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到处都充盈消毒水的味道,黎棠陪着谢宴在等候区,洛铭带着帽子口罩去挂急症号。
等候区的人很多,这一波是传染性流感,许多人都中招,二十多号人脸上带着口罩在压抑声音咳嗽,或者翻看手机,或是是静静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
黎棠拿着纸巾不断给谢宴擦着汗,大概是周围的环境陌生,谢宴眼皮动了动掀开眼皮。
黎棠眸光霎时就亮起来了,“你终于醒了啊!”
谢宴的声音有力无气,他定定看着黎棠,太阳穴处晕眩感不断要将他撕碎。
“你怎么来了?”语罢,谢宴挣扎着坐起来,他目光转了一圈,反应过来了,“我在医院?”
黎棠点头,将他扶起来,“你发烧了,我跟洛铭送你来医院。”
谢宴按了按抽痛的眉心,声音染上沙砾感,目光落在黎棠脸上,将她骤然松了口气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声音因为高烧有些沙哑,说:“我感冒了,你别靠过来了,不然要被我传染了。”
若是放在平时,黎棠离他这么近,他是很乐意,但是现在他病了。
黎棠坐在他右边,左边有人,谢宴想站起来去墙角靠着。
黎棠直接摁着他的肩膀阻止他的动作,有些无语看他,她如何看不明白他的意图?
“别折腾了!怕什么?我挨着你一路了,要是感染早就感染了。”
谢宴沉默了下,他还没说话,他左边那哥们听见他们的交谈,说了一句:“确实,这小姑娘都扶着你好久了,她连口罩都没戴,要是感染早就感染了,你看这等候区一大圈人,基本都是中招的。”
黎棠点头,谢宴叹了口气,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黎棠看向对谢宴说:“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来。”
等候区有饮水机,黎棠去接了一杯温热水回来,谢宴的嗓子不舒服,他估摸着是发炎了,捧着水杯慢慢地喝。
另一边洛铭挂完号过来了,他脸上戴着口罩跟墨镜,把自己的脸遮掩的严严实实,一身奇怪的装扮走在医院里很是引人瞩目。谢宴见到洛铭朝人道谢。
等了十多分钟,护士来叫他们。
谢宴醒来后,体力恢复的很快,也不用黎棠扶,跟着护士进了医生的诊室。
一番检查下来,谢宴的体温比在家里量的升高了一点,39.5度,医生建议他挂水。
谢宴下意识皱眉,“吊瓶就不打了,您帮我开点退烧药就成了。”
医生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夫,他推着鼻梁上的眼镜,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这是感染了流感,只是吃药体温很难降下来,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嫌弃打吊瓶耽误时间,但是这样恢复起来比你吃药快多了。”
谢宴正欲说些什么,就被黎棠伸手捂住嘴巴。
“……”
黎棠看向老大夫,脸上表情严肃又认真,“您别听他的,他人都烧的不清醒了,我们选择挂吊瓶。”
谢宴被她一锤定音给弄怔愣了。
闻言,老大夫二话不说,拧开钢笔就给他开诊断单。
谢宴抬手拉下黎棠的手,表情有些微妙,“我得回家。”
黎棠蹙眉瞪他,语气有点凶:“你都病了,要回家干嘛?”
谢宴眼睫动了动,轻声道:“家里有猫。”
“……”黎棠噎了一下,继而说,“没事,你的小猫咪有……”
她看向洛铭示意,“有他在!他会帮你照顾好小猫的,你不用担心。”
老大夫把写好的诊断单递过来了。木已成舟,谢宴只好对洛铭礼貌笑道:“洛先生,我的猫就麻烦您照顾了。”
洛铭嗯了一声,他实在担心自己在医院被粉丝认出来,在得知谢宴家电子锁密码后,很快就离开了。
黎棠陪着谢宴去输液室挂吊瓶。
一番兵荒马乱尘埃落定后,黎棠坐在谢宴身旁,屁股下是硬邦邦的座椅,两人独处,她后知后觉的心里开始慌张起来。
她突然出现在谢宴家里该怎么解释呢?她还洛铭还一起把他送到医院来了……
她凝眉沉思,低着头心虚不敢对上谢宴的眼睛。但是她能感觉到,谢宴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疑惑的、带着一些审视的。
黎棠的心跳禁不住加快,手指不住的互相打圈,微微发颤。
谢宴静静看她,将她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尽收眼底,终于开了口问她:“你……”
黎棠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咬唇,指尖摩挲的动作忍不住加快。
来了来了,他终于开口问她了!
“你怎么会发现我发烧了?”
谢宴的声音很轻,落在黎棠的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石破天惊一般。
黎棠忍不住抬眸怔怔看他,抿了抿唇,满目疮痍。
她扯起唇角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一只手暗自落在腿上,深深掐了自己一把。
很重,很疼,疼的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但是却很好唤回她的理智。
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谢宴不一定能记得她在家里幻化成人的样子,他那时候都烧的迷迷糊糊的,只不过就看了她一眼而已,记不住的!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头脑风暴,快要把cpu给烧了。
“是我……我一早醒来看到车队里好多人说感冒发烧了。”
对,该这么说的。
“我担心你也病了,就去你家里想看看你。”
对,这句也没问题。她不能说她给谢宴打过电话发过消息,因为事后谢宴只要查看手机,这个谎言就不攻自破。
黎棠定了定神,继续稳着声线:“我刚走到你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猫叫,很大声,然后我按门铃你没给我开门。我很着急喊你,你没回应。然后……”
“然后门突然开了,是你家猫挂在门把手上将门打开的。接下来你的猫把我带到你的房间,我就发现你烧的不省人事了。”
黎棠一边掐着大腿侧面,一边强装镇定自若。
她不知道谢宴是否相信她,这是她能找到最合理的说法了。
谢宴千算万算,也不可能能够猜测到小猫咪是她,这太不科学了!天方夜谭的事,虽然她的说法也很离谱,但是再离谱也比猫能变成人靠谱多了。
谢宴安静听完她说完,中途没有打断她。
她大概没有发现,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眼神飘忽不定,她另一侧的手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边的手在蜷缩深陷掌心。
她种种表现,说明她在心虚。
她说一句话都要稍微停滞一会,这说明她是在边思考边说的。如果是经历过的事情,正常谈到时候会很流畅。
谢宴沉默半响。
她的说法其实漏洞百出。比如说她担心他生病,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反而直接上他家,摁门铃没反应,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反而是拍门。还有,她说是小猫给她开的门,他从来没见过家里的猫扒拉过门把手开过门。
即便如此,哪怕她的说法再离谱,他都愿意相信。
他之所以感到怪异,是因为她此时此刻的表现。
她在慌张,他很肯定。
她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里,甚至都晕染了一些水光。
她好像要急哭了。
谢宴的心慢慢发闷。
他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她到底在隐瞒了他什么,不再逼迫她。更何况如果不是她发现他发烧,跟洛铭及时送他来医院,他昏睡在家还不知道会烧多久。
她对他没有恶意,反而是对他有恩。
他用没注射的右手摸摸她的头发,轻轻的,带着安抚意味的。
“嗯,谢谢你带我来医院。”
黎棠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相信她的说法,不过她看谢宴一脸平静,大概他是信以为真了。
她很抱歉,用这种鬼话欺骗他,但是她别无他法,总不能直接了当说她是妖怪吧?
如果他知道真相,会被吓到吧?
她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在得知她妈妈是妖怪以后,吓得直接跑了。
她不知道,谢宴会不会像她父亲那样,在知道真相后惧怕她,甚至远离她。
黎棠想到这里,眸底划过一缕黯然,心里涌现一些酸涩和委屈。
一方面,她觉得谢宴不会像她父亲那样,另一方面,她不敢去赌这个可能性。
她没有勇气去面对,所以她只想做一个缩进乌龟壳里的小猫咪,任尔东西南北风,不想去面对现实,只要她不是在他面前大变活人或者大变活猫,她就不存在掉马之说。
谢宴就算心存怀疑,没有证据就不能给她“定罪”!
黎棠起身,装作若无其事问他:“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点热水,医生说感冒发烧要多喝点水的。”
谢宴嗯了一声,眸光沉稳注视黎棠去饮水机接水的背影。
他的神色变化莫测。
意识回归,他脑海里的记忆画面也慢慢浮现。
画面里有她坐在床边,一脸焦急不断呼唤他的名字。她披散着长发,身上穿着他认不出来的衣物,白色的,宽袖的,像是……一套古装。
然而现在医院里,她穿着往常的衣物,身上的大衣也是她昨天穿过的。好像在他家里出现的那个人是他大脑烧成浆糊时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吗?
总不能她本来穿着那套衣服,送他来医院的时候特意换下来了,她坐在床边,当时她那样的着急,还会想着换套衣服送他出门吗?
其实证实她这套说法也很简单。他只需要问一下周围的邻居,就知道她有没有去过他家。她说她一边按门铃一边拍门叫他,那么动静肯定不会轻,就算傍边的邻居离他家有二十米远,总不能没一个人看见吧?
但是谢宴想不通,她撒谎的理由是什么。
她为什么去他家呢?而且是刚好,他曾经邀请过她去他家撸小猫咪,但是她没有上过他家。
她连她的银行卡都愿意直接交给他,不图他的钱。
他最近对她的小动作挺明显的,就差直接跟她表白了,如果她开窍了,大概率会明白他对她的心意。那么她也不是图他的色,虽然他挺想她贪图一下他的色。
她不图财不图色,那么图他什么?
他实在想不通,还发着高热,越想脑子越发的疼。
他向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做事一贯是快准狠,然而在她身上,他打破了一切原则。
他虽然不清楚她隐瞒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她很害怕他追问。
是的,害怕。
她刚才看向他,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惊恐神色。
就好像他再追问,她就要被吓跑了似的。
眼神可怜兮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谢宴闭上双眼,脑海里无数个片段向他袭来。
蓦地,他睁开眼。
他想起来了,这个眼神。
不过却不是曾经在她脸上见过的,而是他捡到蒲公英那天,在医院里,小猫想跟他回家的时候,露出的那个可怜眼神。
谢宴呼吸漏了一瞬,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第85章 八十五只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