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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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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成远前一刻瞧的是严之瑶,问出这句的时候刚好转向了寒邃。

刚刚前者几不可察的眼神逃避,他看得分明。

阿瑶。

他心底默念了一次,亲昵至极的称呼,那是长辈和自家人称呼女孩子的小名。

便就是现在,爹娘唤她也是之瑶。

他寒邃好大的脸。

寒邃不以为杵,听见某人阴阳怪气的一句反问不过是恍然:“抱歉,此前多听严将军这般称呼,是寒某唐突了。”

他这一道歉却丝毫不见歉意,目光也是柔柔落在了一边的少女身上。

他一提父亲,严之瑶便就更掐紧了手指,面上却同样温和,她道:“寒大人,我们进去吧?”

一时间,边上二人皆是沉默下去。

还是寒邃先行反应过来:“抱歉。”

“寒大人多礼了。”严之瑶低头回道,也没有再看身后的少爷。

“那,这边请。”

裴成远想,她这次是真生气了。

一抬头,刚好瞧见窗外圆月。

今日是中秋。

既然她如今心中对严家父子的死已有计较,定是更难受的。

方才他就该先把寒邃那东西的嘴给撕烂!

这么想着,他拿眼刮着前头两个人的背影,抱着胳膊也往包厢去。

边上小二是跟爷不是,不跟也不是,总觉得这裴家少爷做了将军后似乎恐怖了不少。

以往不是还笑嘻嘻的呢,今日这可真是能刀人啊。

他偷摸又瞧了一眼前头人,不是吧?

是因为严小姐?

这小将军就这么讨厌那严小姐呢?

造孽啊造孽。

“你什么眼神?”冷不丁,小二脊背一直,一扭眼就对上小将军冷飕飕的眼。

“没,没啊裴将军!”

裴成远哼了哼,虽然不知道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但是光看他那不老实的眼就晓得准是在猜些没谱的。

罢了,最近这京城里关于他与严之瑶不和的声音越发多了,随它去。

“你去,取两坛好酒来,你们鹤归楼不是有什么引鹤归?”

“是是是!有的有的,”小二连连点头,“不过寒大人说今日不饮酒。”

“那是爷没来,爷来了,自然要有酒。”

裴成远烦小二不机灵的模样,顺脚一踢:“快点!”

“是!”

三人坐下不久,小二就回来了,当真是搬了两坛子酒。

“裴将军,这是您要的酒。”

“下去吧。”

严之瑶眼见裴成远一挥手,皱眉:“你能喝酒?”

“笑话。”裴成远觑她,“你听说过不喝酒的将军?”

他说完,就抬手勾了一坛剁在了桌上:“不过,寒大人大约是不能喝的,毕竟寒大人洁身自好,怕是受不得酒气。”

他一面说着一面直接拿了碗来倒酒。

仿佛边上的酒杯不过是个摆设。

酒水滚入碗中,带着不言而喻的豪气。

这是每每年节,府中最常见的景象。

说起来,入京之前,严之瑶还当真一直以为喝酒就该论碗呢。

以往严琤也说,这京城中的人不大气,一口抿的小盏子能顶什么用,过嘴都不够劲的,难怪能上阵杀敌的好男儿越来越少。

明明是吃不了细糠,叫他说得愣是旁人的不是。

可严之瑶也记得,这一碗碗的入喉酒,除了助阵杀敌,也是那万般寂寥的戍边生活里,将士们挥洒极致的豪情壮志。

也更是那一碗碗泼进黄土的缅怀。

所谓生死之交,也只有一次次血战中才最是具象化。

“你要不要?”裴成远突然问道,向着严之瑶。

“裴将军……”寒邃终于开口。

“好。”这一声清脆。

寒邃凝住对面的姑娘。

裴成远也在看她,端着酒坛等着。

严之瑶没有碰酒杯,也是有样学样地将碗端了起来。

“你能喝酒?”裴成远问。

“你见过不会喝酒的将门儿女?”

“也是!”

寒邃制止不及,那酒水便就干脆利落地倒了下去。

他出声:“裴小将军,今日是我邀请你阿姊出来的,理应护她安全,这酒水委实不合适。”

“她方才说的你没听见?”裴成远拍拍酒坛放下,“你不喝就不喝,怎生还管起人来?这还没娶呢,就想要限制人了?”

“寒某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裴成远不讲理起来谁也比不过的,他凑近,“再说了,便是喝多了,她是我侯府的人,爷自然负责,你费什么神?”

寒邃目光沉下,须臾又抬眸,伸手也端了碗:“既如此,寒某自然没有不陪的道理。”

“嗯!好!”裴成远提声,“不过,寒大人你就自己倒吧,我方才端酒坛久了,手疼。”

明知他的故意,严之瑶却没制止,寒邃也没有在意。

他当真是自己为自己满了一碗。

“今日佳节,寒某在此……”

话没说完,对面已经叫了一声:“好酒!”

裴成远三指捏腕,仰头一饮而尽,兀自品了品余味啧了一声:“这引鹤归果然不错,比我小时候偷喝的时候还好喝。”

饶是寒邃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是面色微动。

严之瑶知裴成远过分,她端了碗碰上,当的一声。

寒邃看过来,便见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

自从严家父子死后,他便就再没见过曾经那个恣意烂漫的姑娘了。

他还记得那年初遇时她一身红衣,坐在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腿拉着手里的线,姿态太过随性,若非是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上,怕是不会相信,这是在放纸鸢。

怎么看,都像是百无聊赖地在打发时间。

直到一阵风来,那线索一紧,红衣少女才紧张起来,她坐直身子拽了拽绳子,仍是没能叫那纸鸢从树缝里解脱。

他原想去救,不想下一刻,那少女便就将袖子一卷,提了提裙裾,直接窜上了树。

他怔了半瞬,少女身姿极快,不多时就要够到纸鸢。

只是,到底差一点点,她抱着树扯了好几次,却又突然停下往他这儿看来。

他不由闪了一道,再看,那少女已经拽住了纸鸢尾巴,一个用力,便就拿到。

少女将到手的纸鸢直接叼在了嘴里,然后灵巧地往树下溜。

清亮的眸子闪耀的都是光辉。

那是他瞧见的最美的笑容。

而重逢时,她还是她,却沉静得叫他再不曾窥见那日的半丝身影。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他望着眼前的容颜,同样的红裙,不同的是,更近了,也更美了,像是那个叫人一刹心动的花骨朵骤然开出了娇艳的花。

“之瑶谢过寒大人今日款待。”

丁玲声动,指尖的碗轻震。

寒邃复又伸指,双手执碗:“客气。”

裴成远眼见着二人相视一笑,双双饮尽,晦气地扭了头,伸手给自己又倒了一碗。

这破酒,根本没有倪老头子酿的辣刀子够味。

清了吧唧的,水似的。

还有点涩嘴。

有名气的东西有时候就是噱头,华而不实。

想着,眼前便就见某人又递了碗来。

严之瑶:“果然好酒。”

“好个鬼。”他怼道,哗啦啦给人满上。

严之瑶没理会他的前后矛盾,只是看着寒邃:“寒大人,不知寒大人可瞧见吉时帖了?”

“是,寒某今日,也是打算与小姐商议此事。”

她扬起眼:“商议?”

寒邃点头,他也给自己满了一碗酒:“听闻侯爷最后挑了两个日子出来,不知侯府最后可有确定。”

“寒大人既是单独约我,应是有话想说。对于婚期,不知寒大人如何想?”

寒邃注意到边上某个小将军倒酒的声音歇下,顿了顿,仍是答道:“不瞒小姐,寒某希望能与小姐早日完婚。”

“嗤。”接话的却是裴成远,“恕我直言,寒大人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寒邃却没搭理,只是对着严之瑶道:“小姐不妨听完。”

严之瑶道:“寒大人请说。”

“寒某如今为司礼监掌事,此前郡主和亲南戎之后,大桓与南戎的关系更甚,陛下有意开通一条商路,与南戎正式通商,其间,兴岑州为贸易商城……”

说到这里,严之瑶不觉心中一震。

注意到她的留意,寒邃才继续:“寒某知道,岑州乃是小姐长大的地方,且……寒某此行南戎商定相关事宜,其后还要再留居岑州,恐非一年半载不可回。今日请小姐前来,实为寒某私心,私心希望此行,有卿常在。”

“……”

裴成远觉得有的人真的是狡猾异常,这般借口都找得出来!

不想他一转首竟是发现某人竟然当真心动的模样。

“严之瑶,”他突然开口,“你昨日不是已经与爹娘敲定了时间?”

严之瑶手中握着碗,她怎么不知道少爷这是在警告。

可是——

她低头,皱眉灌了自己一口酒。

“请问寒大人,何时动身?”

寒邃面上无波,轻轻道:“下月此时。”

“下月十五。”严之瑶喃喃,那良辰吉时里,下月初十是个好日子。

正想着,边上裴成远的声音又起:“寒大人既然知道此行是公务,便应明白怕是没有时间照顾人的。”

“寒某只是觉得,若为夫妻,便是相互扶持,必不会叫另一半受委屈。”

“你想的是美,一面想做出政绩,一面还想红袖添香,既要又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裴小将军误会了,寒某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决定权,在严小姐——和侯府。”

严之瑶饮尽碗中的酒水,终于开口:“寒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寒邃观她面色:“那小姐的意思?”

“还请寒大人,容我想想。”

这个回答之后,裴成远不作声了,寒邃缓声:“好。”

外头砰砰接连好几声,窗外绽开的烟火落下,街市上皆是欢呼声。

热闹极了。

寒邃开了另一坛酒,替自己和严之瑶满上:“今日佳节,鹤归楼的菜色也是一绝的,不比这酒水差,尝尝?”

严之瑶点头,举起筷子才发现他们几个已经把盛菜的碗都用了。

“我去找小二拿。”寒邃说着起身。

桌前,裴成远扶着酒坛盯紧低头的人。

“想好没?”

“什么?”严之瑶下意识反问。

而后,就看见少爷一张阴沉沉的脸:“你想答应他?”

门外,寒邃正在与小二交待,包厢内,严之瑶不想与少爷争辩,只是抬手继续喝酒。

喝道第三碗的时候,手腕却是突然被压住。

酒水被泼了半碗。

“????”

“你在这儿想不明白的,”裴成远呵了一声,“待会跟我走。”

“不走。”严之瑶拍开他的手,坚持将碗中的酒水喝完。

裴成远还分神盯着寒邃,被她拍开了手也没在意,只是对着快要近前拿着三只空碗的人:“寒大人一会可还有安排?”

“灯会!”突然,桌边有人喊了一句。

裴成远僵住了。

等到他低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某人已经面颊绯红,嘻嘻笑着。

“……”

寒邃的震惊并不比他少,只是,他刚要上前,眼前一晃,是裴成远起身挡在了严之瑶面前。

他俯身,按住她肩膀:“严之瑶?严之瑶!”

“喔!”严之瑶艰难扭头,头上珠花颤颤,她噗嗤一声,突然就一张手。

力气可大,裴成远不及反应就被她反手扣下了手。

“你……”

他话没说完,脸就被捏住了。

!!!!!!!!!!!!!!

严之瑶两只手夹着少爷的脸,看着这霸王的脸忽然皱巴变形,笑死人了。

觉得好笑,她也真的笑了。

而后,她就看见另一个人,他站在霸王少爷身边,满脸的震惊。

嗯,是寒邃。

他怎么会露出这个表情啊,好奇怪,不会是假的吧?

她松开霸王,伸手往寒邃的脸上捞去。

谁曾想,半道竟然被人截住了。

“严之瑶!往哪摸呢!”霸王的声音凶神恶煞。

“我还没摸……到……”话音未落,她就觉得整个人都打了个旋,甚至被颠了一下。

下意识勾住了什么,似乎是霸王的脖子。

完了,她脑袋空空,却还是觉得小命不保。

她想收回手。

果然,下一瞬落进耳朵的话更是冰寒:“严之瑶,你再动一下,我现在就给你扔下楼!”

“……”严之瑶觉得特别委屈。

委屈得不得了。

裴成远顾不得其他,抱了人就要出去。

一只胳膊拦在了身前,是寒邃。

“裴小将军,这不合礼数。”

“让开!”

寒邃没有让,不仅不让,还加重了语气:“裴成远,她是你阿姊。”

“哦?”裴成远身量比他高,此时抱着人,凉凉垂眸,“所以呢?”

“……”

裴成远哼了一声,直接绕过他下了楼。

寒邃陡然转身,只听见那不可一世的小将军正低头教育人:“别抓,那是我头发!”

身后,是仍旧盛开的烟花盛宴。

灿烂又枯燥。

裴家,还当真是讨人厌。

裴成远这一路可不好受,严之瑶平时正经极了,这一喝醉竟然是个不老实的。

这不老实,还与众不同。

先是抱她进马车的时候,她抓着他头发不松手,说是香。

他一个大老爷们,什么香不香的!

他给她手都按住了不叫动,这才消停了一下,结果消停不到半刻,又不对劲了。

等到被滚烫的泪珠砸了手,裴成远才骤然撒手。

“严之瑶!你哭什么?!”

严之瑶似乎是听见有人在问她为什么哭。

为什么呢?

她就是觉得委屈。

“我没哭。”

“说什么瞎话?!”

“我真的没哭!”

“行吧,没哭。”

她觉得那个问她的人似乎是妥协了,所以她也没争了。

可是,连她自己都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

她抬手抹了一下,抹不干净,于是她又抹,越抹越多。

正要发狠力再接再厉,手指就被那人又逮住了。

裴成远眼见着这人把自己愣生生抹成了花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一只手逮住了那两只爪子,另一只手掏了半天,没找着帕子,干脆就着自己袖口给她擦脸。

一开始也是擦不干净,后来擦着擦着,小姑娘不哭了,突然乖顺。

他这才细致给她整理干净。

后知后觉,他猛得掀眼,对上她沉静的星眸。

“……”

烫手似的,他赶紧松开抓着她的手。

对面却仍是一瞬不瞬瞧着他。

瞧得他登时就不自在地退了一道:“你……你酒醒了?”

点头。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醒了就好,我们现在回……”

家字没有说出来,裴成远便就觉得眼前一暗。

这次,她是两只手捧着他的脸。

冰冰凉凉的手指覆在他的面上,却叫他觉得灼烫。

胸膛里咚咚着响,像是什么要莽撞地冲出。

眼中,映着渐渐欺近的人。

“少爷,”她喊他,“不对,不对,嗯……你是小将军了,也不是,你是……小霸王,哈哈~!”

“……”神特么的酒醒了,这是醒了?亏他竟然信了!

“噫,小霸王怎么脸又气红了啊?”她歪头,“谁欺负你了?”

“……”裴成远自己整颗心都在颤抖,抖得他抑制不住地竟然接了话,“你。”

“嗯?”

“你在欺负我。”

“胡说,”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反驳,“都是你欺负我的。”

“……”

“不过,你好像,也没真的欺负我。”

“是吗?”

“嗯,严琤说,有的人,就是说话不好听,不叫欺负。”

裴成远没说话。

倒是少女像是自言自语地回忆着:“但是上次,有个人,他想欺负我。嗯……是真的……欺负。”

“谁?”裴成远问,“做了什么?”

话音方落,唇瓣就被点上。

他倏地闭嘴。

除了胸腔里越发猛烈的震震,裴成远怔在当场。

“这儿,”她说,“这样……”

像是边回忆边演示,她目光单是盯着他的唇,指腹一点点地磋磨。

脑中一片空白,裴成远觉得自己比那噼里啪啦的烟花还易燃,已经濒临爆炸。

“够……了……”

只是一开口,整个人几乎瞬间僵直。

而对面,严之瑶也忽得收回手。

指腹方才好像磕上了牙齿,却仿佛又刮过一点绵软。

她有些茫然,那是什么?

麻麻酥酥的触感。

她想不明白,便就又看回那人唇上,想探出个究竟。

眼上却被一只滚烫的掌心覆上,指腹也被布料拭过。

“别看了,严之瑶,求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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