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出奇的顺利，抵达千盈城主城时已是凌晨。月牙像是一把弯刀，给世界标记了一个特殊的记号，繁星闪烁，正如一把碎钻点缀在深蓝色的夜幕上。

远远看到紧闭的城门，姬凡率先做出决定：先在城外等上几个时辰，等到正常解除宵禁之后再入城。

大型城池不仅是普通人的主场，同时也有不少修士驻足，贸然进城被人认为是挑衅那就麻烦了。入乡随俗，先了解了解规则也不是坏事。

已经隐藏住所有鲛人特有特征的海灏贴近姬凡，低声说道：“这里人不少。”

心下微动，姬凡轻轻点头。

这地方虽然不起眼，但是暗处有着不少修士静待。而且实力都不弱，姬凡就感应到好几位即将突破元婴的修士气息。

恐怕这次都是有备而来。

不过最近千盈城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吗？姬凡有些疑惑，最近也没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

片刻，一个念头浮上来。

霜英秘境！

难寻三径霜英色，赵斩天雷万剑存。

不仅赵剑尊要求要来，霜英秘境早就被透露出来会出世。张星然的大师兄，玑枢门大弟子华云论也是早就寻觅这秘境，想来这次还能见上一面。

要是能搭上玑枢门，这次可能要顺利不少，华云论的预知能力可不是张星然那半吊子水平可以比的。

不过还是莫要借助他人之力为好，修道之人需要历练，提升自身的能力才是正事。

姬凡摒弃各种杂念不再去想，闭上双眼，静静等待。

“姐姐。”

被秋生唤醒的前一刻姬凡蓦然睁开双眼，眼中清醒地很，毫无睡意。

几人低调地朝着城门走去。

“千盈城是坐落于南海境内最大的一座城市，交通便利，经济发达。”何清摇着他的专属扇子，略带惊讶地观看这片城市，“如今一看，果然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姬凡对何清算不上多少了解，但是这等言论还是侧目，夸赞道：“你这话说的很漂亮。”

连连摆手，何清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只不过略读过几本书罢了，都是古之先贤所言。”

眼睛微眯，姬凡不置可否。她也读过不少古籍，可真不知道有什么先贤有此词句。要么就是何清背景古怪，读的书与普通典籍不同，要么就是何清学富五车，姬凡难以望其项背。

进入城中，姬凡示意海灏带路。

绕着主道走了一段，海灏开始各种走街串巷。要不是他脸上满是凝重，姬凡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溜人。

“不是，大哥，你这又走回来了啊！”跟着乱跑的何清忍不住开始抱怨，海灏的路线很乱，走走停停还要辨认一下路口。但是走过来却是姬凡之前刚开始的方向。

或许，不是海灏的问题，而是姬凡手里的迷穀树树枝在发力。姬凡想到这茬，但也没把推测说出来，只是淡定地继续跟着海灏走。

越走越靠近一处特殊的地方，何清的表情逐渐古怪了起来。

“这么走就有点……”

姬凡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何清又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主打一个心无旁骛，两耳不闻。

很快，姬凡就知道了何清的意思。

美女如云，欢声笑语，姬凡和“怡红院”遥对相望，一时无言。

“圣女姐姐在这里？”秋生躲闪在姬凡身后，声音带着颤音和哭腔。

海灏红了眼眶，攥紧拳头，浑身都有些发抖，“圣女，对不起。”

一柄折扇搭在海灏肩上，何清道：“先别对不起，这地方可不好进，更——不好出。”

姬凡反应要更剧烈些。

她简直一整个都绷紧了，眉头皱起形成一个川字，眼睛盯着一个方向。

“朱颜辞！”

没等其他人反应，姬凡大步流星朝着怡红院走去。

“姬凡？”何清疑惑在后边唤道。不明白姬凡怎么冷静的一个人突然选择了贸然行动。

姬凡没有回答他，只是简略地扔下一句我有事就没了人影。

秋生在失去了姬凡后，整个人瑟缩地躲在海灏身后，怯怯望着何清道：“大哥哥我们该怎么办呀。”

何清听到这称谓，脸上笑开了花，硬生生把一张清秀的青年脸挂上慈祥的微笑：“哥哥带你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还紧盯着眼前建筑不放的海灏有些迟疑，姬凡的离开更是让他有些焦躁。

“不要着急。”何清伸手在海灏面前摆了摆，一阵清凉的气息顺着他的手弥漫到空气中，让海灏本来纷乱的情绪稳定下来。

这是什么？海灏用眼神表达了他的疑惑。

悠然摇了摇扇子，何清很是神秘地道：“一点小手段，不足挂齿。”

这就是不愿说了。海灏明白他的想法，也就没再追根问底。谁没点小秘密呢，修行者都是有自己的小手段的，不然难以在这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于是，三人转身准备从长计议。

秋生松了口气，也就错过了怡红院里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是明显上了年岁的妇人的眼神。

她收回目光，小声嘀咕道：“还以为看到那个丫头片子回来了。唉！正是越老越眼花了。”

另一边。

朱颜辞在怡红院内就看到了姬凡的身影。

她从来没有想过师姐会来到这种地方，同样，她也没有想过遇到姬凡该怎么办。有一种家里穿着干净衣服的乖孩子突然跑泥潭里打滚的心虚感，还被家人现场抓获。

下意识地，朱颜辞转身就跑。

然而跑到一半朱颜辞就后悔了——她有什么好跑的！又没有做什么坏事！

但是已经离开了怡红院的范畴，朱颜辞想了想还是准备呆着原地等着。心中暗自嘀咕：反正，反正师姐肯定会找到她的。

于是跟着朱颜辞冲出来的姬凡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本来长相很是艳丽的朱颜辞在人群中哪里都是焦点，现在很没形象地蹲在路边画圈圈，身上浓郁的忧伤几乎凝聚成了实体。

幸亏这边没什么人经过，否则这股生无可恋的气息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挑眉，抱臂，姬凡缓步走过去，好整以暇地看她。

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个讯息——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师姐……”朱颜辞讨好一笑，看着姬凡脸色，小步小步挪过来，试探道：“师姐怎么突然来千盈城了？”

姬凡笑里藏刀：“怎么，我不能来？”

“哪有！要是师姐来，我肯定不去……”朱颜辞紧急刹住话头，意识到自己话里的含义，苦着脸不说话了。

不过看起来也没有懊悔到哪里去。

这是算摊牌了？姬凡看着朱颜辞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个彻底，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但是脸上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看着丫头活蹦乱跳的，肯定没人欺负她。

朱颜辞的性格还是了解的，她不至于去做那种事情。但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间还难以辨别，敲打敲打也好。免得这群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过姬凡也没过多吓唬她，轻轻巧巧揭过去换了话头：“我知道你没做什么。你去那里干什么？”

朱颜辞正了脸色，脸上忍不住带上些哀戚，道：“师姐，里面都是苦命人。”

能做这种事情的都是些可怜女子，要么是贫穷所致，要么是被牵连发卖至此。要是有个好去处，何必，何必来做这皮肉生意呢？

“你想救她们？”姬凡问。

“是。”

朱颜辞不假思索道，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姬凡，“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救所有这样处境的女孩子！”

这世界困难的哪是一个两个，人人都有不幸与苦痛。可是这些陷入生活沼泽的女孩，她们如此年轻，如此鲜活，还有着很多可能性。朱颜辞不忍心，她看到那双亮晶晶的带着些许渴望的眼睛，就为她们的遭遇感到一阵悲伤。

姬凡没有表态，一双墨色眸子看不出喜怒。

思索片刻，姬凡冷不丁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

“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帮她们的？”

朱颜辞忐忑眨眨眼睛，略加思索后回答。

“两三年了吧，我每次都会接济她们一点，帮点什么。”

姬凡看着她纯澈的眼神，无奈了。

“我要你帮我救一个人，同时，我也帮你做点其他的事。我的傻师妹啊……”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宋·柳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