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小时候你问孤爪研磨，能不能一直和哥哥在一起，他惊讶地低下头看你，音调平平：“不行哦。”他从小就很聪明，知道任何人都将会长大、生出翅膀，离开曾经幼时的巢穴，血骨相连的人也会走向不同的岔路。那年你7岁，孤爪研磨12岁。

那年你开始恨孤爪研磨。你恨哥哥不愿意和自己一直在一起，恨他好像总有玩不完的游戏，恨他总是把你当成不懂事的小孩，一直恨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你13岁，初中一年级，孤爪研磨18岁，高中三年级。

同龄人都已经开始观察周围的男生，好朋友和班长总是暗送秋波，虽然没捅破窗户纸，但你觉得和那些在恋爱的人也所差无几。一封又一封的情书堆在课桌的角落，你毫无兴趣拆开，有几个名字你见过——他们不够漂亮，也不够聪明，没有一点能比得上你的哥哥孤爪研磨。

放学也没有什么能把你留在学校，快毕业的哥哥已经不再需要参加排球部的部活，你回去时总能看见他在沙发前，或在电脑前，每隔几天就会换一款没见过的游戏。

戴着耳机的他专心致志，连你回来都没有发现，遇到棘手的敌人一会儿瘪嘴又一会儿笑，打通关以后满脸痛苦，把自己砸在床上，大喊：“又打通了，好无聊——”你就适时把作业本递过去，让他充当你的课后辅导教师。

“很厉害，不需要我来教你了。”孤爪研磨把你的作业本还给你，夸你做得好，想揉你的头夸你，却被你躲了开。你出神地望着他，哥哥的金发长长了些，已经可以半扎起来了。所以你问：“可以给你扎头发吗？”

孤爪研磨惊恐地后退，伸手阻拦你的前进：“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把哥哥当成你的玩具了……你就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喜欢？”你歪头，掰着手指数道，“喜欢唱歌，喜欢写作，喜欢漂亮的东西，还有，喜欢哥哥，最喜欢哥哥了。”说完还重重地点头。

好朋友也过问你，那么多情书，连一个能让你喜欢上的人都没有吗？你回答道，如果非要喜欢一个男性的话，我可能只能喜欢上我哥哥。

“可是你不能和你哥哥谈恋爱。”

“……”你没有回答。

这个年纪已经足够让你懂得恋爱的含义，牵手、拥抱还有接吻，那些从未设想过的念头，滑稽地在梦里被你嫁接了一张孤爪研磨的脸。哥哥呢？以后会谈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带她到你的面前，他们也会做那些恋人之间的事……和朋友谈话的时候，你无意识将手里的作业纸撕成了满桌的碎片。

“我为什么不能和哥哥谈恋爱？”没忍住，还是在孤爪研磨的面前漏了馅，竟然不知死活地把心事摊开，慌张想逃时，发现自己被哥哥堵在门扇和墙的中间。

孤爪研磨惊觉，在他上学、参加社团活动、打游戏的间隙里，竟然少有时间能分给你，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兴趣爱好。研究对手的精力从未花费半分在亲生妹妹身上，你的感情观念居然一塌糊涂，还需要他来从头教起吗？

“你当然不能和哥哥谈恋爱。”孤爪研磨说，“以后你会遇到喜欢的人的。”

“我不会，”你摇头，“我不会爱谁胜过爱哥哥。”

孤爪研磨当然知道，爱的宣誓在家人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理由。他敏锐地察觉到危机，察觉到，你说的“爱”，并非只是单纯的亲情那么简单。

孤爪研磨想撞墙。

05

黑尾铁朗呆滞地看着幼驯染在自己家捶墙，半天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研磨，你要是精力太旺盛的话，要不我们去体育馆再打几场球？”

说完黑尾铁朗也觉得哪里不对了，“研磨”和“精力旺盛”，这两个词，八杆子也不能打到一起啊！事态十分严重，黑尾铁朗阻止了墙突如其来遭受的厄运，问孤爪研磨到底怎么了。

研磨颓废地靠在墙边，缄口不言。

“你恋爱了？”

研磨摇头。

“和妹妹有关？”

研磨点头。

“妹妹恋爱了？”

研磨点点头，又摇摇头。

饶是黑尾铁朗也束手无策了：“喂——”

“小黑。”研磨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嗯，妹妹想恋爱就恋爱啊，我们做哥哥的……”黑尾铁朗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哈？！妹妹想和你恋爱？！”

孤爪研磨狠狠闭上眼，说出来的话自己也不敢信。

黑尾第一次见研磨说话语无伦次，半天吐出来一点，他推一推敲一敲，过一会儿，又吐出来一点儿。

“妹妹也没有明说，有点像开玩笑……可要是真的开玩笑就好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会这样。小黑，我这个哥哥，做得是不是很差劲？”

黑尾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劝研磨再观察一下，总之，还是要想明白，看清自己的心。

“但是你们兄妹俩吵架的事就不要波及我了，研磨。”黑尾把研磨送出家门的时候，研磨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哦，那个研磨，就是那个研磨，也会有天生的克星，被治得毫无办法呢！

三分钟后，黑尾铁朗收到孤爪研磨的信息：小黑，去体育馆。

他对着消息笑出了声。

和研磨一起经过家门口拐角的时候，黑尾铁朗的眼神和二楼窗边的你对上。你知道哥哥有自己的生活，更早就习惯了各走各的步调，在这一瞬间，还是难以避免地感到伤怀。不能占据哥哥所有的时间，得不到哥哥只注视自己一个人的视线，也没办法对他发出爱情的告白。

你说喜欢，说爱，说白了全都是试探，看他能接受到哪一个步骤，如果不行，如果自己真的能克制住，你就以孩童的借口，将那些权当作无事发生。

无事发生。

孤爪研磨回到家，妈妈诧异地问：“研磨居然出门了吗？”

“好像和铁朗哥哥一起打球去了。”你抢先一步回答，手上是孤爪研磨的游戏机，把他的通关节奏打得一塌糊涂，却是头也不抬。

不想看他。

孤爪研磨走到你身后，低头看了眼屏幕，问你：“第几关？”

“第十关。”

通关很容易，拿到满分却很难，研磨在你即将失误的时候，从背后拢着你，握住了手柄，按下了正确的按键，避免提前结束。

游戏继续。

就差一点点就能打完了，孤爪研磨的手还没来得及收走，堪堪悬在空中，在你的手背一厘米的位置，像是准备随时搭救。他的头发垂了下来，你觉得好痒，骂了句“刚才就应该让我帮你扎起来的”。

“你会捣乱。”研磨知道你的坏心思。

“可是哥哥怎么样都会好看。”

就差最后一个按键，只要你按下确定，这局游戏就能完美结算了。那个瞬间你送了手，研磨要挽救，你抵住了他的指尖。

“哥哥，每次都会救我吗？”

呼吸一窒，孤爪研磨怎么会不懂你的弦外之音，甚至意识回笼，才发觉自己从背后环抱的姿势有多暧昧，慌乱得站直了身子。

屏幕上显示分数“99”，像在嘲笑他在做无用功。拿回游戏机一看，游戏记录早就被你覆盖掉了，所有的满分结局都七零八落的。

孤爪研磨问：“是真的不会打吗？”

你说：“哥哥不让我赢，我也不让哥哥赢。”

06

孤爪研磨大学毕业第一年，你高三，被孤爪研磨禁止和他见面。他一个人搬到了外面去住，你在家里的电脑里找到了他的网络浏览痕迹，知道了他的直播平台，毕业压力大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听着他的视频才能睡着。

因为他不接你的电话。

见不到孤爪研磨的第八十七天，你主动要求了住宿。搬宿舍那天，是一整年孤爪研磨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你讽刺地问他，来做什么。他帮你把行李箱提了起来，说这么久没见，怎么一见到我，就要和我置气？

“这么热的天，能出动你孤爪研磨，我属实不敢想。而且，你多少年没运动了，该不会帮倒忙吧？”你气得喊他全名，但他本来就不在乎称呼上的等级制度，对你就更是百无禁忌，脸上的表情变都不带变一下的。

你转身揣起一个小包砸在他怀里，补充道：“我找了铁朗哥哥帮忙。”

“今天不是……哦，是周日。”

研老板上班果然不看星期，你庆幸自己喊了黑尾铁朗来忙吗，否则如果是自己和孤爪研磨独处，你可能真的会崩溃。

他现在做了那么多事情，有那么多身份，却唯独不愿意当你的哥哥，越看他成功你就越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样他的人生里就更加不需要你的存在了，你对他而言，会变成一个没用的妹妹。

你知道孤爪研磨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划分人类的价值，他只是不善社交，但对待亲近的人，一向真诚。你只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两个男生很快帮你把东西搬进校舍，你选了单人间，黑尾问要不要帮你收拾，被研磨推开了。

“不用。”你把行李箱平放在地上，“但我想让哥哥帮我收拾。”

黑尾铁朗看了一眼研磨，又看了一眼你，忧愁地问：“我下午还要回去加班，你们俩这氛围，我不在，该不会吵架吧。”

“很快就好，”研磨说，“我和你一起走。”

残忍，坏哥哥。

住校生活开始以后，日子突然过得很快，一张又一张的卷子把岁月切碎，睁眼闭眼都是学校的围墙，快考试的时候，孤爪研磨给你发消息，让你注意休息。

升学考试结束，你走出考场，恨恨地回复孤爪研磨发的信息：如果有得选，我一定不要当你的妹妹。

他回了个“嗯”。

你自言自语着“我最讨厌孤爪研磨了”，转过一个弯的时候又听见了一声“嗯”，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绸缎般的云在他身后铺展，衬得他那头金色长发愈加耀眼，上挑的的猫瞳也同样刺目。对视一眼，你都觉得心脏在隐隐作痛。他的头发终于扎了起来，你惦记了那么久，他也没肯让你碰过一次。

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孤爪研磨穿着一身卫衣牛仔裤，说是来考试的学生估计也会有人相信。

“你来干什么？”

日历上被你划掉了三百个日子，在第三百零一天，你终于又和孤爪研磨见面。

“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