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周六,幸川来到了他们发小常聚的清吧,为明凯转交父母的礼物。
清吧女歌手的歌声一如过去曼妙,只是幸川长久不来,骤然听到歌声,他下意识的第一个想法,是谨玫的声音,比她的更好听些。
“是什么东西?”
明凯想要拆开包装,被幸川制止。
“给你父母的,不要现在拆开。”
“嘁。”
明凯漫不经心地将礼物丢进包里,“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没什么新意的礼物罢,我都能想象到伯父伯母打包买好的东西,是怎样一包包放进这样的盒子里,再由你送出去的。”
幸川一笑,未置可否。
“我有吗?”
忽然,楚雅出现在明凯的身后,她望着幸川,眼含期待。
幸川自然也给她留了一份。
“当然。”
明知这不是给自己的,但楚雅还是兴奋接过。
“我就当这是你送我的咯。”
幸川说,“随你。”
“楚雅,这算什么,前两天幸川真送了个礼物出去,是他从家里拿的,成色真是不错——”
幸川看了他一眼,明凯顿时意识到不妥,便不再继续。
但楚雅听到了。
楚雅明显有点不悦,“幸川,你送给谁了?”
又是一阵沉默,楚雅已经搞不清楚,他们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了这么多沉默的间隙,好像自从那个女孩出现,这一切都变了,她与幸川的关系再不复从前,似乎连朋友都做得勉强。
可偏偏,幸川打破沉默的下一句便是。
“我给谨玫了。”
楚雅顿时怔在原地。
她看了眼手里的礼盒,艳丽的包装顿时变得暗淡,她将礼物挡在身后,语气极力装作若无其事,“我听说,你之前还买了条项链。”
楚雅像开玩笑,“不会也是给她的吧。”
幸川偏就迎着她的话说,“项链算什么,哪里都买得到。”
言下之意,这个玉镯含义,并不一般。
楚雅的心像倒了一瓶未经处理的柠檬水,一阵酸楚袭上,淋漓不尽地在她心头滴滴答答,她嗯了一声,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几乎在幸川说话之前,楚雅便掉头离去,像害怕听到他的回答似的,明凯看着楚雅的背影,语气有点唏嘘,“你觉得你这么伤害一个,一起长大的女人合适吗。”
“我如果和她纠缠不清,才是伤害她。”
幸川将玻璃杯放在桌面,“我不想给人无缘无故的希望,到头来招致无谓的麻烦,那样显得我太蠢了。”
明凯听罢,知道幸川不想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便说,“你生日快到了。”
“今年还要和我们一起过吗。”
他倒是回答地干脆,“不了,我和谨玫一起。”
明凯感到幸川似乎不一样了,但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总归是与过去有了点差别,可并不明显,就像他说的,一个项链哪里都能买到,家里的珠宝却不是随意示人的,一个将心理界限划分得很明晰的人,不会轻易做出这种决定,他想,幸川有自己的理由。
明凯由衷说,“谈了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
“你好像很喜欢和她在一起。”
幸川说,“也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
“嗯,缓慢一点也好,符合你的风格。”
开车回去的路上,幸川再次路过了一家珠宝店,窗明几净的玻璃前,模特手上的钻戒熠熠生光,柜台小姐走出门来,对幸川说,“先生要不要进来看看。”
他说,先不必了。
隔过一个周的周一,谨玫早早来到行政楼下,广场上人稀稀落落的,像树林里的鸟一般,散落在不同的地方。等待电梯的过程中,她碰到了人事的梅晓。
工作繁忙,她们已许久没见面了,梅晓先打的招呼,“最近在忙什么。”
“能忙什么。”
谨玫苦笑一声,“你真要我这么说,我一时还说不上来呢。”
梅晓哈哈一笑,和谨玫一起进了电梯。
“我听说你不错嘛,谨玫,骨干小组都进了,就别那么谦虚了。”
梅晓自顾自地开玩笑,“骨干就是骨干,才会忙得太过。至于忙了什么,脑子根本就装不了那么多东西。”
梅晓盯着逐渐上升的红色数字,“脱口而出成绩的人,心思才不放在工作上呢。”
说完这个,两人便再无话。
电梯很慢,空间又狭窄,谨玫无端有一种窒息感,她想找点话题,话锋一转,便转到了牵扯梅晓部门的事上,“对了,年终评选结果什么时候在平台出公示?”
“这个嘛,还要等一等。”梅晓故作神秘。
“哦。”
谨玫便不再说话。
见谨玫不再搭腔,梅晓反而又开始说话,她嘁了一声,视线从数字挪到了地面,口吻漫不经心,“我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嘛,这种机会能轮得到咱们这种小年轻吗。”
谨玫便随口道,“我们科长说,给我留了一个名额。”
听到这话,梅晓顿时抬起眉眼,表情怪异,令谨玫琢磨不出她的意思,“给你?”
谨玫被她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
“怎么了。”
“可是名单上没有你呀,谨玫。”
谨玫一怔。
“你确定吗?”
电梯在这时戛然而止。
这种反问之下,显得谨玫像个蒙在鼓里的小丑,她的心砰砰直跳,她走出了电梯,回头看着梅晓,梅晓知道她还有话要说,便摁住电梯,两人一外一内,互相打量着对方,像陌生人一般。
谨玫好不容易才压下剧烈而起伏不断的心跳。
她说,“那可能是许诺吧,不作数的。”
“要不,你再回去问问?”梅晓小心翼翼地说。
“嗯。”
谨玫先一步出电梯,来到无人的地方,她才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被骗了,还是被迷惑了,抑或在这过程里被谁做了手脚,她什么也不清楚,连最终的结果,还是一个外人告知。
她本身是无心什么荣誉的,刚入职场的人,总是把那些东西看做身外之物,可直到被许诺了以后,她才明白人对很多虚名都有期许,只不过没有能力得到罢了。如今她被承诺了一份期待,可又被凭空剥夺,人把她当傻子戏耍,这让她心中怒火中烧。
谨玫极力压下胸腔的愤怒,一步一步回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徐睿知一人在埋头苦干,谨玫进到办公室其中,徐睿知没有抬头。
静谧的环境,让谨玫的头脑渐渐冷却,不过多时,人.流慢慢大起来,形形色色的笑脸映入谨玫的眼中。
谨玫没笑,她没有任何的表情。
她很想揭开这些笑脸,看看底下是怎样口蜜腹剑的面目,她握住双手,告诉自己不要发作。
弱者与败者的愤怒,只会徒增笑料。
这是昔日幸川告诉她的。
今天下班,谨玫意外地收到了幸川的短信。
——有空吗,我在地下车库等你,一起回去。
她没有拒绝,循着幸川给的地址来到了目的地,幸川果然在,她像在遵循某种不成文的默契,在无人的时候拉开幸川的车门,他显然早已等候在此,没有解锁,车门便被拉开,谨玫顺利进到车里,只说了一句,“走吧。”
幸川发动车子,瞥了她一眼。
“怎么了,今天不高兴?”
谨玫摇了摇头。
“没有。”
她很想与幸川一吐今天的疑惑,可看着幸川的眼睛,原先那些轻诉的欲望顿时消退,或许是冰冷的名利场带给她的改变,也或许是幸川总教她冷静处置,渐渐的,她也没了最初的热情。这种过渡进行得很是缓慢,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在无形之中,一天天心境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幸川带她去了一家高档的餐厅,人很少,侍者进进出出,但不会打扰客人用餐,幸川拿起菜单,对服务生说,“要一份水晶虾饼,鲜椒牛肉粒,还有芒果冻。”
他将菜单递给谨玫,“你还需要什么?”
谨玫翻着菜单,旋即对服务生说,“那我要草头,烤麸,还有酱鸭。”
“请稍等。”
服务生收了菜单,留两人面对面相向而坐,洁白的桌布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幸川给谨玫倒上酒,“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吃那些东西。”
谨玫扶住杯子,“真是凑巧,我们都记得彼此的口味。”
菜上桌后,幸川给谨玫夹了一块虾饼,她低着头说谢谢。
“怎么了。”
幸川又给谨玫盘中放了一块牛肉,“今天不是很高兴。”
谨玫思索了一会,还是没打算告诉幸川问题所在,她只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长久做领导的你。”
“说。”
幸川低下头,去夹那块鸭肉。
“你如何平衡下属的利益,与向上兼容的利益呢。”
幸川抬起头,直视着谨玫的眼睛。
“或者说,当这两者出现冲突时,你会怎样呢。”
幸川漫不经心,“当然以向上的利益为重。”
谨玫的手停在半空,而后缓缓落下,绕过幸川为她夹过的牛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很多时候,下属的利益是被牺牲掉的。”
幸川的口吻像在叙述一件毫不起眼的事情,“名利场上,人总是对上负责。尽管听起来很残忍,但这是事实,很多人以为自己是例外,但自己坐到了那个位置更是诚实,换言之,是狠毒。”
谨玫听罢,笑了一笑。
幸川问她,“怎么了。”
谨玫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们就在侍者的服务,与轻曼的音乐里吃完了这顿饭,回去的路上,幸川将车窗降下,等红绿灯时,谨玫用手撑着窗框,她用力地,努力地吸取着夏日渐渐蔓延的暑热气息,这股味道真是清新,混杂着青草的气味,有蒸腾年岁的感觉,谨玫说,“我真的很喜欢南方。”
幸川却说,“我喜欢北方,喜欢雪。”
“为什么喜欢雪呢。”
谨玫回过头去。
“因为下雪的时候,我一定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