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所以在不久后的这一天，和张章不欢而散后，在医院里再次见到苏延，栗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自从上次在Omakase分别之后，两个人都默契地等待着另外一方先主动出击，都试图在这种此消彼长的间断、暧昧和拉扯游戏中占据高位。
不过栗姝知道这个分寸要掌握的非常好才行。而首要的就是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绝不能被他假设性地想回头是岸的假动作蒙蔽了。
而且像苏延这种人，他不贱不得劲——
你要是很快对他亲近，他会觉得无趣至极，要是完全对他爱答不理的话，他也不会死守着不放，只有若即若离，才会让他痒的难受，欲罢不能。
所以在上一次的约会之中，栗姝在聊的最焦灼的时候切断聊天，留他一个人在那里发呆浮想联翩，停留在那个摸不透的感觉里，而那回眸的深情，也只不过是为了要给他足够的遐想空间，并沉住气等待对方的反扑，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苏延这样的情场高手主动上钩。
这可是栗姝这一年来翻了无数本心理学的书，看了无数个博主的恋爱技巧，才得到的秘籍。
“栗子，终于等到你了！”苏延站在栗姝的车旁深情地翘首以盼。
最近他总是来送余文静上班，但心中真实的目的却是为了能够再次“偶遇”栗姝。
而他这些天的等待，也总算没有白费……
见到她的倩影由远及近而来，他那斜着上扬的嘴角，配上那双真挚的眼眸，散发出一种独特又优雅的痞气。
而远远望见苏延，栗姝一时竟也有些恍惚了，眼神里也抑制不住地透出些欣喜的神采：“你最近工作不忙吗？还有空在这里守株待兔!”
“最近没什么项目，人一旦闲下来，就愿意去寻找真正的自己了。”看到栗姝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态度，苏延赶紧乘胜追击：“栗子，有空吗？赏脸去走走？”
四目相对，栗姝思考的时间并不长，但苏延却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如果你很忙，没必要为了我影响你……”
又在耍手段，栗姝知道苏延这是在欲擒故纵，她没有答话，而是扭头往外走去。
听到苏延匆忙的脚步紧紧地跟了上来，栗姝的嘴角漾起了得胜的笑意。
怪不得苏延乐此不疲，原来当主导者的滋味这么爽！
医院外不远处就有个精巧的城市公园，目前天时地利人和，那个地方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栗姝的目的地。
两人并排走着，却刻意避嫌式地隔开了远大于社交礼仪的距离。
苏延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总怕唐突，忽而一片叶子从栗姝的划过发丝落下，栗姝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侧眸望向身旁的男人，只是依旧是默默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苏延只能挖空心思地打破这个僵局：
“栗子，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里有一句话，‘要是我现在就把肩膀放松，就会一下子土崩瓦解的。以前我是这样活过来的，往后也只能这样活下去。一旦放松，就无可挽回了。’在其他人那里，我只能维持那个虚假的人设，可是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活的真实，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不需要那么多的伪装。”
此时，一道阳光打在苏延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泛出了迷人的光泽，白色的衬衫在手腕处轻轻挽起，简洁略带松弛，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性感。
说着最动听的情话，做着最伤人的行径，可是回首生命里所有的怦然心动，他依旧拔得头筹。
栗姝心中总归是有些意难平的！
怎么会有人能包装的这么好，如若之前他伪装的那个人设真实存在，她宁可粉身碎骨都要奋不顾身。
但是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一切都是虚伪的，眼前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必须要继续陪着他演下去而已。
“对不起啊，上次我问你是不是杀了她，的确是很过分，很过分！其实，我知道你不会……”栗姝颇有心机地诉说着，不过她也一早就猜到，苏延这个人的本性是极其懦弱的，杀人这种事，他的确不大可能做得出来。
栗姝竟然在和自己道歉？这一下子让苏延有了失而复得的感觉。
自从和栗姝再次重逢，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挑战，他从来都是一个又一个不间断地亲密关系里节奏的把控者，精准到已经索然无味、身心俱疲了。
可是和栗姝在一起，一切都变得那么有趣了起来，仿佛是一场全新的冒险，那种在她面前伪装不起来的挫败感，激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又无法割舍的内心渴望，让他心甘情愿地想要尝试着做一次真实的自己。
即使最终只能拥有一瞬间的幸福，也在所不惜。
三年之前，大概栗姝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可是当初的自己，的确是没有珍惜！苏延暗自想到。
“栗子，你没必要自责，你之前说的那些，我大都没往心里去，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糟糕，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就是我和她关系再不好，她也是我儿子的母亲。”此时，苏延是真的想要在栗姝面前展现他最大的诚意。
“不管怎样，你现在自由了，无拘无束了，可以明目张胆的左拥右抱了，应该是当年那笔捐款还是太少了，并不足以教会你如何尊重女性！”栗姝笑了笑，可是嘴上依旧带着刺揶揄着。
苏延摇了摇头，却是面不红心不跳地保持着沉默。
“那……你不准备再婚吗？”栗姝继续试探着问道。
“有哪个人会愿意嫁给拖家带口的大叔呢？而且我也和你一样厌恶婚姻啊！”苏延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个城市公园，是老年人的健身房，是宝爸宝妈的遛娃胜地，也是打工人的加油站，所以方寸之地就可以感受到人生百态。
苏延一门心思都在栗姝身上，压根没有注意有一个镜头在不远处对准了他们，但是却丝毫没有躲过栗姝的眼睛。
栗姝瞥了一眼那个私家侦探，一点都没有慌，而是不自觉地浅笑嫣然——
鱼儿终于彻底上钩了！
“其实这个问题你以前就曾经问过我，栗子，我们都在婚姻里，或主动，或被动地迷失了自我。当年我们能相互补充对方婚姻当中缺失的那部分，所以才会那么快乐……”苏延缱绻的声线中透着微微的哑意。
“想过度追求自我的，就不要步入婚姻，婚姻的本质就是让渡自我和欲望，以获取延续基因的补偿。”栗姝反驳道。“经历过这些后，我更坚定地认为，感情，一定要可以站在阳光下才可以，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也不想再做任何越轨之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再欺骗你任何事！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早就知道栗姝会这么说，所以他情愿与余文静推迟婚期，也想要再和栗姝去体验一把那种极致的爱欲。
苏延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可是栗姝却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防备，而漾在栗姝细碎的表情里的，有慌乱、有激动、有怀疑、也有期待……
此时，他必须奋力一搏了：“栗子，你可以否认我的人品、道德以及我为你付出的真心，但是栗子，一开始的谎言，我真的是非常后悔！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想告诉你实情，可是看着你那么开心，我是真的不忍心伤害你！虽然事情还是脱离了我的掌控，可是你应该记得，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了，我说过只想让你有快乐的体验，我说过我只想在你面前表现出最好的自己，我说过有些事情不要去执迷于真相……难道这一切就完完全全是我的错吗？”苏延不能抑制地回应着，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女人表现出这种尺度的诚意。
那些早已被自己选择性忽视的记忆被苏延翻了出来，栗姝一时怔住了！
因为她不得不承认，苏延说的也是实情，她错愕地回忆起那些以往对话的片段，如同被搅动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并随风扑面而来。
“当年我已经很努力地去经营了，虽然我那些行为是伤害没错，但是我对你有没有真心，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啊，栗子，难道我们在一起的所有美好，在你心里就那么一无是处吗？”
如今敌强我弱，实力上拼不过，就只能想尽办法激发对方的情绪。苏延还是那么厉害，连这些细碎情绪的转换他都能轻松应对收放自如。
栗姝的心果然在苏延的撩动下狂乱地撕扯着：“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奋不顾身的爱情，还把那么珍贵的体验给了你，可是你却像碎纸机一样把它撕的粉碎。”
“对不起，对不起，栗子！”
栗姝被伤得太重了，但是她越是这样激烈地表达，就越是证明她仍然放不下，这就够了！苏延暗忖着，也使他心里的筹码又增了几分：
“如今我们还能有机会以真实的面目站在一起，就说明上天还不是那么残忍，广岛和长崎在核弹的废墟上也重建了啊，栗子……”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身上，两人凝视着对方，焦灼的情绪仿佛已经到了极致，栗姝甚至感觉到了苏延那种克制不住的蠢蠢欲动，似乎连自己竟然也被传染了一些。
不，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得逞。这次游戏的节奏，必须有自己来把握才行。更何况，此时这里还有另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不！苏延，我希望我们能保持不越界。”栗姝的语气中有些心虚，但依旧表现出了足够的决绝。
“谢谢！谢谢！”苏延像是得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继续说道：“像今天这样，你能陪我走一走，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你在，真实的我就存在，求你看在我这么卑微的份上不要抛弃我。”苏延始终还是那个足够有耐心且没有底线的猎人。
听到这些话，栗姝心里猛地一颤，即便是早已决定了要心如钢铁，还是被他触及到了内心的柔弱之处。
这三年以来，栗姝总是会一遍一遍地复盘他们二人发生的一切。那些刻意提醒的话，苏延的确在最开始就说过，可是当时情到浓时，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故而闺蜜总是说他们两个都遇到了鬼时，栗姝也并不否认。
只是，栗姝从来没有过奋不顾身的爱情，在苏延身上，她曾经，最起码试图去尝试过。可是真相破灭之后带给她的却是屈辱、伤痛和暴击！
那时她的尊严也不允许她输。但同时她也知道，为了不辜负罗毅，她必须强迫自己把寄托在苏延这个渣男身上的情欲抽离。
所以，与其说她逼苏延就范，不如说她在借苏延的就范来逼自己彻底回归……
苏延凝望着陷入深思的栗姝，他很清楚，女人，总是会心软的！
但是不管怎样，栗姝的表现却远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不过这真是一个极好玩的游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