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姬凡低骂一句。

面露寒色，姬凡挥手，狂风骤起，灵力横扫。

麦田眨眼间变成深坑，旁边长满了奇怪的树，张牙舞爪地释放着枝干。褐色的枝上，黑色的纹路圈圈绕绕，时间盯久了让人有种头晕目眩之感，甚至分辨不开眼前是虚是实，是真是假。

“这是什么？”姬凡感受到树木上的奇诡气息，一时间辨别不了眼前是麦田还是树林。

站到她身后常青瑾惊叹：“有木焉，其状如穀而黑理，其花四照，其名曰迷穀，佩之不迷。”*

心中一凛，姬凡没有贸然再靠近，她领着师弟师妹大步朝原路返回。

这一路以来，原本安详平和的村庄路旁都长满了这种迷穀树，一种奇诡的氛围弥漫开。

“姬凡你有什么发现……”张星然看到姬凡一喜，但很快意识到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识趣将后边的话咽了下去，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姬凡一身寒意，语气冷得要掉冰碴子，“那小孩呢？”

坐在角落里的少年听到姬凡这语调，难得转头，惊惧地看了她一眼。

“小兔崽子，我现在再问你一次，医圣谷的人在哪里？”姬凡拖来一把木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眼睑垂下，“我是不建议搜一下你的灵识，但是不代表我不可以。”

“医圣谷传承这么久，至少在村庄也有上百个人。这些人命丧于此，且只有你一个活人……”姬凡俯身，她明明是温和的杏眼，此刻压迫感十足，温和挑起小孩的下巴，让他更清晰看到姬凡眼中毫不掩饰的怒，“这杀孽因果是不是可以让你承担了？嗯？”

朱颜辞明白姬凡在做什么，但看到小孩被吓得脸色煞白，她唤道：“师姐……”

“我现在不想找李行名。这数百无辜人性命值得一个真相。”姬凡松开小孩，整张脸掩盖在阴影之中。李行名就是医圣谷的现任掌门人，也是天问口中的李老头。

姬凡的道是坚定的，她向来一往无前。胜利，将这世间的人揍趴下就好。但是这数百人的惨状真正的击中了她，那些血迹斑斑的坑壁上，还有不足四五岁的幼童，白发苍苍的老人……

恍惚间她又看到，看到那扇，暗色的，有着被血浸染后干涸纹路的木门。

太惨了。

小孩这时候眼睛亮了，他惊喜地用他那嘶哑的声音道：“你认识我师父？咳咳咳，你们知道有一位叫天问的先生吗？”

挪到角落的张星然窜了过来，说：“小孩，这就是天问的徒弟。嗨，怎么说呢天问找弟子的眼光也不太行……”

“闭嘴。”姬凡瞪了张星然一眼，然后转头向那小孩，语调缓了缓，“你知道医圣谷其他人在哪里吗？”

“……知道。”小孩声音弱弱的。

“他们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当时师父塞给我那张面具就让我躲着。”

“不知道？那那些人怎么全在那个坑里？你埋的？”姬凡嗤笑。

“是。”

姬凡一直烦躁的心绪一滞，她看着这小孩的目光变了，有震惊也有奇怪，“你一个人就能……”

“师父之前就嘱咐过我，如果我活下来了，就把所有人背到迷穀树中间的坑里去。我以为师父当时只是、只是想吓我，可是真的发生了……师父……”小孩终究还是小孩，想到这里眼泪就落了下来，他也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眼角的泪忍不住就往下落。

悲伤有些时候是平静的。姬凡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结了印，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

“师父要我在这里等一位名为天问的先生。将东西交给他，我就可以离开。”小孩抬起头，泪痕未干，目光希冀，“你们真的是天问先生的徒弟吗？”

姬凡没有搭话，她只是从芥子袋里掏出很久之前拜天问为师时他送给徒弟的牌子，上边有着亲笔题写的天问二字。两个字道韵暗藏，厚重的浓墨下还会溢出几道晶莹的流光。

“那就是了。”小孩恍惚道。

姬凡没有去问留下了什么，她蹲下来，平视坐在地上的小孩，语调称得上温和，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昭安。”小孩回答。然后他挣扎着站起来，不甚熟悉地向屋子里边走去，“我去拿那个东西，请等一下。”

姬凡手间灵力流转，屈指一弹，将一丝灵力探到小孩体内。下一秒姬凡蹙眉，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好像泥牛入海般消失了。这还是姬凡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不知道这小孩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朱颜辞站在姬凡旁边，低声道：“师姐，这小孩可信吗？为什么就他活下来……”

哐当——

一声巨响打断了姬凡准备说出口的话，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里屋。

入目就是李昭安抱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盒子，他被压在盒子下，疼的脸色都有些扭曲，但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好倔强一小孩。姬凡默不作声地想，然后上前想要抬起那个盒子。

“对不起。”小孩突然抬头，那双明澈的眼睛里写着惭愧，嘶哑的声音犹如老树枝干的摩擦。

心中警铃大作，姬凡立刻铺开自己全部的灵力，想要往后退去。

但是灵力一散发开，就被面前的小孩吸收过去。无论姬凡再怎么控制都无法阻止这倾泻之势。姬凡只有尽力遏制自己的灵力外放。

反观那小孩，他明显也不好受，他皮肤上浮现奇异的符文，但是符文是血红色的，刻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渗人。

不管符文就快爬上脸颊，李昭安颤抖着手努力将黑色盒子推开盖子。

“快点快点快点……”他呢喃着。

黑色盒子的盖子一寸一寸被打开，一把锋利至极的长剑“嗡嗡”震动着，其上繁杂的符文是姬凡看不懂的，但是这柄剑上流转着血色的光华，冲天的煞气凝结成一只两个巴掌大小的恶兽，正张牙舞爪地准备冲破黑色盒子的束缚。

姬凡冲着他大吼：“李昭安！！你到底在干什么！”

“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李昭安整个人萎靡得不行，他算得上白净的脸颊上已经浮现出那妖异的血纹。

长剑抖动得愈发剧烈，恶兽疯狂攻击这黑色盒子的边缘，想要冲出去将李昭安一口吞下。

另外三人也察觉到不对劲，急忙冲过来，但被姬凡抽出心神固定的灵力壁阻隔。

姬凡咬着牙，硬生生往前走了两步。她手臂上被煞气和混乱的灵力划开道道血线，零散的血斑斑点点落了一地。

李昭安几乎快要昏迷。而那只恶兽像是有灵一般，居然安安稳稳坐了下来，静静等待着黑色盒子的力量消退。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李昭安的脸上肆意地打量。这眼神跟看到饿了三天的人看一盘好菜没什么区别。

牙齿将下唇咬到出血，借着细微的痛感，李昭安抬头向姬凡求助。

“剑……”声音微不可查。

但是紧盯着他的姬凡看口型也看明白了。

这小混蛋到底在干什么！姬凡被溢出来的煞气缠住，道道血痕出现在双腿和双臂之间。这煞气在故意拖住姬凡的四肢！

去他的！什么破煞气！

姬凡心中怒了，真是什么玩意都控制她？

又向前踏了两步，痛觉逐渐被情绪掩盖，姬凡借助自己已经被吸收了大半的灵力凝成一柄快要散架的长剑。

右手执剑，锋利霸道的灵力从剑锋泻下，斩断缠绕的煞气。

不管那灵力被吸走，趁着脚下束缚一松，姬凡掌风凌厉，就算掌心被血糊住，还是突破了煞气的缠绕。

富贵险中求！

心念电转之间，姬凡直接放弃保留，仅剩下的灵力统统倾泻而出，突破煞气的阻隔。

就是现在！

姬凡足尖轻点，身如灵活的燕子，朝着唯一的突破口冲去，直奔那柄剑！

那血色恶兽感觉到另外一股强劲的气息逼近，暴躁地在剑身旁边徘徊。张开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这真是煞气凝成的恶兽吗？姬凡只觉得这家伙看起来过于真实。

好不容易走过这几步，马上就要碰到长剑，要是被这玩意拦住，她姬凡可就亏大发了！

姬凡现在身上的灵力早已用尽，她咬咬牙，直接就伸手去取剑！

嗷！那恶兽见这人真敢进来，迅疾如电冲到近前，张口就咬住姬凡手腕。

痛！

姬凡好像听到自己皮肉撕裂的声音。

她怀疑自己手直接被咬断了，除了皮肉撕扯的痛苦外，还有一种被火灼烧的慢性痛感。

“滚开！！”一声怒斥，姬凡用蛮力甩开恶兽，但因为灵力尽失，手腕力量被遏制，那恶兽也只是松了一半后又狠狠咬住。

姬凡没那个心去管恶兽了，这破剑近在咫尺，废了这么大劲儿，怎么着也要摸上一摸！

不管不顾地伸手，姬凡终于抓住剑柄，在握住那一瞬间，她和李昭安以及剑都被一阵刺目的白光笼罩住。

“师姐！！”还在灵力屏障外的朱颜辞和常青瑾看到姬凡消失齐齐惊呼，下一秒灵力屏障破碎，两人冲进屋内。

又是一阵白光闪过，两人消失。

张星然：“喂喂喂！不要丢下我一个啊喂！”

当张星然也冲进去后，屋内落针可闻。自然就没有人看到，一片黑色衣角翩然而入。

有木焉，其状如穀而黑理，其花四照，其名曰迷穀，佩之不迷。引用《山海经》，本文和原文有偏差，有很多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