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它真的很赏心悦目。

它在四处游荡，时快时慢，它跑到每一种水草前都呆上那么一会儿，然后继续游……直到它慢悠悠地把鱼缸转了个遍又回到自己面前，狄浮光才发觉自己盯着它不知过了多久，甚至方才它游至石头背后了她都会耐心等待，直到它翘着的嘴抢先身子一步出现在视野中。

它愣着眼从狄浮光面前游过，一转身又从狄浮光面前游过……重复了好几次。它愣着眼又顺着睡莲的茎向上游，动作迅速，带着尾和鳍波浪似得荡起，它的一举一动都映在狄浮光漆黑的眼珠里……

它冒出水面，在狄浮光头顶说：“你快出来呀！”

狄浮光面无表情地被吓到了，手里的虾罐子洒出些许水来。

狄浮光： “什么？”

鱼：“你快出来吧。”

狄浮光：“从哪里出来？”

鱼：“崽，吃饭了。”

狄浮光：“……”

鱼：“哦～你要遭打哇。”

狄浮光笑了，她在笑这鱼怎么能用如此温柔的嗓音说着如此搞笑的话，它是只一本正经搞笑的妖精，这些毫无逻辑的话语估计只是它学的舌。她抬头看着它静默的鱼脸憋笑憋得喉咙打颤，胸腔震荡，鼻息嗤嗤往外冒。

斗鱼见状嗖一下窜回缸里，隔着玻璃与她对视，呆滞的鱼眼转动，分明又是在打量着她，然后一张嘴，吐出一串泡泡。

传言斗鱼属凶克主，又有人辩驳道斗鱼大吉生财。狄浮光面对争议性的这个话题也不知如何表态，反正有那么几个月了，她鱼缸里的斗鱼没让她有任何的损失……当然也没有什么意外之喜……如果硬算的话，她的斗鱼又学了不少的舌，有能力和她驴唇不对马嘴地东拉西扯了。那种诡异的兴奋可以使狄浮光不眠不休地和它一个劲儿胡说八道。待到那鱼终于学会一见面就喊她“浮光”，狄浮光更是高兴地自作主张决定在来年给它找个伙伴。

狄浮光和她的鱼和谐地度过了一个冬天。

于鱼而言，瞧见自己“说话”后没有仓皇逃窜的狄浮光可是稀罕的人类。

自打它在地区水塘修炼成精并称王称霸，它便一直乐于管理自己的水塘，譬如一边痛骂挡路的水草一边用嘴开垦；譬如偶尔监视好吃的水鲜以便饿了就能有计划与安排地享受食物；譬如用自己的超高智商指导和劝诫对资源不甚爱惜的同伴。彼时的水塘也不叫水塘，那是片丰饶的湿地，坐落在群山之间，遗世独立。

偶然路过的俊俏猎人引起了斗鱼的极大兴趣，它目送他出现和离开后，不知从哪里使的劲儿，“唰”一下化作了他的模样。庞大的身躯必然有不小的重力，它往下沉，用人类的躯体呆呆地沉落水底，站不直躺不了像节木头斜立着，吓得周围生物四散逃离……

不知何时开始，到访的人类多了起来。他们挖地排水，填土造田，湿地面积仅几天缩失了大半，它听见各种生物惊慌失措地无助哭泣，其中有它的同类，有它的食物，有它周围的水藻水草……眼看着人类的居所一夜之间便成群矗立本属于它们的栖息地，它化作高大的人类，在残存的湿地中缓缓站立起来，属于人类的额头以及手臂青筋暴起，愤怒地收紧死死张开的五指……只听得木材齐齐断裂和猛然碰撞之声，周围人类所有刚建好的房子顷刻间变作大团的渣滓，又往地上狠狠砸出一个大坑。

“死有余辜。”它道。

在接下来的不知道多少年里，斗鱼用同样的方法赶走了不少于千万批的人类……但因为法力的消耗，它能保住的湿地越来越少，越来越小……直到有一次哭着醒来，它只剩这院中的一汪死水……它没法再毁掉人类的任何东西了……

在学舌吓走上一波人后，斗鱼故技重施准备吓破那女子的胆……然后它就进了狄浮光这个奇女子的巨大鱼缸……它和她语言不相通，但她指着自己重复着“浮光，浮光……”斗鱼不傻，斗鱼明白，那是她在介绍自己，浮光是她，她便是浮光。每次下午看到狄浮光死了，它就唤她“浮光”，她便奇迹般地复活，两下窜至缸前，投下活食……

狄浮光：“你闭嘴，我要午睡。”

斗鱼听到的：“你**我***”

斗鱼想象的：“你救了我的狗命。”

就这样，斗鱼和它的狄浮光和谐地度过了一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