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悠闲地趴在宫墙上,傅余坐在御花园里一动也不动地眯着眼,感受晚风吹过池塘带来的凉意。
一名宫女端着瓜果走来,还没靠近傅余就被三伏用剑指着,但即便身子发颤也牢牢端稳果盘。
三伏眼神凌厉,任凭剑身在宫女的脖子上留下细小的血痕。
她让傅余捂住口鼻,质问宫女,“谁派你来的,身上抹的什么?”
这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说它香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苦味,似花香又似药香,嗅觉灵敏的还能闻到雨后的土腥气。不能说不好闻,但闻不习惯。
“奴婢是御膳房的宫女,王后娘娘命奴婢来送些瓜果给侧妃消暑。身上、身上抹的什么奴婢也不清楚,只是掌事的姑姑怕奴婢身上的烟火味熏到侧妃,给奴婢洒了香粉。”
宫女实在撑不住,害怕地在两人面前跪下,将果盘举至头顶道:“女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侧妃饶命!”
“还不肯说实话。”
傅余还是接受不了别人在他跟前下跪,刚打算让人起来就见三伏要把人脑袋掰下,连忙放下捂住口鼻的手要去拦三伏却突然感觉一阵眩晕。
眼前的人出现重影,忽远忽近。傅余觉得脸好冰好冷,但又感觉出了很多的汗使得脸部发麻,鼻子不能通气,只能张开嘴巴大口呼吸。
他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就算耳朵嗡鸣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小余啊,叔叔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你能不能借叔叔一点。”
“你堂弟这学期的学杂费实在是太多了,你能不能垫一下,阿姨有钱再还给你。”
“都是一家人,我们还能不还你钱······都是家人,让你在房产证上加你弟的名字怎么了······堂弟也是弟弟!”
“哈哈哈,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连这种鬼话都信。”
“你个死变态离我远一点,男女都喜欢,真恶心。”
“你这个方案不错,但你太年轻了。这样,我让别人替你讲,你在报告上加上他的名字······你这个报告怎么回事!你也算公司的老人,这种糊涂事也能干出来!”
三伏连忙拖起蹲在地上的傅余往凉亭去,以为真是自己闯了祸的宫女跑到池塘边用水浇湿撒有香粉的地方,眼眶通红得像要滴血。
三伏按住风池穴,对傅余道:“天气虽热,但侧妃还是要少贪凉。”
111:【冰镇杨梅吃得开心吗?】
傅余嘴硬道:【开心死了。这身体真差,就这都扛不住。】
111:【已经很不错了,你来了之后这具身体已经很少出毛病了!】
“侧妃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傅余快速掩盖住心里的失落和不甘,朝三伏摆手。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宫女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上的皮被磕破流下鲜血,但她不敢停。皇宫是吃人的地方,稍有不慎惹得大人生气,她就再也别想从这出去。
傅余腿软得厉害,随意甩着胳膊让三伏把人拎起来。
宫女垂下头,双掌紧紧握在一起,“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侧妃就饶了奴婢吧。”
见年纪比他还小的小姑娘哭了,他轻声说着让她别哭,小姑娘倒哭得更大声了。傅余顿时头疼,先大声喝止接着跟皮球泄气似的,“别哭了!我头疼。”
小姑娘立刻止住哭声,啜泣着一袖子抹掉自己的眼泪。
“什么名字,几岁了?”
“奴婢叫绒好,再过一个月便十五岁。”
知道女孩的年龄后,111和傅余都沉默了。
111:【你不是人,竟然让未成年给你磕头】
傅余:【我真不是东西!】为数不多的良心受到谴责。
“走吧,不罚你”傅余抬手小心翼翼地擦掉绒好额上的血。
暗处的人见此立刻转身去向皇后通报。
“侧妃且慢”
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宫女走来,恭敬地朝傅余行礼。她将绒好拉到自己身边,和她跪下。
绒玥活了二十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淡定地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交给三伏,直瞧傅余的眼睛,“皇后娘娘说了,只要奴婢把药粉洒在绒好身上就能有三十两白银。”
三伏一听,拔出佩剑就要砍掉绒玥的脑袋。
绒玥也不慌,理直气壮道:“这宫里真摸过三十块两白银的宫女太监可不多,但奴婢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有钱赚没命花的勾当,奴婢也不真干。奴婢只取了米粒大小混着香粉撒在这傻丫头的衣服上。”
“奴婢给了侧妃证据,也算帮侧妃一次,侧妃也该帮奴婢一次。奴婢恳请侧妃送绒好出宫”绒玥伏在地上恳求,“奴婢得先皇太后恩典,在这后宫也算能横着走。别人动奴婢前还得掂量掂量自己,但绒好无依无靠还没心眼,在这吃人的皇宫讨不到好处。奴婢恳请侧妃给她找个好去处,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一生顺遂。”
傅余让绒玥抬头,俯瞰她道:“你们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孩子”
“她不是”傅余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或者说透过她审视所有人。很讽刺,他见过许多骗子、伪善的家伙,却极少见到和绒玥一样坚定的人。无论在哪个世界,像绒玥这样的人会被某些人称作傻子,但“傻子”在傅余这永远有特殊待遇。
绒玥不喜别人说绒好不是她的孩子,隐隐有些生气,“就算她是奴婢捡的,那也是奴婢养大的。奴婢说她是,她就是。”
三伏淡淡出声:“你不怕死?”
“皇后不是皇后,宫女不是宫女。陛下和先皇太后说了,奴婢才是这宫里的老人。”
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下人。先皇太后把她养大,对她说“人不能一辈子待在皇宫里”。她没见过外面的天,不在意外面的人,但她该让想出去的人出去。
傅余道:“找我办事要给钱,见你投缘,十两。”
“······”早知道这么好说话,她还跪什么。
111鄙夷地看着他,【你竟然还收钱?】
傅余:【你懂什么,拿人钱财他□□。我还给打了六折!】
111:【······】
另一头,御书房内,苏晟靠在椅子上再次叹气。
苏裴坐在下面,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苏润蹙眉道:“正妃和侧妃可不一样。”
“他经得住也受得起,正好王府缺个管事的,我已经把账本交给他了。”
苏晟语重心长道:“财和名不同。他可以管理王府,举办宴会,但不能坐在正妃的位置上。你们会被世人诟病,尤其是你,那些顽固不化的大臣能用唾沫星子把你给淹死。”
“父皇的变革停在‘男子可为妾,女子可从政’已有八年,儿臣觉得也是时候迈出下一步。父皇觉得从儿臣开始如何?”
苏晟倪了苏裴一眼,拿起玉玺个诏书盖章边对苏润道:“你也有事求朕?”
苏润没有直接回答,“相府千金被五弟一休,这再嫁可是难了。父皇看丞相也算顺眼,卖他个人情如何?”
“这名门大家也不算少,你有何中意的人选啊?”
“赵家公子,赵暮”
“嗯!会挑。朕不允,除非他来这求朕。王家出他这个丞相也是惊奇,不贪不抢还骂朕。朕九五之尊、真命天子,是他能指着鼻子骂的?”
当然是不能骂的,但王锦权为两箱半的黄金偏就骂了,还骂得难听。大鹅啄人都没他狠!
苏裴作为局外人,懒得去管这种事,悄悄退到无人在意的角落离开。
当他来到御花园时,傅余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三伏也坐在石凳上昏昏欲睡,旁边的小宫女用刚折下的新鲜芭蕉叶给他们扇风,眼睛同样快眯成一条线。
打瞌睡的人被苏裴推醒,看见主子后瞬间清醒。
“哪来的?”苏裴扫了绒好一眼,绒好立刻低头当起鹌鹑。
“皇后找来的。”
见苏裴不明白,三伏把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然后拉过绒好到苏裴面前。她拍着绒好的肩膀,示意绒好行礼,但绒好发现苏裴在低头看他,双脚不受使唤,扑通跪下。
苏裴挑眉,诧异于她竟然跪得比府里的下人还要快,重点是他还什么都没做。
“你跪下干嘛!”三伏小声道,伸手拉人起来。
“腿软”绒好颤颤巍巍地起身,“拜见齐王殿下。”
芭蕉叶拍在傅余的脸上,做着美梦的人挠了挠被拍过的脸颊,转头换个方向继续睡。
“······本王算是知道皇后为什么选你了”
“为,为什么?”
苏裴见绒好就像见到了第二个傅余,不过傅余是装傻,她是真傻。他挥着手,允许三伏把人带上,自己弯下腰把傅余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