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的全名是席雪时，不知道大师姐你还有没有印象。”江云光用手遮住了一部分自己线条流畅而圆润的脸颊，试图比划席雪时的样貌特点，“就是瘦瘦高高长得非常英气的一位姑娘！你上山的时候雪时还给你泡了杯热茶呢。她现在一直在后悔当初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款待你。”

桃正谦在意识到正事已经告一段落后，便用眼神示意江云章一起离开了房间，将剩下的空间留给了凌霄三人。江云章在临走前下意识看了眼变换世界也依旧成为了凌霄师妹的江云光，抱着复杂的情绪带上了房门。

凌霄微微扬起嘴角，摇头说道：“我向来不擅长记忆旁人的面容。”

度邪大侠与凌霄的习惯相同，从未刻意记住被自己所救之人的脸庞。她在度邪大侠的回忆里只能看到一双双闪烁着生的欲望的眼瞳，以及浓烈的倾慕感激之情。

不过她记不清人脸，并不意味着她就不认识席雪时了。凌霄没有想到度邪大侠的世界里自己与多年好友的缘分竟然在此，因而感觉到了几分惊喜。算上度邪将军世界里席雪时忙于后勤的时日，她与席雪时称得上是许久未见，所以平添了几分思念。

江云光并未感到失落：“雪时也和我说大师姐估计记不清了。不过没关系，等灵水教的事情解决完毕，大师姐一定要答应她的邀请去吃顿饭。雪时家的饭可好吃了。她们家在令峰山脚开了家小店。”

江云光比了个大拇指，显然已经提前替大师姐品尝过了席雪时的手艺。

凌霄想起现代社会江云光几乎每个星期都要点席雪时家的炒菜外卖，笑容也加深了几分：“好啊。到时候我一定去。”

冯舞清冲着江云光晃了晃自己手里两只假花：“那我呢？你们去吃饭可不能把我落下啊。”

“那我请舞清好了。”江云光一点都没露出为难的表情，爽朗一笑，“舞清你怎么拿着两只花？送花的山民看到你眼睛不好关照了你一下吗？”

冯舞清扯着江云光的脸颊往外拉：“诶呀，云光你怎么知道这花是大师姐送给我的？”

江云光的话立刻变得含糊不清起来：“啊？！那我的呢！”她立刻转换心态，攥着冯舞清的手腕阻拦对方的动作，焦急地看向凌霄：“我的礼物呢！大师姐！”

凌霄从怀中掏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木牌：“怎么可能少得了你的东西。”

江云光总算推开了冯舞清的手，满面笑容拿到了自己的礼物，爱不释手地仔细打量了好一番：“嘿嘿，我就知道大师姐肯定不会忘记我的！哦对了，舞清，还有你……”

送完礼物后靠在窗前看两人交谈的凌霄不经意间往街上一撇，立刻皱起了眉头。她随手拾起桌边的木茶杯，向着街头鬼鬼祟祟的青年男子投了过去。木杯精准地撞在了男子后颈处，巨大的力量使得他连闷哼声都来不及发出，直接向前栽倒在地。而木杯则在撞击后迅速卸力，无声无息落在地上，顺着地势翻滚了几圈后消失不见。

玄一派的地盘附近自然不缺玄一派的人手。立刻有伙计打扮的几人凑近了突然昏迷的男子，装作担忧他突发病情的模样，看似架起实则控制住了男子的行动，将他送往了就近的青山医馆。被男子突然倒地吓了一跳的路人们此刻也放下心来，来来往往的街道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冯舞清早就已经闪身到凌霄身边，神情严肃观察着街道上的痕迹：“大师姐好眼力，那人身上确实携带着不干净的东西。”

“他气息浑浊，放在普通人群里实在是显眼。”凌霄冲着楼下已经走出庭院的桃正谦点了点头，将事情交给了对方处理。

桃正谦早在意识到木杯来自楼上凌霄的房间后便行动了起来，留下江云章一个人与雪百合大眼瞪小眼，迈着看似云淡风轻却迅速的步伐走出了客栈。

江云光也好奇地看了眼窗外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街景，但没能看出什么名堂：“姐姐最近已经发现了不少类似的可疑人员，雪时家的饭店里也出现过他们的踪影。”

“刘应水随身携带的血水数量有限，为了对付我倒不会对普通人用上它。既然云天没有特意向我提起，青山命人送来的解毒剂应该暂且还够用。”凌霄关上了窗户不再多看，“此事交给桃师弟安排，你们两个也不用过多担心。”

“我想担心你们也不让我掺和啊。”江云光叹了口气，认命道，“我连和兰溪抱怨她都只会让我认真习武。真是的，兰溪怎么比我师父的口吻还要严格了。”

凌霄对她的能力心知肚明，然而在相对和平没有战乱和种族危机的世界里，她还是希望江云光能够有更多的时间享受自己的青春。她抬手将江云光颊边的碎发理至耳后：“但是能将你们护在身后安心成长，可是我和云天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啊。”

她现在都记得将军世界里江云天目送妹妹上战场时的忧郁却决绝的眼神。

最终，度邪将军用长枪在忧心的姐姐面前发誓，一定会将她的妹妹安全无恙带回来。然而当时已经成为城中后勤部长的江云天只是静默地闭上了眼睛，随后抬头看向身着战甲的度邪大侠：“你也会活着回来的，对吗？我能够失去云天……我和她都为此做好了准备。但这座城中的所有居民，包括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失去度邪将军。”

永远以大局为重的女子伸手触碰度邪将军的长枪：“所以答应我。你也要活着回来。”

江云光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她迅速躲到了冯舞清的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打量自己的大师姐：“我、我是不会动摇的！就算大师姐这样说！”

“嗯，你现在明显非常动摇。”冯舞清笑着拆台，但依旧顺从地扮演着江云光的遮挡物。

江云光过于活泼的举动将凌霄从回忆之中拉回了现实。她看着眼前无比信任自己追随在自己身前的冯舞清，突然感谢起这个相对平和的世界来。她不曾在鬼族的战场上遇到双目失明的冯舞清，也不曾在部下聂雨林和范千桑的口中听闻过他们旧友的任何消息。凌霄只能猜测是度邪将军与冯舞清之间的缘分未到，不愿细想鬼族让大家究竟失去了多少同伴。

在没有战争的世界里，她突然找回了被自己遗忘已久的疲劳。

没有世界即将毁灭，也没有人族即将灭绝，更没有星球即将消逝。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明天让刘应水付出代价，甚至不需要自己亲自杀出一条血路，用自己的□□去努力对抗裹挟而来的命运。

冯舞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心情的变化，凑上前来：“灵水教无差别给普通人下毒让大师姐不高兴了吗？没关系，在我们的努力下，还没有一个人遭到毒手。”

江云光在她身后点头。比起自己害羞的情绪更关心大师姐的状态。

凌霄从来不会向人示弱。

所以她只是微微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给出了半真半假因而完美无缺的理由：“想到灵水教资料里那些残缺不全的名字，我还是有些遗憾罢了。”

刘应水也理当珍惜这一次的生命。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以及堪称奢侈的时间。

失去了外部斗争的环境里，人们也总会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走上不同的道路。凌霄能够发自内心信任的同伴，到头来依旧只有恒定不变的那几人。就连冯舞清……

她没有让自己陷在短暂的忧愁中太长时间。望着令人感到平和幸福的当下想起无穷无尽的遗憾实在不符合她一贯以来享受当下的作风。所以她毫不犹豫挥散了记忆里江云天忧愁的表情，以及隶属精英小队的江云光在战场上顶着鬼族侵蚀也依旧一脸坚毅的执着眼神。

有那么一个瞬间，模糊而遥远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侵蚀掉了与现实的边境。

熟悉的身影高坐于威严辉煌的王座之上，遗世独立。漆黑长发投下的阴影让凌霄无法看清那个人的面容，也带来了难以形容的孤寂。仿佛除王座之外的世界都只剩下无声的沉默。没有民众也没有臣下的王座在昏暗的环境里成为了唯一的发光体，其上所镶嵌着的华美宝石与名贵金属并未蒙尘，以自己的光彩诉说着自己的权威。

江云光绞尽脑汁安慰自己的大师姐：“但是、但是大师姐已经救下很多人了！比如说雪时！还有兰溪……”

“还有我。”冯舞清接着江云光说道，脸上流露出真切的笑意，“要不是大师姐，我现在可能还在浑浑噩噩度过黑暗呢。”

江云光拍了拍冯舞清的袖子以示安慰。

“虽然按照普遍情况不能将我归类于受到生命威胁需要旁人拯救的类群，但不妨碍我在遇到大师姐以后觉得这个世界总算有救了。”冯舞清难得用上如此感性而直白的话语，眼神飘忽从凌霄脸上移到了平平无奇的地板上，她学着凌霄表达自己心情时常用的语言，“不论如何，我都很高兴能够遇到大师姐。”

江云光抱住了冯舞清的手臂。

王座如同烟云般迅速散去，冯舞清将她带回了现实世界。

这句话发自内心。凌霄不会判断失误。

所以她的脸上也情不自禁染上了笑意：“我也很高兴能够遇到舞清。”

过去盲女脸上复杂的、永远都不会表露出真心的情绪已经从这张脸上消失殆尽。在看到了真实的世界以后，冯舞清也终究开始学着展露出自己的真实。而不是与这个世界互相欺骗。

至少我能够守护住这样的未来。

凌霄在心里告诉自己。

至少现在站在我眼前的冯舞清失去了迷茫，在朋友的陪伴下感到幸福。她不会抗拒江云光的肢体接触，也没有厌烦充斥着黑暗的视野。

她注视着我，等待着我将光明也带给她。

这就足够了。

若是一直在现代社会，和将军世界的战场差异极大，且面对的都是自己从小相识的熟人，凌霄就能自行收拾好情绪

但是武侠世界在某些方面的相似度让凌霄控制不住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