生之地的焦娘。

“为什么选竹林？”叶辞云问话，“在往生之地，我肩上也有一片竹叶，竹子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陈栾潇无比讨厌叶辞云的功利，可是叶辞云除了这些，不与他聊任何事情，他也无可奈何：“你除了聊这些，是不能聊别的？”

叶辞云沉默。

“新身体怎么样，能不能适应？”陈栾潇给她夹菜，关切问道。

叶辞云扭了扭头，隐去了魔的身体，淡淡道：“很适应，感觉自己离怪物又更进一步了，心里莫名其妙多了很多残忍的想法，竟然分辨不出来，是长冥的想法？还是我的。”

“什么想法？”

“比如杀了你，”叶辞云阴阳怪气地盯着陈栾潇，吃下了一口饭：“或者，把全天下都杀了法力太高了，对世界容忍度就变低了……唔……有点难办。”

“端起碗就骂娘的性格，你是一点也没变。”

“现在我还不动你，我总要等你告诉我重生之术了来。”

这话说得陈栾潇停了筷子，意味深长地看向叶辞云：“你要知道，你是开启重生之法的第一人，倒逆阴阳的后果，你无法承受。”

“我不介意。”

吃完了饭，陈栾潇收拾了碗筷，抬头却发现叶辞云一脸戾气地瞧着他，他郁闷的要死，说道：“既然是求我，就好些脾气。”

叶辞云端坐着没搭理。

回来后，估摸着天气有些阴黑了，阴风阵阵，吹得竹林簌簌作响，黑影交错，陈栾潇望月，黑红色的衣衫与阴风格外融洽：

“竹林六君子之一，能解答你的疑惑。”

“他们性格怪异，经常在竹林约见，分别有神君子，仙君子，人君子，鬼君子，妖君子和魔君子，他们穿着不一样的黑色符咒披风，把自己的脸盖住，你看不清楚他们的长相，他们是一群人间的夙愿，等到夙愿解开的时候，你就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你提问，他们解答，他们会收取报酬，这个报酬可高可低，正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或许一个很小的消息有大用处，所以你不用在乎会不会付出过多的代价。”

“你怎么知道？”叶辞云起身，看向月色下已经阴冷的竹林，透着别样的诡异感。

“因为我之前交换过夙愿。”

“什么？”

“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来到过这里交换夙愿，当时在位的妖君子是被封印的一个，是狐族的长老，因为带领着妖狐杀生被封印在妖狐地域里，死在了妖族地域里面，所以夙愿出离，成为了一个妖族君子。”

“他们让我用破解妖族封印作为条件交换，告诉了我如何能救出魔族，妖狐擅长幻化以及遮盖妖气，我便去找了留在人间残余的妖狐余孽学习了幻化之法，投胎借用凡身来掩盖气息，伪装成被妖族残害的孤儿，这才在奄奄一息下被镜启救下……”

“啪！”叶辞云一个耳光给陈栾潇扇过去，陈栾潇脸色一转，没说话。

“你这个畜牲！师尊是看你可怜好心收留你，你却恩将仇报！你为什么不死？”

“恩？恩将仇报？我又没杀生，师尊将我的宗族镇压，我一个人没有宗族庇佑，这些年过得多么屈辱卑贱，还要处处躲着魔尊，我为什么要认可他的恩德？我是魔！”陈栾潇走上前去，靠近了一下叶辞云，说道：

“叶辞云，你也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救回来的，这就是你对待我方式？”

叶辞云冷笑一声，轻蔑看着陈栾潇，她恨他，所以没有好气，说道：“正如你说的，魔可以恩将仇报，陈栾潇？哦，不，寂夜魔尊，我也是魔，我们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没良心的一类人，你该不会对我还抱有什么期望吧？”

陈栾潇不回答，毕竟如何回答也得不到认可。

他调转话题，没好气问：“你还进不进去？”

叶辞云冷静下来，看向竹林，簌簌的风卷起竹叶刮在脸上，不得不说，这风真心阴森，饶是叶辞云自认凌驾于本世界之上，也发自内心的胆寒。

不一会儿，竹叶被寒风卷起得越来越低，感受到怨气越来越少，叶辞云心下有些害怕竹林六君子离开，却感受到竹林中央传来了更大的阴气，渐渐的传来笑声。

他们已经聚会了。

“他们聚会是不会有人看见的，如果有人接近了也会迷路，或许就会迷失在竹林里面，进入到另外的空间。”陈栾潇也听见了声音，替叶辞云解答疑惑。

“那我怎么与他们会面。”叶辞云胆子大，没什么不敢去做的。

“很难，但心诚可破万难，在夜晚的时候，点上三炷香，朝着竹林走进去，一路撒纸钱祭奠来往拦路的鬼怪，心中默念着你想要实现的事情，只要足够心诚，如果有缘分的话，他们便会现身，为你解答疑惑。”

“如果香燃尽了，就证明他们不想见你，记住，千万不要纠缠，不然可能会激怒他们，被困在竹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