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民是个老好人。

如果他不知道许言清被赵霁丢在孤儿院，差点被拐卖的事情，也就罢了，可这事儿就发生在顾怀民的面前，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女儿顾朝朝完全继承了这种特质。

顾怀民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听到这儿，朝朝满头黑线：“所以，您的意思是，许言清当时差点姓顾？”

顾老爹哼了一声，敲了敲女儿的脑袋：“别打岔！我当时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不是被拒绝了吗！”

没错。

顾怀民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回家的时候，被少年很平静地拒绝了。

不仅如此，那孩子还冷漠地反问他。

“您确定自己能接受我这样一个实验体当儿子吗？”

“基因缺陷，情感缺失，甚至还是反社会人格，我想告诉您，我不是一个正常人。就算您能接受，她呢？”许言清说着，指向顾老爹身后不远处，乖巧的舔着冰淇淋的小女孩，继续，“不担心和我在一起，她会有危险吗？”

顾怀民犹豫了。

他的工作性质注定不会常年在家，对孩子的教育就是放养抓瞎，如果小朝朝和这个反社会人格的孩子朝夕相处，真的会很危险。

朝朝听得心里有些难受。

“然后，爸爸你就把许言清交给了许叔叔？”

顾怀民点点头：“我不可能把人送去孤儿院的，幸好那个时候你许叔叔家有收养孩子的打算，言清性格特殊，你许叔又是心理学的专家，他们来养是最好的。”

顾朝朝低着头，语气低落：“我都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这些。”

顾怀民叹了口气：“哪能让你知道啊！小孩子嘴巴跟个漏勺似的，说话没轻没重的，到处乱讲怎么办？加上言清心思重，你许叔说了，我们必须把他当正常人对待，所以才没跟你说过。”

从小到大，顾朝朝都把许言清当成正常的男生看待，也当作正常的男生追逐着。于是，她碰了壁，撞得满头是血，怨怪他冷心冷肺。

却从来都没想过，她喜欢的男孩天生情感障碍，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他潜意识里抗拒着，但是又忍不住想要触碰。

嘴上说，感情是不被需要的劣质基因，其实内心，明明在渴望着能拥有。

顾朝朝无法想象，许言清对自己说出，“教我爱你。”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是，她不仅拒绝了他，还讽刺他是没有情感的人工智能。

朝朝喉咙发涩。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不仅揭开了他的伤疤，还拿脚狠狠地碾了过去。

“我听说赵霁这两年回国了，从国外拉来了投资，把越霁生命研究院重新启动了。”顾老爹看着朝朝，若有所思。

“言清的自尊心有多强，我们都知道。为了解毒剂，他去找了赵霁……”

顾朝朝心口一颤，她不知道许言清是怎么拿到的药剂，也无法想象他怎么开得那个口。

她声音沙哑：“爸，你一个人可以吗？我想去找许言清。”

顾父了然。

“我当然可以，不行的话，我可以自己按铃找医护。”他摆摆手，催促道，“你要去赶紧去，还有，记得帮爸爸好好谢谢言清。”

*

开车去朗博大街的路上，朝朝反复设想，许言清会答应赵霁什么样的条件，来交换解毒剂。

按爸爸说的，赵霁不是一个在乎母子亲缘的人，许言清一定付出了什么代价。

一个能打动赵霁的代价。

会是什么？

顾朝朝心中不安极了，她的手机智能助手，在不停地往许言清的手机里打去电话。可是，始终无人接听。

转入了许言清设定的语音信箱。

-“我更喜欢简洁明了的短信。如果你坚持的话，请留言。”

顾朝朝：“……越霁研究所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许言清，我想和你谈一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些伤害你的话。”

“……拜托，回我电话好吗？至少……让我知道你没事。”

她一连留言了好几条。

*

把车子维纳斯咖啡馆外，顾朝朝几步迈上旁边的小石阶，拍了拍门：“许言清，你在家吗？”

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她想起自己留存了许言清家的钥匙，还没来得及还。

顾朝朝用钥匙打开门，看到许言清站在玄关的鞋柜旁，正要为她开门。

他似乎才洗过头，头发半干，潮湿的发梢垂下来，冷淡的眉眼意外地多了几分柔和。

“你怎么来了？”许言清低声问她。

没得到回答，因为下一秒，顾朝朝撞进了他的怀里。

房门被屋外冷冽的风带上，发出“砰——”的一声。

许言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怀中女孩劈头盖脸地质问了一顿：“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指了指客厅的餐桌，有些无辜：“手机被我不小心掉杯子里了，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黑屏的手机泡在冒着气泡的威士忌杯中，看起来有些可怜。

几个小时前，手机的主人宿醉一场，因为反复查看微信消息，一直等不到心爱女孩的回复，索性直接拿它撒气，扔进了酒杯里。

顾朝朝抬头看着许言清，“我爸把你过去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了，包括你父母的事，你……还有基因实验……”

知道了……然后……

又要远离他了么？

许言清眼眸暗沉，他下意识地揽住顾朝朝的腰肢，把人压在怀中。

力道逐渐收紧，不愿意让人轻易逃开。

却听到顾朝朝气愤地质问他：“你和赵霁做了什么交易？她又让你当实验体，给她做实验了吗？你是不是笨蛋啊！为了一支解毒剂牺牲这么大，而且还瞒着我！”

不是……要远离他的意思。

反而……红着眼睛，揪着他的衣领，气急败坏地要哭出来了。

许言清伸手触碰着她的眼睛，忽然说：“朝朝，我……不答应，顾叔会死。”

朝朝心口一痛，问：“……那你呢？你会死吗？”

声音很轻，仿佛被风一吹就要飘散了。

“不会。”许言清笑了笑，有些无力，有些自嘲，许久低低地说，“法制社会，赵霁不是那种会想要放弃自己人生的人。”

“那，你会痛吗？”朝朝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矫情，但她忍不住想问，“生理心理，我指的是各种意义上的。”

许言清被她的话逗笑了，手指划过朝朝红红的眼角，抚着她的脸颊，然后捏了捏。

“我骗她的。无论我和她达成了什么交易，交易的内容是什么，我都不打算履行。”

顾朝朝眼睛瞪大：“啊？”

许言清眯起那双狭长的狐狸眸，笑得格外狡黠：“反正解毒剂已经骗到手了，你付了医药费，医生给顾叔注射了，没有再抽出来的道理。”

这……是要赖账的意思？

顾朝朝好气又好笑地想，这才是许言清嘛，他怎么也不像是那种……被生母欺负的没有还手之力的孩子。

只有许言清骗人的份，哪有他身陷险境的机会。

他似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但是，交易的对象是赵霁，光是联系这个人，就足够令他反胃了吧。

顾朝朝不会因为他看起来不在意，就真的当他什么也不在意。

“低头。”

顾朝朝没有松开他，反而抬头看向他，许言清以为她要说什么，配合地俯身。朝朝酝酿了一会儿，说：

“我教你，怎么吻我。”

下一秒，女孩温热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霎时间，许言清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唇瓣上若有似无的啃.噬，酥.麻的电流，呼吸好像在下一刻变得潮.湿又粘.腻。

鼻尖相触，唇.舌小心试探纠.缠。

朝朝紧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瞬间撞进了许言清深邃的目光中，他原来始终睁着眼，她的脸蒸腾起热意，想要退开，后脑勺却被牢牢扣住。

许言清搂着她的腰贴近自己，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朝朝被抵在门上，呼吸不稳地被迫仰着头，唇.舌的交.缠更加激.烈难.耐，他仿佛沙漠中饥.渴至极的旅人，舍不得放过唯一的甘泉。

没想到有一天，他强大的学习能力，竟然用在了这处。

顾朝朝晕乎乎地想着。

过了许久，许言清才松开她，目光沉沉。

安静的室内，只能听到两人凌乱的呼吸声伴随着心跳，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许言清低头，用指尖在她后颈轻轻抚摸，带起一阵酥麻.的电流，低声问：“所以，你是接受我了吗？”

“没有，”顾朝朝一把推开许言清，转身，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只是对你的感谢。”

知道顾朝朝在嘴硬，许言清不打算戳穿，得到好处的男人心情格外愉悦。

“顾朝朝，”他俯身凑上前，目光困住她，慢条斯理地问，“那你这样对我忽冷忽热的，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吗？”

顾朝朝猛地咳嗽了一声，连忙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你不是没有这个东西吗？”

“噢，”许言清语出惊人，“那你是在玩弄我的身体吗？”

顾朝朝眼睛瞪大，被这句话轰炸得满脸通红，像是只炸毛的小猫咪。

“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我们俩可是清清白白，都是成年人了，乱性接个吻而已，你怎么还上纲上线的了。”

谁料，男人心情愉悦，唇角微勾。

“没关系，请朝朝……随意玩弄。”

朝朝：“……”

顾朝朝被噎住了。

门外适时传来了敲门声，把顾朝朝从无地自容的尴尬中解救了出来。

“许先生？我是小枝。”

“怎么了？”

许言清打开门，小枝捏着手机，正开着外放，递了过来。

她探头看了眼眼神飘忽的顾朝朝，捂着嘴偷笑。

“哥哥说打不通许先生的电话，我想着刚刚还在咖啡店看到顾姐姐来找您，所以就来碰碰运气了。”

许言清接过。

电话里，李泽懒洋洋地骂道：“许言清，我还以为你和手机一起掉水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