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凯挂断电话，楚雅便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过来？”
“一会。”
楚雅懒散的身姿，忽然变得端正，她的两只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张了张唇，但没有说
话，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开口，但最后她显然按讷不住，询问明凯，“他昨晚在哪里。”
明凯放下手机，诧异一闪而过，但很快，他的眼神便被一种看透的精明所取代，“他没告诉我。”
“噢。”
楚雅舒了口气，身体不自觉地抵在靠背上。
这一众的发小里，只剩下幸川与楚雅没有谈婚论嫁，他们也很默契地彼此没有相亲，谁都以为他们最终会名正言顺地走在一起。明凯也这么认为。
直到谨玫的出现，这一切平衡就此打破。
明凯喝了口酒，对楚雅说，“吊在他身上不是好事。”
楚雅看了他一眼，“谁。”
“你明知故问。”
楚雅听了，不再说话。
“有时候得不到回应，就不要勉强了。”明凯晃了晃酒杯，“他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天生生意场的料能有几分真情，你把幸川想太好了。”
“我就是觉得他好。”
酒吧里音乐嘈杂，霓虹闪烁，光影错综复杂，将楚雅的话淹没，明凯沉默片刻，才说，“你别妄图从幸川身上得到转圜的感情，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感情本来就贫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能勉强。”
“你现在掉入到了一个误区里，我真诚地规劝你，如果最终他身边不是那个姑娘，那也不是你。”
楚雅将酒杯推到一边，她的手指散漫地敲着桌面，旋即扶住脸颊，对明凯展露一个笑容，“没事，我能得到他的人也好。”
明凯点了根烟，不再说什么。每个人都执拗，每个人都固执，每个人都希望事态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以此来哄骗自己，获得一丝的安慰，在不碰南墙前，别人说什么也无用，明凯干脆收起接下来的话，就此保持缄默。
谨玫这次来到谨校家，没了上次那般拘束，而一早苏念便等在门口，她见谨玫来了，像等待熟悉的老友，雀跃着脚步，忙迎谨玫进门。
谨玫笑着说，“上次我安排的作业，有没有好好练呢。”
虽然听到曲谱之类的字眼，苏念仍旧面有怨色，但相较上次明显好了许多，谨玫见她一改往日的桀骜，心中不由也舒了口气。
谨校坐在将客厅中央，正拿张报纸，她仍旧没给谨玫一个正脸。
“来了。”
“是的，谨校。”
谨玫落落大方，与其打了招呼后，便进到苏念的练琴房内。
屋内响起了琴声，谨校这才将报纸微微放下，她侧脸半个露出，瞥了一眼苏念的房间。
房间内，谨玫指导着苏念，“苏念，你比上次有了很大的进步噢。”
“是吗？”苏念有些惊喜。
“是啊。”谨玫点点头，“无论是对曲谱的熟练度还是别的，都能看出你的努力呢。”
苏念顿时应下，“我确实有在用功。”
“谨老师都能看出来，我妈却看不出来。”但她语气很快弱了下去，“她总在打压我，根本看不到我的努力。”
谨玫思索一会儿，拍拍苏念的肩膀，让她想想过去与父母相处的模式。
“其实我们与父母，冲突到了一个临界后，如果对方都很强势，那谁也不愿意低头，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苏念说，“我妈就很强势。”
“这时候，如果有一方愿意软下来，那就会缓和许多，但这种折衷不是一时的，而是长期的哦。”
“你与妈妈的矛盾，本质在于你处处顶撞她，所以你做的很多事情，就会被这个点冲淡，你想，那不是很不划算嘛。”
“她虽然强势，但也并不是完全不考虑你的意见，你看，她为你提供了优渥的生活，即使她不喜欢你买娃娃，不也给你买了很多吗？”
谨玫诚恳地低下眉目，对苏念说，“你要不要为妈妈考虑一下。”
苏念紧抿双唇，不知是否将谨玫的话听进去，谨玫见她不再说话，也不想啰嗦什么，她翻开新的曲谱，说今天要练习这个。
后半段的时间，苏念似乎比以往更认真了。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突然门被打开，谨玫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脸来，正好对上谨校毫无情绪的双目。
“苏念，出来吃水果。”
苏念听到了，顿时起身。谨玫松了口气，微笑着，目送苏念离去后，开始整理书本。
“谨老师一起来吧。”
谨玫先是一怔，她本能地想抗拒，但想到幸川的话，她还是站起身，就此答应了谨校的邀请。
与大领导相处，如果没什么心理负担，话题会简单很多，他们的交流仅停留在工作的层面上。
谨校先是问了她在教务承担的角色，最近负责的大型项目，谨玫听罢，都一一回答了。
转而，谨玫就被问及家庭及私生活，她方要张口的话，立即又被她咽了回去。
“老家在眉即，一个小地方而已。”
“噢——”
谨校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将茶放到桌几上，她似乎在思考什么，待盘中水果被苏念一扫而光，她才嗔怪道，“怎么这么不懂事，不知道给老师留一点。”
“我忘记了。”
苏念恍然，“那我现去切点。”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两人，谨校看着电视屏幕，忽然说，“我周一有个发言。”
“嗯？”
电视欢声笑语的声音很是聒噪，谨校没有看她，只是调了频道。
“但你也知道，最近院办很忙，如果你有空的话。”
“写一个发言稿给我吧。”
谨玫根本不知道怎么写，要如何写，在此之前，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给领导写发言稿的注意事项。
可谨玫听了，还是很快应下。
“好的，谨校。”
“具体的项目，我会让人稍后发给你。”谨校换了个姿势，镜片后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谨玫。
谨玫忍住砰砰的心跳。
“没问题。”
苏念还在厨房忙活。
谨玫表过态度后，她与谨校间只剩下了电视的背景音，沉默不过片刻，谨玫便起身说，“那，我就先走了，谨校。”
“好。”
谨校没有挽留，而苏念却从厨房冲出来，“这就要走了吗，谨老师。”
谨玫笑着向她挥挥手，“下次我还会再来的。”
待谨玫走后，苏念一脸失望，谨校的脸浮起一丝笑意，对苏念说，“你很喜欢谨老师？”
苏念眼中的怅然褪去，又变回了难驯神态，“反正比喜欢你多点。”
只是，她将方才切的水果，放在了母亲面前，便回到了屋里。
谨校看着这盘水果，不由一笑，“真是没心肝的东西。”
——
“所以，我到底应该怎样写这个稿子？”
谨玫在客厅里来回转悠，当初头脑一热答应了谨校，可她忘记了，自己确是有点文字功底，可谨校的喜好她一无所知，这个任务她如今来看，像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接也不是。
“不会写你就应下来了？”
幸川坐在沙发上，一只脚的脚腕，大剌剌地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这副模样在谨玫看来，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觉得这是谨校给我的机会。”
幸川嗯了声，“嗯，她确实不太容易给人机会。”
“说明你今天表现不错。”
“是吗。”
谨玫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与幸川说了个大概，幸川蹙着眉，从她漫漫的话里大概找到了重点。
“你的家庭背景，她早就一清二楚了。”
幸川拍了拍沙发，让她坐到身边来，“她问你的家庭，不过就是想看看，你嘴严不严实，有没有点头脑。”
“不过好像，你做得不错。”
谨玫的手环住幸川脖颈，轻轻摇晃他。
“那你帮我一起写稿嘛。”
“我不要。”幸川漫不经心，他低下头看手机，“我自己还有一堆材料。”
“那我怎么办。”
谨玫一下松开他，躺倒在沙发的另一端。她真的相信幸川不会帮她，这个冷心冷情的人，一向说一不二的。
仰躺下来，才觉得灯光耀眼，是刺目的难受。谨玫将手遮住眼睛，她有些心浮气躁，满脑子都是这一时头脑发热的后果，她有点愤懑自己，将幸川当作了自己的依靠，她觉得他会帮助自己的，无形之中，竟如此依靠他，这种感觉令她不爽，不论平时他的帮助，至少现在是。
忽然，他的身体轻压过来，谨玫的手忽而放下，他黑如墨色的眼眸，尽入她的眼底。
“求我吧。”他语气似半开玩笑，距离离谨玫之近，能让她感受到幸川口中清冽的味道，“说不定我会同意。”
谨玫只得说，“那，求求你。”
“幸处。”
幸川一怔，这声称呼出现在这隐秘的房间里，让他有些呼吸不畅，他明知谨玫纯净无暇，可越是干净之人，不经意间的引诱便更具吸引力。幸川像真的在她身上闻到了花香，那味道不似故意涂抹在身上的香水，更像从肺内发出的，带着暧昧的潮湿气，能与义云的水雾，融为一体。
“我帮你，你要怎么感谢我。”
他慢条斯理地刮着她脸的轮廓，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另一只手则揽住她的腰，怕她像风一样，下一秒就走掉。
谨玫伸手去挠他的肋骨，可位置没把握好，竟一把将他的衬衣掀开，幸川一怔，下意识去望的间隙，谨玫从他身下飞快地溜走了。
她坐在地毯上，不住地笑，幸川索性也不想惯着她，手慢慢伸到脖颈，开始解领带。
谨玫见他要来认真的，笑声渐渐止息，她静静地看着他，眼见他的上衣，领带掉落在地上，她只觉得血液冲上来，在四肢百骸流动，像海啸一般，引发了心中强烈的悸动。
忽然，幸川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本不想回，可号码显示本家的固话，他深知老爷子一向没事的话，不会轻易用这个电话打来。
“爸，什么事。”
“幸川。”
对面清澈的一声女音，令幸川一怔，他下意识望了谨玫一眼，便站起身，到另一间屋内，半掩上门。
“怎么是你。”
“今天我来拜访伯父，顺便给你打个电话。”
楚雅一手拿着话筒，另一手则慵懒地卷着电话线，她坐在幸母身边，状态自然得如若家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惬意。
“你最近有空吗，伯父伯母都很想你。”
“我也是。”
幸川背对着门，压低了声音，他对楚雅的来电没什么介怀，他一直可以把她当朋友，平稳审慎，慢条斯理，怎样都可以。可当下，他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愤怒，根本不打算对她的想念买账。
“我最近很忙，没空回去。”
“还有，以后别用这个号码给我打电话了。”
挂掉电话，幸川盯着号码看了片刻。
回头过去时，谨玫正站在门框边，悄无声息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