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应水对凝海血中的力量觊觎已久，才费尽心思研究出了这样歹毒的产物。”凌霄左手的血咒依旧持续鼓动着，仿佛另一个心脏藏在她的手中，急于挣脱束缚获得生命，“范千桑应该是猜测以刘应水的执念不会干脆放弃，但并不知晓他具体制造出了何物。”

作为在场所有人之中唯一亲眼见过死亡剑的人，凌霄从梅花枝的香气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死亡气息。结合江云章提过一句刘应水正在用血液培育植物，这些梅花应该就是吸收了梅凝海血液后生长出来的造物。

不对，这根本说不通。

梅凝海的死亡，是死亡剑的死亡。

绝无可能遗留下任何会被不怀好意的家伙利用的残渣。她的血液也早已经渗入深深的地下，被永远埋藏。和充斥着活气的杜凌霄的血液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死亡剑还活着的时候刘应水绝对没有那个胆量和能力从对方身上得到血液。那么她感应到的死亡气息是错觉？不，这样程度的死亡不会出错。这是许多年前环绕在死亡剑周身的东西，也是最终带走了死亡剑的平静绝望。

“没错没错。”范千桑连忙点头应是，为自己脱罪，“我就是知道刘应水的人生词典里从来没有放弃一说，才觉得他肯定有什么底牌没出而已。至于他到底又还能做些什么，就全然不知了。”

“是真话。”冯舞清微微一笑，“我都看到了。”

凌霄猛然想起了被刘应水拿走，浸透了数不尽恶人血液的石棒。

“不，那不是凝海的血。”一切都说得通了，凌霄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刘应水用死亡剑的剑模拟出了死亡剑的血液。至少那上面层层叠叠堆积的人血是最接近死亡剑状态的东西，也更容易入手……”

范千桑没有听懂凌霄的推断，但能够将功补过试图提供消息：“我只知道他拿着个石棒起码研究了一年。”

“是真话。”冯舞清继续判断，“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范千桑意识到这位老朋友前所未有的认真。因为现在这张脸上的笑意已经能够让任何人都意识到是虚假的。说明她已经失去了用心维护自己表情的余裕。

他感到匪夷所思，无法理解度邪大侠究竟给一个冷酷无情，只将人类当做取乐玩具的杀手灌了什么迷魂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过是存在于传说中的荒诞故事，范千桑不相信自己要是把冯舞清这些年来杀过人的名单告诉度邪大侠的话，度邪大侠与她相处之时还能如此毫无芥蒂。

不管那些已经变成亡灵除了名字以外派不上用场的家伙们，就算是范千桑自己都不同意。凭什么比自己还要糟糕的冯舞清现在能洗白名声投入正派让武林最传奇强大的人来做她的靠山？凭什么自己都这么迅速的悔改了还要被糟心的家伙拖后腿？凭什么林云章什么都不用做只因为没有杀人就能得到信任？

凭什么？

于是他下意识看向此地自己第二熟悉的聂雨林，然后在对方充满了敌意的眼神中意识到自己彻底没有了同伴。一只信鸽就能收买杀人不眨眼恨不得这世上除了她就没有活物的聂雨林？

没有比这更好的笑话了。但范千桑笑不出来。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毫不犹豫用江云章挡住了所有看向自己的视线。

“刘应水希望用梅花枝强化血咒对我的侵蚀度。”凌霄在内心冷笑一声，对方下意识喜欢走捷径的习惯倒是从未改变，“他如此缺乏耐心，对我而言倒是好事。”

“大师姐，血咒……”冯舞清看到了血咒的活化，脸上原本刻意的笑容更加淡了几分，“我可以审问死士。”

“不必担心。”凌霄运转内功，重新抑制住不停跳动的血咒。侵入她躯体的外来者自然也会受到她的桎梏，即便血咒的源头掺杂了杜凌霄自己的血液，依旧没有任何威胁力。不用她刻意出手，用不了多久血咒也会被玄水经彻底同化。

这是凌霄从度邪真君那里学会的道法。

万法归一，大道皆同。

“倒是正好试验一下青山的研究成果。”

刘应水的能力确实毋庸置疑，用死亡剑的剑都能研制出几乎以假乱真，连凌霄都差点被骗过去的东西。然而站在她身旁为了正义奔走救人的，还有同样才华横溢的叶青山。

她从自己怀中取出了叶青山之前长篇大论，几乎让墨水浸满了整张纸的信件。撕下其中一角，将其扔在了新生出的血坑之中。

信纸在接触到沾染着血水的土壤后，立刻迸溅出火星，火花瞬间吞噬了整个血坑，并伴随着“嘭”的一声，将坑里的所有东西都烧了个干干净净。随后自己也在火光中一闪而逝，只留下了干燥的浅坑。

凌霄观察了一番信纸的功效，将信纸撕成碎片递给了众人：“这是青山根据和刘应水交流时学到的旁门知识，自己研究出来具有对血液活性克制功能的液体。对付地上的残留物效果确实不错，不过活人身上还是需要更多剂量才能起效。”

凌霄刚拿到信纸就已经从墨水的颜色和触感中察觉到了不寻常。按照度邪大侠和她自己一贯以来的经验而言，叶青山写这种哭诉信件向来是发泄情绪为主，从不会在意纸张数量的限制和信鸽的承受限度。这张密密麻麻被挤在一张纸里的哭诉实在不像是叶青山惯常的作风。

而且这个泪腺发达的家伙写哭诉信是会真的哭出来的。但自己收到的信里一点泪痕都没有。不寻常之中夹杂了太多可疑之处，再加上叶青山说自己根据刘应水的论题研究出了能够克制血液活性和解决血咒的黑色液体，凌霄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张信纸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写就。

作为一名真正的医生，叶青山和刘应水不同。遇到崭新的课题，他永远都会站在疗愈和修复的那一边，探寻如何让人类避免受到血咒伤害的方法。

叶青山位于寿海的医馆也和永江相近，刘应水根据地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出附近民众的几百双眼睛。灵水教教主确实不在寿海，但他隐藏起来的东西还在寿海一带活动。为了让刘应水主动暴露自己的底牌，叶青山选择了如此迂回的方式。让李兰溪位于明处，而自己的信件位于暗处。

当然，这更可能是某个希望能够让师妹历练一番的桃师弟做出的决定。

尚未遇到凌霄时的李兰溪很安全，而遇到凌霄以后，凌霄的身边最为安全。

对于一心想要帮助大家做出一番成果的李兰溪而言，没有什么比交付自己任务更激动人心的了。就算只是跑腿都能让小姑娘兴高采烈干劲十足很长一段时间。

凌霄抬眸望向消灭血坑最为积极的李兰溪，不得不承认姓桃的某人一箭三雕，皆大欢喜。写信的叶青山和跑腿的李兰溪都非常快乐。

她将视线放回唯一的梅花枝受害者身上。不论是梅凝海的血还是代表梅凝海家人重量的石头，都绝对不能造成任何伤亡。凌霄认为自己有义务为朋友收拾残局，不让对方的遗留在人间的事物变成招致死亡的凶器。

她先前已经用内力封住了灵水教教徒手腕处的血液流动，虽然减缓了血水的吞噬速度，但治标不治本，到底没办法代替专业人士的治疗，除非她用自己的血液尝试去对抗梅花枝的效果。

然而凌霄没有好心到为想要对自己和同伴出手的人减轻痛苦。信鸽飞出的那一刻消息就已经传了回去。马上就会有玄一派的弟子前来收拾残局，灵水教教徒再躺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大碍，反正不会死。

冯舞清则是更为直接：“我看他还有三个时辰才会死亡，大师姐放着他不管就好了。”

李兰溪已经撒完了分给自己的信纸，悄悄从凌霄身后撇了一眼散落在地的白骨，然后高兴地声明：“我一点都不害怕！”

“兰溪真厉害。”凌霄摸了摸她的头。

李兰溪笑到眯起了眼睛。她又看了一眼情绪明显不佳的冯舞清，决定亲自为冯师妹撑腰：“冯师妹不用担心，那个范、嗯、范某又藏事情又想骗人的我都记住了。今天回去就写报告，让桃师兄好好清算他在灵水教干的坏事，把他抓起来。”

范千桑头顶冒出了一个问号。只能不计较。

“可以让小狗先生将功补过。用他的鼻子帮桃师兄或者叶大夫。”冯舞清盯着凌霄的身影，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小狗先生的鼻子可比狗好用多了。”

“那肯定是比瞎子好用的。”范千桑顺口怼完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犯了错。因为李兰溪已经开始因为瞎子这个词向他发送眼刀了。

站在李兰溪身后的凌霄微微一笑：“现在可完全派不上用场。”

几人中只有江云章没有在意大家的交谈，用指尖捻着信纸，几乎是迫不及待将其丢进了离自己最近的血坑中。

又是抑制血液活性，又是写信给杜凌霄哭诉，叶青山实在是与自己八字相冲，和对方相关真是一点好事都没有。也怪不得自己看到叶青山的信以后就感到不适，作为刘应水的实验样本，他本人就是血液活性这四个字的代名词，会喜欢克制自己的东西就有鬼了。就连身体的主人林云章肯定也不喜欢。

他皱着眉头清理刘应水手下留下的一地狼藉，望着这样的惨状，忍不住心中庆幸度邪大侠毫发无伤。只可惜自己反应不及时，不仅没能帮上忙，还要让度邪大侠出手保护自己。他开始唾弃起灵水教圣子的武功来。

由于过度翻找记忆，导致他和这具身体的融合程度受到了轻微阻碍，身体的反应速度慢了半拍，空有以往的对战经验而无法顺利施展，遇到关键时刻十分致命。

分神之时，江云章听到了脚步声，猜测是玄一派的弟子们赶来支援。

然而他的右眼眼皮却狠狠地跳了起来。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江云章：大事不妙的预感……

凌霄（记笔记）：疑似知晓兰溪的经历以及兰溪现在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