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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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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夫人低着头,将兜帽完全摘下,略侧过身子不愿面对他们,低声道:“如你所见,这是明夷公主坟,自然埋的是明夷公主。”

崔庚似有所悟,将扇子在手心拍了几下:“我先前也有些耳闻,只是一时间没能联系在一处。卷宗里说,明夷公主在二十年前遭遇劫匪,当即死亡,和亲一事不了了之,东夷因保护公主不力亦有责任,彼此之间倒也和缓了许多年。荣斐号恰恰也是二十年前创立,庄主卓青此前一文不名,也是一夜之间做起来的生意,不可谓不是传奇。”

崔庚声音轻柔,像是在讲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句句落在地上却让荻花儿胆战心惊。

他又道:“还请夫人如实相告,二十年前,后辈不知的那些事情。”

卓夫人一声轻叹,连日来的操劳让一贯雍容的她添了许多憔悴,秘密藏得太久,总压在心上喘不过气来,她或许想要把这个秘密藏一辈子,又或许一直在等待着一个被“逼问”的机会。

“二十年前,我的名字叫做李成珌。”

二十年前,毗邻的东夷国兵强马壮,屡犯边境。几番战乱下来,晋国逐渐招架不住,一边和东夷打,一边又要提防北面的蛮人,于是想到求和,先是免除了原本的纳贡,又拨款拨粮支援,东夷还向晋国索赔一位公主。而这位公主,小的时候因一个意外流落到民间,不久之前才刚被找到。

当时的李成珌在民间已经和卓青相好,并诞下了一子卓荣,琴瑟和谐,恩爱有加。朝廷的大臣找到他二人时,公主还有些惊喜,谁料回宫后不久,就听说要前往东夷和亲,还给了个明夷公主的封号,令人好气又好笑。

李成珌也曾抵死顽抗,以自尽相挟,人在钟楼上险些就要一跃而下,先皇却挟持卓青和卓荣,使她屈从。原本也该成为一段佳话,但是和亲公主已经嫁人还生过孩子,这涉及到宫里的丑事,上不得正史,也只能做个秘闻流传在街巷里。崔庚虽然先前有所耳闻,也不敢当真,没料想,街巷里传了这么多明夷公主的绯闻,最离谱的这个才是真的。

待嫁的这些日子,李成珌在宫中结识了一个人,就是金匠吴的夫人。吴氏的闺名已不可考,李成珌也只称她叫做虹姐姐,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交换了许多彼此之间的秘密。

譬如,李成珌当时已身怀有孕,但她是要和亲的人,她不敢说,怕先皇对孩子不利,这是她和卓青的第二个孩子,她很珍惜。吴氏便借着二人交好,李成珌来探望她的时机,将自己的安胎药分给她。

又譬如,吴氏盘桓宫中的原因,正是因为金匠吴受命督造所谓的国之重器“金浮图”。先皇恩赐,便将她一起接到宫中休养。

听到金浮图三个字,荻花儿眼底有了些光亮:“督造金浮图该是绝密的机要,为何会将金匠吴夫妇都召入宫,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

崔庚拿扇子按在她手臂上,轻轻摇头。

荻花儿转头有些不解,猛然间悟了。

卓夫人眸光黯淡:“确实,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随意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可若是这人要死了呢?”

当时李成珌就心有疑惑,她虽在宫外长大,但是对帝王家的手段已经充分了解了,金匠吴督造金浮图一事,怎么会让他有孕在身的妻子知道呢,还让她待在宫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待金浮图造成之日,便是他一家三口的死期。

李成珌不敢将原委告知,暗地里却多番留意,听说了金浮图建成之日离婚期不远,便议下一个计策。

这计策其实没有什么精妙的,不过是让他夫妻二人乔装随行,混在送亲的仆从里面出宫。

或许是和亲的阵仗实在太大,金浮图又是绝密,夫妇二人乔装出逃的计划一切都很顺利,金匠吴谎报了完工的时限,声称还未彻底造就,吴氏也早两日便称病,混到了李成珌的侍女中。

那一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定州郊外遭到了伏击。

李成珌还有一个计划不曾告知金匠吴夫妇,她托人传信,让卓青带人假扮山匪,想趁机把自己劫走。是以外面刚混乱起来的时候,李成珌其实并没有多慌张,而是躲在轿中,屏息静气。

直到一只血淋淋的手臂掉下来落在她的帘下,她才猛然醒悟过来,如此肆虐的滥杀,必然不是卓青的手笔,是有别的人马。

李成珌掀帘而出,立刻被人拽走,是吴氏。

“公主,快随我来!”

耳畔几支利箭破空,她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当下甩了满头的珠翠,就跟着他们二人往僻静的丛林里逃去。

彼时吴氏已然生产,怀中还抱着幼小的孩子,一路奔逃下来,吴氏面色苍白,喘着粗气道:“公主……我走不了了。”李成珌往她身后一看只见残留大片血迹,循迹望去,吴氏后背上赫然一道尺余长的刀伤,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她走不了了。

吴氏还是死在了路上,金匠吴颓然了片刻,便立刻让公主将喜服与吴氏的外衣对换,搀着吴氏的尸体往另一条路走,那年幼的孩子便托付给了李成珌。

“我当时也受了伤,腿上血流不止,晕倒在丛林里。埋伏在和亲队伍附近的卓青寻了我很久,才找到我和孩子。我醒来之时,已到了定州,那夜天降陨星,便想到将你放在陨星坑中。”

荻花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你”是自己:“陨星坑?”冯工说,二十年前天降陨星,落下来一块狗头金,让卓青夫妇捡到,同时捡到的还有襁褓中的荻花儿。原来天降陨星只是个噱头,那所谓的狗头金,应该是残余的公主的嫁妆,被卓青熔了伪装成天然的金块,以此来掩饰他们暴富一事。

卓夫人道:“包着你的那块襁褓,是我与你母亲亲手绣的,用的是御用的金线。她坐累了,我便替她绣,裹在其中的还有当年我的盖头。收养你,一是为了应虹姐姐之托,二也是怕被人发现端倪,我原本想着,待将来时机合适了再告诉你,但现在想来,眼下就是合适的时机。”

卓夫人拉着荻花儿的手,眼中含着泪光:“如今卓家风雨飘摇,却还要你来担下这存亡的担子,我于心何忍。我知道你们查到了金匠吴,和吴家的女儿,可是这世上原本没有什么吴家的女儿,吴家孤女就是你,你生在凌晨早霜化时,大名叫做吴后霜。明夷公主的嫁妆大多被段海安夺去,他是孟津君的舅舅,也是撺掇孟津君造反的人。如今李展再来要什么金浮图,却从哪里去找给他?”

荻花儿沉默不语,低着头一时间难以接受。崔庚却被另一桩事吸引了兴趣:“段海安?”

“段王爷造反确实也是十多年前的事,当时先帝已经在遏止他了,没想到他凭空多了一支军队,就此壮大,与朝廷分庭抗礼,原来那笔钱,就是明夷公主的嫁妆。那倒是说得通了,不过敢问公主,是怎么知道劫匪是段王爷的人马?”

卓夫人摇摇头:“我原本也不知道,是先夫早几年外出寻找矿脉,遇到了段海安的一个残部,李展风头正盛,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们不知先夫身份,几顿酒就说得干净,我那段时日夜不能寐,食而无味,总觉得自己惹了一个天大的祸事。”卓夫人说着,眼泪就要淌下来,及时拿帕子揩了。

“荻花儿虽不是我的亲生,二十年来的骨肉恩情也没有半点虚假,这临头的大祸本是卓家树大招风,怎么能让她来担下。特使大人,还请你放她走吧,儿子我有两个,虹姐姐的女儿却只得这一个……”

荻花儿忙开口:“母亲!二十年的骨肉亲情没有半点是假的,我又怎么能在此时弃家而去。如今大哥要管着铺子和庄子,矿上也需要他把持一下,阿斐又还小,一时间哪里能让他来做这些。我是卓家的女儿,也能当男儿使,母亲何苦要把我排外了?”

她攥着卓夫人的手,眼里的泪花还未拭去:“崔大人没有为难我,是我自己要来查的。今天母亲告诉我二十年前的这个案子,我更不能就此放下。朝廷以为是我双亲劫走了明夷公主,背上那许多人命,眼下旧事重提,又牵扯到金浮图这样的宝物,无论如何我也该查清楚,至少还我双亲一个清白。”

卓夫人眼泪再也止不住,滴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傻孩子,清白抵得过性命吗?”

一旁沉默许久的崔庚上前一步对卓夫人拱手,又看了一眼荻花儿:“卓夫人,借一步说话。”

卓夫人不明白他还要说什么,要背着荻花儿,荻花儿虽然心有疑惑也没有再跟上去,他们二人远远到陵墓侧面低声交谈了片刻,荻花儿只看到卓夫人含泪点了点头,看了自己一眼,崔庚深深拜了一拜,便请她先回去了。

晚风沉默,星月交烁。崔庚送走卓夫人,又来接她。

荻花儿踌躇片刻,还是问:“大人和母亲说了什么?”

崔庚背着手走在前面,云淡风轻:“哦,没什么,说我俩情投意合,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下去了,请她一定要让你跟我一起查案。”

“……崔!庚!”

崔庚难得听她声音这么大,耳朵震了一下,三分戏谑七分诧异:“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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