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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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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鹿皮保暖,陆寅便用鹿皮为亦欢缝了两只护膝、两只护腕。

他的银枪使的好,可绣工实在是不怎么样,那护膝针脚歪歪扭扭,如笔走龙蛇,亦欢乐的哈哈大笑。但是,手艺虽拙劣,却是十分用心,针脚虽杂乱,却是密密麻麻,不放过任何一处破绽。

亦欢每次下水,都会将它们戴上。

每次上岸,陆寅便会一脸焦急的问有没有用,亦欢笑眯眯地说:“有用!非常有用!戴上它们,感觉四肢都是暖暖的,像有小太阳在照耀一样。”

五十五岁的时候,亦欢再也捞不动骨了。

一下水,便手脚发凉,四肢无力,呼吸急促,软皮中的氧气很快便用完。

亦欢放出消息,从此往后,就不再接捞骨的生意了,当日,有许多人带了肉干和糕点,特意来看望她、感谢她。

亦欢十分高兴,觉得自己这一生,还是做了些事情的。

亦欢用这些年攒的钱,买了一座江边的小宅子,很像小时候她和爹娘曾住过的那座。她和陆寅过起了平凡的生活,养了一猫一狗,养了两只鸟、一院花,一日三餐,酿酒煮茶,平凡之中也十分的快乐。

这日,亦欢给院中的花施完肥,累的气喘吁吁,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房中,偶一抬头,看到后院里陆寅正在使枪,微风拂来,他袍角纷飞,身姿挺拔如苍松,剑眉星目似骄阳,亦欢笑眯眯看着,越看越是喜欢。

这时,却有一件事倏地浮上她的脑海,亦欢只觉心头一跳,颤抖着手拿过桌上的铜镜。

镜子摔落在地。

亦欢惊觉,自己老了。

鬓角已生出白发,眼角道道皱纹,皮肤不再光洁白皙如少女,当日那双明媚清澈的眸子,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浑浊了许多。

她老了。

可是,陆寅还和当年一样年轻。

一时之间,亦欢只觉无地自容,想他日日对着这样一张脸,如何能笑的出来?

当晚,吃饭时亦欢一直低着头,闪闪躲躲,吃了饭立马将灯熄灭,踌躇半晌,又问陆寅:“要不……你今晚去另一间房睡吧。”

陆寅愣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为她掖好被角,临走前要亲她的额头,亦欢忙一转身,躲开了。

陆寅又愣了一下,轻轻关上门,走了。

黑暗里,亦欢偷偷的哭起来。

她不怕苍老,可是,她怕爱人看到她的苍老。陆寅不会老,可是,她却已是个糟老婆子,再过几年,她愈发苍老,脊背也佝偻了,听力也不好了,路也走不了了,只能每日躺在床上,也无力沐浴,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亦欢越想越伤心,爬起来又看了一回铜镜,又大哭了一场。

第二日,她去找陆寅,昨晚她已打定主意了,她手头还有些钱,要不,就再单独给陆寅买一座房子吧!

隔一段日子,他可以来看看她,可是,她不愿再和他朝夕相处了。

但是亦欢在陆寅房门前徘徊许久,都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亦欢想他今日怎么那么能睡,左右兜了几个圈子,一横心,想着要不叫醒他吧!

就在这时,有个人推开院门,从外面进来了。

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两鬓斑白,脊背微微佝偻,眼角皱纹深深,他慢吞吞的走到亦欢面前。

亦欢莫名奇妙,问这人有何事,他却不回答,只是往亦欢身边挤。

亦欢有些生气了,一把将他推开。

“你干什……”

声音梗在了嗓子里,她努力地将面前这人打量半晌,最后叫出来:“陆寅!”

“是我。”这人抬起头来,细看之下,发现他五官果真像陆寅,但是却故意化了妆,变成老年的模样。

陆寅扬起手中的袋子:“我早上起的早,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去外面溜达一圈,买了八宝茶和几块杏仁酥回来,你尝尝吧。”

亦欢瞧他这打扮就什么都明白了,头一低,忍不住又哭起来了——她最近怎么这么爱哭,和小时候一样,难道人老了都会变得和小孩子一样吗?

她哭的抽抽搭搭,心想自己此时一定难看极了,年方二八的青春女子哭是梨花带雨,可是她哭,只怕是一个要吃人的老妖怪。

但转念一想,此时的陆寅也老,虽是他假扮的,但看起来老,那就是老!

亦欢抽抽搭搭问:“你怎么知道的?”

陆寅叹口气:“我昨晚看到你照铜镜了。”

“你……不要脸!偷看我!”

陆寅笑道:“兵不厌诈。”

亦欢低着头:“我就是觉得……你还是和多年前一样年轻,而我已经老了……”

他将她脸上的泪水轻轻擦去,低声说:“当年我率兵攻打燕国,一路凯歌,步步向前,那时我二十岁,我觉得自己果真年轻极了,我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整个天下都好像握在我的掌心中,可是,也是那一年,我过于自负,思虑欠佳,又恰逢蔺右承算计,于是一夕之间,兵败如山倒,我们退至泗水边,却遭叛徒报信,被射杀于滔滔的泗水。那时,我也是二十岁,可是那一刻,我却觉得,我蓦然之间变得苍老,心好像还是原来那颗心,可是,又却早已不是原来的那颗心。”

“所以,到底何为苍老?”

“皮囊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枯萎,可是,人的心却是由自己决定的。心若年轻,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心若苍老,那么再年轻的躯体,所承载的也不过是一颗苍老的心。”

泪眼迷离中,亦欢不由破涕为笑:“你觉得,我有一颗年轻的心吗?”

亦欢的包袱中,有一只黑盒子,盒子中,装着那一方白玉印玺。

早些年他们四处捞骨,东奔西走,难免落掉许多东西,可唯有那只盒子,亦欢一直紧紧的带在自己身边。

她曾说,她不过是个小老百姓,担不起天下大任,可是,她也用自己的一生守护了这方玉玺,守护了百姓一生。

她说自己捞骨是为了赚钱,可是,若没有情怀,谁又能忍着关节的疼痛一次次潜入黑暗冰冷的河底?

李亦欢有一颗鲜红,赤诚,年轻的心。

陆寅认真的点头。

亦欢终于放下心来,仔细端详起陆寅容貌,末了,忍不住笑出来:“你也太丑了!”

陆寅哈哈一笑:“丑吗?我化了很久的。”

亦欢点头:“真的,很丑!”

往后,陆寅一直坚持画他那老年妆,尽管亦欢后来已经想开,他却仍坚持如此,一日不化,就好像害怕亦欢看到似的,躲着她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亦欢纳闷的想,这可真是倒过来了,年轻的反倒比年老的害怕。不过,却也能体会到里面深深的爱意,与陆寅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光阴荏苒,亦欢的头发全部变白之前,她去了一趟皇宫,她这样的年纪,已不适合舟车劳顿,但她坚持要亲自见到平阳,那方白玉国玺她保存了一辈子,如今,她要将它亲手还给她。

平阳已经退位,此时大梁由另一位皇帝掌权,这皇帝幼时是个孤儿,是平阳在一次微服寻访从民间捡回来,悉心教导之下,平阳发现,这孩子竟不比她自己的几个孩儿差。

或许也有过挣扎,但平阳最终,将皇位传给了这孩子。

一眨眼便是数十年,大梁在平阳手中中兴,又在这孩子手中,逐渐重新回到当初的盛世。

亦欢将国玺交给平阳,几十年未见,她们都老了,说了许多话之后,亦欢与平阳作别,平阳目送她远去,在后面轻声道:“多谢你,公主。”

而前面的亦欢也在心里说着:多谢你,公主。

她们这一生,因着对方的成全,都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三日之后,太上皇逝,举国大丧。

在平阳离开的第二日,亦欢和陆寅吃罢晚饭,点燃炉火,一边烧水一边笑谈。说着说着,亦欢忽然没了声音,似是睡着了。

陆寅为她取来毯子,但盖毯子的手,却在下一刻久久凝固。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没告诉她。

当年小公主的三岁生日宴轰轰烈烈、名动京城,他跟随元将军一同参加,本在角落中的席位上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忽听得小公主跑下来同他们敬酒,小公主不喝酒,只以甜甜的酒酿代酒。

一桌又一桌,到了他们这边,小公主喝下琉璃杯中酒酿,用稚嫩的童音说道:“平阳谢谢诸位大臣,尽职尽责,为我大梁出力。”

大家都忙喝下一大口酒,却见小公主喝罢,歪着头走到他面前,打量许久,一指他:“父皇!”

文宗慈爱笑道:“怎么?”

小公主道:“这个小郎君好漂亮呀!”

他忙跪下来谢公主夸赞,只听公主接着又开心的问道:“父皇,那平阳长大了,可以嫁给这个小郎君吗?”

文宗笑:“为什么呢?”

小公主鼓着脸,天真地道:“自然就是因为他生的好看呀!”

后来山河破碎,国已不国,却没料到,当年的小公主,将他从河水中捞了起来,于是一切得以重新铺展开,家国收复,故土归回。

其实他们遇见的很早。

只不过,当年她才三岁,早已都忘了。

他还记得,只是,他总以为时间还很长,以后会有很多的机会同她说起。

却未料到,人生百岁,七十稀少,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陆寅一时只觉悲从心来,小屋中他们养过的小猫小狗,还有那两只鸟儿都已先一步离他们而去,如今,这里只剩下他最后一个人了。

泪水滑落的刹那,他却又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抬头,只见面前的少女容颜青春,双眼明媚,几十年的时光一瞬间又倒退回从前,陆寅破涕为笑。

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走吧。”他听到自己说。

“走吧。”亦欢亦笑着说。

走过阳世间,走入黄泉路,只是,他们不要喝孟婆汤。

下一辈子,再也不会有战乱,不会有那么多白骨,亦欢可以不用再捞骨头,陆寅也不用战死沙场,他们可以平安的相守过一生。

大漠瑰丽,极北冰寒,雨林苍莽,江南朦胧,下辈子,就让他们继续去看吧。

睡前再修点文,把亦欢的番外一起发完。

第17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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