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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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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宜棠走后,李知稔将没吃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给了门口的大黄狗,那狗瘦骨嶙峋,真像个狗。

完事后她就坐在一旁,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所有人丁零当啷地来,又丁零当啷地去,现在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寂静,李知稔脑子里却不由得想起李令仪曾经说过的话:

“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你属于什么?”

我属于自讨苦吃。

李知稔站起身,闭上眼睛。之前每次想到父亲心痛地难以呼吸,到如今只要一想到,当初一副尽在掌握地运筹帷幄,反被人当傻子看待,她心中便只剩下一团燃烧的火焰,将她的理智都烧得一干二净。

沈抱山,沈抱山。

一连几天宜棠均为李知稔带来李令仪的消息,但都大差不差。沈抱山也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除了小菏还偶尔来几趟,便只剩下谢宴池。

见胡同口走来一个人影,李知稔连忙将怀里的大黄狗推出去,宜棠看见她行了个礼,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李知稔耸了耸肩,也跟着进去,而那大黄狗一见,也一缩头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宜棠一进门就直奔那缺了腿的木桌,“啪啪啪”地摆上三个菜,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屋内的光景,最后皱着眉说道:“不是给了姑娘一些银子吗?不换个地方好歹规整规整,添些要紧的物件儿也好。”

李知稔一靠门板,并用脚踢开一直往身上爬的大黄狗:“宜棠姑姑快别念了。”

宜棠的穿着与前几次不同 ,密绣的缎子翠绿的镯,就连姿态也比之前拿得高,李知稔能明白个大概,便直接问:“我姑姑可是想好了?”

“碧云殿已经重修,只等娘娘再次驾临了。”宜棠道:“至于我,也回到娘娘跟前儿伺候了。”

李知稔点点头,用脚逗那只黄狗:“钱湘呢?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宜棠想了想:“前日陛下到照影台,提起了军饷一事,似乎与钱大人有关,但娘娘早有耳闻,便被娘娘遮掩过去了。”

孙自芳到林州筹银,一层官员一层皮,哪有不自己留些的道理,料想是被恒王或者赵王之流弹劾了,但永宁帝心不在此,只好作罢。

“他没说别的吧?”李知稔。

宜棠摇摇头:“那倒没有。”

宜棠回到李令仪身边,便不再是一个东奔西跑的小宫女了,她便在此多留了一会。聊起了宫里的事,说的是大小孙妃。长姐孙贵妃,庶妹得了个封号是为小安妃。

“夏日炎炎,人不免心浮气躁起来。安妃娘娘瞧见陛下一连几日的去照影台,她性子娇纵,见陛下不曾理会她,怎能坐得住,一大早便去了照影台,寻是非。怎料陛下去而复返,抓了个正着。”宜棠说着便不由得得意起来。

可李知稔知道寻是非是真,去而复返是真。可纠其原因,哪一个也和李令仪逃不了关系。

可宜棠不管,她又接着道:“陛下当即便罚了安妃面壁,连着孙贵妃也一顿训斥。”

“那姑姑也说了些什么?”李知稔倒不是不放心李令仪,只是一下子得罪的太狠,难免会狗急跳墙。

宜棠道:“娘娘心慈,说不关孙妃的事,也不关安妃的事。都是自己心不由己,思慕陛下,才让妹妹吃心。”

李知稔摆摆手,示意这种话不必告诉自己。

这边话音落,那边话头起。李知稔又问道:“你可知道一种毒药,发作起来是让人经脉爆血而亡的?”

宜棠刚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一听便不住地咳嗽,赶紧端了一杯茶送到嘴里:“姑娘怎么问这个?”

“书上见过,可惜残了没能看全,好奇罢了。”李知稔道。

宜棠却露出怀疑的目光,她问道:“姑娘没说真话吧。”

李知稔叹了口气,简直想掀桌,难道是自己脑子真的不够用,所以说话才总是漏洞百出?她索性直接坦白:“前些日子遇见到了,如今想想还心有余悸罢了,所以想问问是何种毒药,居然如此可怖。”

宜棠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李知稔没有出声,直到过了许久,宜棠才开口:“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在之前见过一次。”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姑娘可还记得二殿下?”

李知稔点点头,她当然知道,二皇子高承,其母虽然是个贵人,可却是高愆母亲身边的婢女,早早便跟了他。虽然其貌不扬,并不得宠,可高承最像高愆,力能扛鼎,学问也是一流,可在永宁二年时便已经暴病而亡。

“二殿下当初便是全身经脉暴起,后来连这儿都鼓出来了。”宜棠指了指胸口,脸上浮出不忍的神色:“姑娘想想,不过是个孩童,只有一层皮拦着,自己瞧一眼都够吓人的了,可况出在自己身上。日日喊疼,浑身上下挨不得一点东西。”

“直到最后,面容鼓胀的如恶鬼一般,让人望之生怯,陛下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恐为妖异之兆让人借此生事,便将二殿下囚于室内,不准探视。最开始还有些声音,后来便“噗”的一声,没动静了。”

“打开门的时候,人都烂了,墙上都是血迹。而赵贵人日日垂泪,目不能视,得到消息时,一时惊慌,坠入千鲤池,淹死了。”

李知稔许久都没有回神,缓缓地将筷子放下,将目光落在一旁的黄狗身上,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再吐出来。

但宜棠的话还没说完,她继续道:“不然姑娘以为陛下为何对娘娘如此愧疚?娘娘与赵贵人情谊甚笃,赵贵人曾言,陛下不惧人心,却最惧鬼神。”

李知稔干笑了两声,道:“陛下竟不曾为二殿下寻医?”

“当然寻了。”宜棠道:“最开始二殿下只说心绞痛,后来又找了个江湖大夫,并没有查出病因,可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有人说是废太子的诅咒显灵了。”

废太子的诅咒显灵了。李知稔将骨头扔给那只狗,心中思绪万千。高愆当皇子时并不得宠,不然也不会让李尚元沧海拾珠,可废太子之事又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则秘辛?真是脑子都要炸了。

“那那个江湖大夫呢?”李知稔问道。

宜棠:“走了。”

“走了?”李知稔惊讶地问道。

“对。”宜棠点点头:“那人只到二殿下面前晃了一圈,连脉都没有搭,便说并不是毒。之后的事,我便是听说了。那人拿出一截木头,烤得黢黑,将二殿下熏了个遍,之后便不翼而飞了,而二殿下也被他弄得火熏火燎的,倒是好了一些,可后来又发了。”

“自己拿木头再熏也不管用。”说着宜棠将桌上的茶水喝完:“有人说以刃开之,放血。可二殿下才几岁,还没开完人就要不行了。”

她曾在疙瘩庙里遇见谢宴池,当时谢宴池便是割腕放血,边放便补,之后便又活蹦乱跳的。可高承身为皇子,久居高墙内,他怎么会和谢宴池中同一种毒素呢?

而且当时高承不过几岁孩童,谁会下此毒手。当时高橒还没出生呢,更别提赵王、恒王了。

皇后?不可能啊,皇后膝下已有一子,其父乃先大行台尚书令,高愆曾立下誓言,永不废后、永不废储,皇后又何必多此一举。

可不是她,哪能是谁呢?

废太子诅咒,废太子。废太子高柄,高柄。这里几个字在李知稔心中倒腾来倒腾去,也倒腾不出个所以然,高柄,跟高柄有什么关系?难道真的是鬼神索命,那也不能啊。

当初太子失德,残害手足、忤逆君王、断袖分桃,被废储君位,而他并未申辩,居然携妃携子自焚于鹿台。而那鹿台旧址,也被高愆平推,最后修成了燕儿宫。

“二殿下病发前,可有什么异样?”李知稔问道。

事情久远,宜棠并不记得,她脑海中只有高承发病时的痛苦模样,她又重复了一遍:“二殿下当时,浑身上下透着清儿,那天娘娘去安慰赵贵人,我跟在后面。不小心对了上去,姑娘猜怎么着?”

李知稔当然猜不到,她随口胡诌道:“你看到里面有东西在游。”

谁料到宜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没错。”

“什么?”李知稔脑袋一蒙:“是何物啊?”

然而宜棠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只说出那一根根经脉鼓出体外,肿得有两倍那么大。除了里面包着的那包血,还有一些黑色的东西贴在上面,略微动一动还能飘起来,就像一根根头发丝,在血里面畅游。

但高承死后,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只剩下一张烂皮。那个模样太过于惨烈,手法太过于阴毒了,并不像是中原的东西,哪里会有什么杂书记载,不被禁就是好事了,所以宜棠才会发觉李知稔在说谎。

最后,宜棠将自己收拾干净,又挎好篮子,便要告辞回宫。

刚起身,一旁的大黄狗便狂奔着要给她开道,然而还没等宜棠笑出声,那狗便狂叫起来。声音之大,震耳欲聋,嘲笑着二人的自作多情。

“小黄子,回来!”李知稔喝道。

那黄狗扭头看了看李知稔,李知稔硬是在一双黑眼睛中看出来鄙夷。黄狗只看了一眼便回头,并不理会李知稔那个鸟人,而是继续朝着门外狂吠。气得李知稔一个“骨头镖”扔过去,准备砸在它的狗头上,给它一个教训。

然而,一个翘头履踢了过来,那狗“嗷”的一声原地起飞,狗头变成了麒麟布,“骨头镖”在上面留下一个油乎乎印记。

钱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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