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好啦!”外头,严钰的声音。
严之瑶回神,心道怎么叫少爷又唬住了,分明是个不着调的。
她直接伸手拉开门。
严钰就提着壶站在外头,眼见两个人同时立在门后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后头那个直接错身出来。
“走了。”
“裴将军不喝水了么?”严钰抬头问没什么动静的人。
“他还有事要忙,你早点睡吧。”
严之瑶接了水要进去,想起来回头:“今晚的事情,就当不知道,裴将军没有回京,记好了。”
“我知道的,小姐放心!”
严之瑶想说我放哪门子的心,不过是随口叮嘱一句罢了。
可一看小孩兴奋极了的模样,也不知再寻思什么,压了压唇角进去。
严钰美呵呵地又站在院门口瞧着裴成远离开的方向站了一会,心想裴将军定是回来干大事的,他这是在替他保密。
换言之,他这可不就是在同将军合作呢!
那他也就算是个成大事的人了!
想想就很开心。
若不是里头小姐又唤了一声,他都忘了回屋。
严之瑶想了一夜裴成远究竟是回来做什么的,只是隐约一个猜测,可又觉得不可能。
若是她想到的是真的,那京中岂非要大乱?
心思惶惶,哪怕是住着这最僻静的院落也不得安然。
直到一月后的除夕,凌晨方过的山道上已然人满为患。
空行说得没错,抢头香的人太多,皆是想在新年第一个祈福。
人信神佛,所求不过生死、财富与情爱,可人生在世,所为也不过这三样罢了。
“小姐你是不知道,今年上山的人格外多,我还是头一次看见那么多香客。”
“往年不也如此?”
严钰摇头剥着花生:“那不能比的,我以前跟着老爹到处卖小玩意儿,大年这几天的热闹地不少来,今年可是往年不可比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就是小姐昨日教的那个,哦!对了,摩拳擦掌。”
“是摩肩擦踵。”
“对对对!是,就是这个!”严钰嘿嘿道,“肯定是因为今年什么南戎王啊、北域啊都来人庆贺澜王大婚吧?之前露华姐姐不是说街上都热闹了许多么。”
严之瑶失笑,低头再起笔,复又停住。
“小姐怎么不写了?”
南山别苑就在南山寺不远的山侧,又有小路直通寺庙。
脑海中想起这一句的时候,严之瑶已经站了起来。
她终于知道裴成远与严琤他们在做什么了。
裴成远不会好端端地回来却不入京,这南山实在是没什么值得他冒着杀头的罪偏偏回来瞧瞧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他回来本就是陛下授意,二是他胆子太肥着实想死。
后者定然不可能。
如果是陛下授意,自然是早有谋划。
裴成远那日模样,明显是就住在南山不远,可大半夜的,他若是爬山上来,也不该是那般形容,只能是人原本就在山上的。
所以,他一直就在南山别苑!
甚至,比她来之前就已经在这儿了!
上香的人年年都来,便就是今年不同,也不至于人数超出这么多。
唯一的解释便就是这些人本来就在山中。
他在练兵。
还是秘密练兵。
这两年她看了不少书,严琤瞟过几眼,还笑她净看没用的。
“书里头说得光鲜伟岸的,可其实大多时候都儿戏得很,打赢了,便赢了,史书怎么写,全凭后来人了。”严琤提着自己的枪,“现实基本远没有史书里的精彩绝伦,惨一点的拼杀,运气好一点的,就是合作共赢。”
她几乎是径直往外走去,严钰拍拍手跟上去:“小姐可是也想去上香?”
严之瑶知道要乱,却没想到是这种乱。
若是这儿是裴成远秘密练兵的地方,那么势必不仅仅是朝堂之中一场兵不血刃的混乱可解,严琤这混蛋果然是想骗她!
什么不叫他分心,原以为他只是想要潜入南戎王那边,没想到竟是天下大乱。
再晚些时候,她就再也进不得城了!
到时候,城里城外,她便又是几年前的睁眼瞎,被动接受所有的结局。
她不要。
“阿弥陀佛。”
严之瑶看住拦路的空行。
后者竖掌施礼:“施主,前山路不好走。”
“那也是要走的。”
“施主可会下棋?”
“不会。”严之瑶干脆道,“若是大师想与我手谈,怕是不成。”
“贫僧是想说,执棋者切忌自乱阵脚,当三思而后行。”
严之瑶皱眉:“大师不是来拦我的?”
“施主,山门就在那里。”
她想了半刻:“我这般回去自是不好,谢过大师提醒。”
“阿弥陀佛。”
不多时,一大一小两道少年人影融进了前山香客中。
严之瑶套不进严钰的衣裳,却是从小院里找到了几件旧了的衣裳,料子很好,除了陈旧些没什么缺点,不像是空行的。
她穿在身上才想起,恐怕是裴成远年少穿过的。
不然,身量也不会将好容她伪装。
虽说女扮男装委实是没什么用,明眼人细打量就晓得是个女子,可毕竟是比姑娘家的衣裳好行事。她将面容抹黑了些,灰扑扑的,旁人倒也不会多瞧。
二人就这么出了山门。
他们前脚刚下了山,后脚便就有两道人影从那偏僻处出来。
“主子不是说就在这山中小院?”
“没有人,难道是已经跑了?”
“先回去禀告主人!”
严之瑶带着严钰下山,租了马往京城去,途径茶馆也没歇息。
倒是那茶馆中一人坐着饮茶,背影甚是熟悉,她不禁扭头多看了一眼。
不过一眼,霎时惊住。
“小姐怎么了?”
只是一个侧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不是已经死了?
“没什么,赶路要紧!”
二人这才一并往城中继续奔去。
原本饮茶的人似有所觉,微微偏头,不过是瞧见两个疾驰而过的少年。
男人收回目光,继续对面前人道:“回去告诉殿下,南戎王随行不足为惧,我们的人已经扮作商人北上,兵器已经走水路运送到位。届时离城三十里分散驻扎,随时待命,请王爷放心。”
“这武器与人分开,岂非麻烦?”
“大人此话谬矣,陛下起疑已经日久,这剩下的兵器走陆路已是难上加难,水路稍慢,打点起来也需些功夫,至于人么,大人觉得什么理由能叫那么多人同时往京中去?你当这一路的衙役皆是吃素的?”
“也好,那……我这便就回京禀告殿下。”
“大人不送。”
男人谦逊有礼,起身让了一步,接着,就见他往小路去。
两个仆从打扮的便上前。
“不在?”男人的声音有些凉。
“是,我们找了一遍,那院子里只有一个和尚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和尚?他可有发现你们?”
“这……应该是没发现吧?”
“废物!”男人甩袖,陡然回眸,望向官道。
“大人是觉得他们跑了?我们去追!”
男人上前一步,似乎是要自己套马,不知想起什么又停住。
“务必在城门口拦截他们,记住,是蓝衣少年。”
“少年?”仆从困惑,立时明白过来,“是!”
“大人放心,我们的马快,他们应是跑不及。”
男人阴着的脸上现出不耐,平白叫润玉般的容颜染了晦暗。
二人不敢耽搁,迅速上马。
“小姐!有人在追我们!”严钰忽然道。
严之瑶闻声回头,拐弯处确实现出两道身影。
糟了,莫非是那人也认出了自己?!
可他追她作什么?
“别想了,跑快点!”
虽然多时不曾骑马了,但毕竟是跟着严琤他们一道摸爬滚打来的,将门子女岂有马术不精的,严之瑶狠狠一夹马肚。
可惜这马不过是山脚下随便租来,原也没想过要当汗血宝马使唤,这下可算是难为马了。
眼看着后头的将要追上,属实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严之瑶脑海中过了许多遍究竟那人要追自己做什么。
总不能是与她叙旧吧?
“严钰,前头那个弯道,我会加速,然后不走官道。”
“啊?”
“你就径直往城门处去。”
“那怎么行!我是来保护小姐的!”
“我突然想到还有其他事要做,不能同你回京,放心,官道上他们的马好占了优势,小路可就不一定能比得过我。”严之瑶没容他拒绝,“我们分开,你也能替我打个掩护。”
“……”严钰觉得不大对,还想坚持,却听小姐一声厉喝,身侧的一人一马便就往岔路去。
身后马蹄声近,他咬咬牙,也猛地一夹马肚。
滚下马背的时候,久违的疼痛感袭来,严之瑶想起那夜被用了药从马车上滚下的痛苦。
不过好在是冬日穿得厚实。
严之瑶没有继续骑马,如果是那个人派来追她的,想必是早就已经交待了她的衣着打扮,后头两个自然不会认错。
果然,不多时,两人骑马追着小路上的马蹄远去。
她顾不得身上的疼,转头就钻进了林中。
“中计了!”为首一人忽得勒马,“她娘的。”
“肯定是在后边,我们走!”
二人刚一调转马头,嗖嗖两道箭影。
马还在奔,人却已经被甩了下来。
几个士兵冲过来将人拖走。
“将军,还有一个人,这两人是追着那少年过来的。”
“人呢?”
“跳马跑了,不过将军放心,他受了伤,又是在这林中,跑不远的,我们的人已经在找。”
裴成远眯眼,少年?
不由得,他心思一动。
“我去找,你们继续。”
“是!”
严之瑶一路往河滩的方向去,京城往外,最好的藏兵之所便就是这片河滩了。
两边山林,一边临河,还有一边近山,山下有官道,号令一出,可神兵天降。
如果她是裴成远,定然会在附近驻扎蛰伏。
此念一出,她更是咬牙往前。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果然还是慢了,竟没甩掉他们,严之瑶伸手进腰间。
而后,在倒数三个数之后,她猛地回身出手。
偏身间,匕首堪堪擦过一张玉面。
“果然是你。”裴成远一哂。
严之瑶没料到会是他,不过只一瞬便就庆幸自己猜得没错。
她顾不上其他,抓住来人急切道:“裴成远,我看见寒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