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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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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崔庚所说,云间的年节气氛,确实不如定州热闹,偌大的王宫里也是空荡荡的。大殿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在漆黑的天色里宛如一个沉默的影子。有甲胄摩擦和脚步声接近,座上的黑影才慢慢抬起了头。

黑暗里嗤啦一声,燃起火光,一位女将模样的人点燃了室内的长明灯,明灯树点燃一盏,便会蔓延到其他枝干上,很快室内便一片光亮。

“如卿?”

女将提起地上的食盒,来到御桌前,一件件取出饭菜:“义父坐了很久了,怎么不一起吃点?”

李展似乎很疲累,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把饭菜放在桌上,轻轻笑了一声:“如卿,你做什么,这是小皇帝批阅文书的御桌,不是你家里的饭桌。”

莫如卿不屑地拿出一壶酒,重重搁在桌上:“桌子就是桌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现在不是没有文书要批阅么,他都跑到不知哪里去了。”

李展抚摸着座上的龙头若有所思:“你说他会去哪里?”

莫如卿看着他低眉神思的模样,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轻了:“义父,今日过年,暂且先不想那些事了吧。”

李展抬头,反问她:“我不想,你就不想了吗?”

莫如卿心事被戳破,索性坐下来坦白:“的确,义父,我放心不下。你放过表哥吧。”

李展不置可否:“你不要小看了你表哥,你真以为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史官?那只是你外祖的幌子。”

莫如卿急切道:“那你大可将他软禁起来,不然关在我府上,我一定看着他。”

李展摆了摆手:“你错了,这人关不得,也留不得。我给他机会了,他大可以自己逃走,逃去东夷,这辈子也不要回来。否则,留不得他的不只是我。如卿,我知道你这孩子重情,但是有些时候,重情是会坏事的。”

“义父!”莫如卿还要再求情,李展挥手打断了她说的话,扶着额头眉头紧锁:“今日过年,你还要用这些事来给义父添堵吗?”

莫如卿不敢再提,只得替他布了几道菜。

李展吃了几口,忽然停下筷子。

“我想起你小时候,刚遇到你也是在冬天,莫将军的兵马被东夷打散了,夫人中流矢而亡,我将你捡了回来,到如今也过了十五个年了。如是飞光,过得何其快。”

十五年前,孟津君李展二十一岁,在如今的边境,旪水之滨遇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他挥退侍从独自接近,却看到那女孩儿周围有许多枯草,动物脂肪,围成一圈“陷阱”,只要正中间的她点火,擅入者会被困在火阵里,若浓烟燃起,一时间很难找到出口。

但这阵法终归还是有些纰漏,李展悄无声息地接近那女孩:“大火燃起来,你自己也很难逃脱,这个办法不算好。”

那女孩原本手上烤着一只鱼,猛然听见人说话,立刻警觉地回头用尖锐的枝干对着他:“你是什么人。”

李展打量了她片刻,她身上穿着的甲胄是莫将军麾下的服色,只是尺寸小了很多,看起来也不像临时完成的,而是精心照着她的体型制作,想必身份不低,披甲也只是为了让她闹着玩,这么一想,李展很快猜出了她的身份:“你是莫将军的女儿吧,我与他是忘年交,听说他在旪水附近对战东夷,我来助他。”

他说的倒确实是真的,当年旪水之战原本就是先皇为了试探莫家是否通敌东夷的一个圈套,莫将军盛名在外,又与东夷人有来往,隐隐有功高盖主的苗头,先帝暴虐多疑,才有了这一战。而这一战,莫将军原本要惨败,幸而多了一支蒙面神兵相助,临危之际力挽狂澜,才险胜班师。此后莫家逐渐式微,便是后话了。

“你这个法子是陈公《野行录》里的办法,书读得不错,只是有些瑕疵。旪水附近的地貌,土壤湿寒,火点不起来,且有浓烟,若非对地形十分熟悉。这个办法你只能拖延极短的时间,吓唬一些当地居民还可,若遇上东夷人,还是要被抓去,他们还会知道你是读过兵法的,拿你去跟莫将军谈判。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换些粮食不成问题吧。”

小如卿把烤鱼的树枝扔在地上,掏出一把小匕首抵在颈边:“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拖累爹爹!”

李展并未被她威胁到,反而拊掌称赞:“勇气可嘉。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气魄,将来一定能有很大的作为。不过你不要冲动,我确实是你父亲的朋友,也确实是来相助于他。你天资极好,若愿意跟我学,将来一定是能当雄兵千万的料子。”

小如卿仍在犹豫,李展半蹲下来,将手伸给她:“莫小将军,与我回去吧。”

李展也算费了不少劲,才终于让小家伙跟着自己回去,莫叔程刚经历爱妻新丧,女儿失踪的痛苦,此时寻回了宝贝女儿,当即将李展奉为座上宾,还让莫如卿认他为义父,旪水战毕后随他去修学。而莫将军回朝后,便请辞卸甲了。

“当年我还小,幸而得遇义父,此等恩情,如卿一世不忘。”

李展点点头,莫如卿又道:“可是义父,你为何如此执着于金浮图?”

李展沉默片刻,才终于开口:“从前你还小,总没同你说起过,你既然问到,告诉你也无妨。”

在更早的故事里,李展还有一个别的名字,叫李成璋,和如今“南巡”的小皇帝同名。

李展的母亲是个寂寂无名的宫女,偶然在一次雨夜,遭遇了独自散步匆匆躲雨的先帝,没忍住笑了一声,先帝又羞又恼,问她笑什么。她答:“我以为陛下和别人口中的一样,是真龙之子,没想到今日被真龙降雨教训了,也和凡俗之子一样窘迫呢。”先帝看着自己湿透的模样,竟也笑了:“你说得对,朕原本就是凡俗之子。”

那时在先帝眼中,也该是喜欢过她的,但他终归是个凡俗之人,却又终归不是普通的丈夫。不过几年的光景,先帝很快就不再去看她,甚至记忆里只留下嫆姬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她也和后宫里众多的女人一样,痴痴等待他的驾临。

但她还是幸运的,不多的几度春宵,他留下一个孩子给她,素来开朗的她,教导孩子也能度过长长的时光。先帝留下一个名字,李成璋。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李展还未满周岁的时候,嫆姬带着年幼的公主李成珌外出,却不幸遇上劫掠匪徒,李成珌就此失踪,嫆姬便被褫夺了封号,打入冷宫。再也没有消息。

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死了,种种消息四散,最后都像墨汁淌入长河一般,很快就淡到无人在意,连那个孩子李成璋,也被剥夺了名字送到舅舅家抚养,成年后段海安送上文书奏报,也只封到了远远的孟梁,人称孟津君。

李展。

从小段海安就告诉他,那个高高坐在龙椅上的人,皮囊下是没有心的,他辜负的人不计其数,因为他的母亲没有用,所以就放在王宫的角落中不管不顾;因为他没有母家的势力,即便身上流着他的血,也可以随便驱逐;他为了讨好东夷,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拿去做筹码。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执掌天下?

听说找回来的明夷公主被送去东夷,他终于相信了段海安说的一切,他开始憎恨,憎恨自己身上有这样一个人的血,他终于下了决心,要让他痛苦。

只可惜在他动手之前,先帝便抱病去世了,可笑的是,在这个时候,他仍然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孩子,将皇位给了一个还未弱冠,一事无成的小儿子,那个孩子拥有他以前的名字,李成璋。

七年前,段海安因旧疾去世,蛰伏多年的孟津君李展彻底起兵,宣布与朝廷对抗,七年后的今日,李展坐在了这个位置上。

二十三岁的李成璋被亲兵护卫,逃出了帝都云间,如今不知去向,而当年督造金浮图的时候,李展便听说了,金浮图是国之重器,象征着大统,其实就是先帝准备的帝王最后的退路。如果没有那个,始终是篡位,是窃国者。

李展要的就是这个正统,他要证明的就是,他原本就配这个位置。

“所以如卿,义父不是刻意要和崔庚作对,他是个人才,义父跟看重你一样,也很看重他。但金浮图,义父势在必得。又或者,义父能在他之前找到废帝李成璋,逼他说出金浮图的下落,便不会再为难你表兄。”

李展搁下筷子,饮下最后一口酒,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魅惑:“如卿,你会帮义父的吧?”

莫如卿的双手在桌下握紧,内心风起云涌,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如卿自八岁认下义父,便发誓要为义父效忠,若有违誓,不得……”

李展递过酒杯按在她唇上:“不必继续说了,义父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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