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期末考试周在不经意间悄然来到。
宋景扬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右手撑着自己的脸、左手转着一只笔看着黑板上的重点梳理发呆，丸子和叶子则把脸对着墙拿着手机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贴吧的明星八卦、又好像说的是学校内的传闻，总之语气和表情都十分精彩，要是站在讲台上往下看甚至还能看到方梓越脸上的绝伦表情和窃笑，连后面的崔嘉圳听了一耳朵，都忍不住参与进去一探究竟的那种。
大家似乎也都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压力，课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诉苦。
只有柏言铮，桌子上摆了历史书还有自己的笔记看得入神。
“你说他是不是基因里有些不正常的元素啊？”丛子瑜观察了柏言铮很久，扯了扯孙静仪的袖子狐疑道：“作为一个普通人类，为什么可以这么爱学习？大家元旦假期回来都还乐不思蜀依依不舍呢，他已经捧着历史书看了整整一天了！真的好可怕。”静仪则一本正经的点头附和：“我之前看报纸就有个小姑娘，家长怕她学习太累要她休息，结果她哭着要继续做题，那应该是多少有点毛病吧？我倒是希望自己也能这么不正常，那样的话就不用为了成绩上火了，只可惜这东西我的DNA就没有，只能在这说风凉话了。”
“那你把你140的英语给我吧？我立刻退学去申请美国名校。”戚诚翰转了椅子回头看孙静仪，又扫了一眼岿然不动、老神在在的柏言铮：“不过说真的，学习可是很累脑子的！言铮不会为了学年第一把自己给累坏吧...”
也一直在看书的崔嘉圳听到这句话之后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柏言铮的背影，然后把自己的书放在桌子上，站起来走到柏言铮身边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被这声音带回现实世界的柏言铮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已经一天都没怎么动地方了，不觉得累吗？”崔嘉圳打量他。
“这次考试要背的东西很多啊，这册历史书基础性的内容从头到尾都是，如果不好好复习是要吃亏的。”柏言铮没意识到自己好像国宝一样成了众人研究的对象，摇摇头认真地说：“虽然我答应了你会放放水，可总不能开闸泄洪吧？”他的会考成绩出来之后狠狠地惊讶到了众人，除了那些意料之中的学科，就连高中物理也拿了A，所以柏言铮才跟崔嘉圳开玩笑，说自己会兑现诺言，让他坐上第一过把瘾。
崔嘉圳轻声一笑：“你明知道自己的承诺，还要这么努力？”他拍了拍柏言铮的肩膀说道：“跟我出去转转吧，到走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戚诚翰立刻推波助澜：“对对对，快起来动弹一下吧大哥！你像只毛毛虫自己还不觉得呢？”
柏言铮瞪了他一眼，起身整理了一下校服就跟在崔嘉圳后面离开了班级。
走廊上人也很多，大家似乎都是复习够了出来透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或者拿着篮球跳绳准备到一楼锻炼身体。22班在四楼一上来的位置，后门的斜对角就是宽敞的走廊大厅，两个人走到一处明亮的窗前，崔嘉圳双手插兜站在透过窗子折射出来的七彩柔光里，柏言铮则抱着胳膊倚在旁边的墙上，看着对面的孔子画像继续愣神。
“你最近是不是事情太多有压力了？怎么感觉连话都少了。”崔嘉圳觉得阳光稍微有些刺眼，他侧头看着柏言铮，好奇地问道：“所以你每次考试都不休息的吗？”
“这学期玩得还不够狠吗？”柏言铮反问他：“从开学就是各种活动，艺术之月、体育之月，还有国庆、万圣、模联以及双蛋晚会，我感觉这几个月就没怎么学过习，老师讲的内容也比我想象的要少很多，如果期末不努力，经过寒假的洗礼，下个学期很容易就跟不上了。都说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我只是想做到问心无愧，只是给人的印象很刻板罢了。”
“那你怎么劳逸结合？”崔嘉圳挑了挑眉：“这也是金科玉律。”
柏言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吃饭、午睡不算休息吗？而且我有的时候背着背着就走神了，思绪飘到外太空游荡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的...”
崔嘉圳低头轻笑，觉得他这样有点呆萌，很有意思。
“那你走神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要写的小说情节？”柏言铮歪头想了想：“我偶尔上课会溜号，然后用纸笔写一些短篇，尹明华她们都很喜欢看，我们因为这个关系亲近了很多，所以走神的时候大多数会幻想一下故事里的剧情走向，然后记在心里方便以后写出来吧！”
这个回答让崔嘉圳很意外：“你还写小说？”
柏言铮点点头：“创作欲就是这样的，作文是在框框里完成的无聊命题，小说才是文字爱好者真实的情感天地，那些虚拟的人物、情节和走向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会让人非常有成就感，这跟有没有读者无关，纯粹是你的个人情感得到了一个完美的寄托，也成为了你存在于人世的一种证明。”
“语文大神说话就是不一样，差点听不懂了。”崔嘉圳笑了笑：“那有空借我拜读一下？”
“想得美，给你机会挑我的刺儿？傻子都知道这不可能。”柏言铮竟然婉拒了他：“非会员不得借读，我不能坏了俱乐部的规矩。”
崔嘉圳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入会啊？”
柏言铮震惊地看着他的行为，然后回击了一记还我漂漂拳：“无可奉告。”
夕阳透过琉璃窗在走廊洒下七彩的余晖，印刻在两个有说有笑的少年身上，留下了斑驳的照影。
一个礼拜之后，高二学年的期末考试正式开始。
这场持续了两天的考试让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最后一科历史铃声响起的时候，柏言铮甚至在考场上听到很多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他放下笔等着老师来收卷子和答题卡，宋景扬在后面哀叹：“这历史老师们都怎么想的啊？一个期末出得这么难，要是不及格可咋办呢...”“是哦，感觉历史好难、语文也不简单。”孙静仪收拾好书包走到前面附和：“恐怕这次历史平均分会很难看，到时候家长会谁来帮忙谁倒霉。”
崔嘉圳就坐在柏言铮这一列，按成绩分考场他是104。听到他们这么说，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他起身来到柏言铮身边，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就是期末考试，考完就算了还想什么？”柏言铮回头看了一眼哀嚎的宋景扬，忍不住笑了：“我感觉还好，虽然很多题都是剑走偏锋、但并没有到天花板的难度，也许中位数会比较低，不过考不好的话大家都考不好，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也对”崔嘉圳点点头：“明天就开始放寒假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柏言铮想了想，摇摇头：“先休息两天吧，估计会发很多作业和卷子，到时候什么计划都要给这些东西让路。”
“寒假这么短、又要过年，老师们应该不会太狠吧？”孙静仪临走之前嘀咕了这么一句，又说道：“家长会发成绩，大家都来看热闹吧？不然就来一两个会很没意思的。”
大家纷纷说定到时候一起来，然后陆续走出了考场。
柏言铮也收拾东西起来准备出去。
“你知道王尧吗？”崔嘉圳忽然没头脑的问了一句。
“王尧？是那个古筝演奏家吗？”柏言铮疑惑地看着他：“之前开了全国巡回演奏会的西京艺术家。”
崔嘉圳点点头：“对，就是他。”
“怎么了？”
“他这个月18号会在西京文化宫举办一场独奏会，我妈妈是之前是他的受邀嘉宾，你想去看吗？”崔嘉圳微微一笑：“我们可以一起，还能坐在贵宾席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柏言铮自然显得很意外。
“18号...就是家长会前一天啊？”他想了想，欣然应允：“好啊，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崔嘉圳和他做好了约定：“那我微信发你时间，到时候文化宫门口见。”
两个人在学校门口分开，柏言铮深吸了一口西京冬日的冷风，醍醐灌顶的同时也觉得身心都舒畅了。
终于放假了！
柏言铮在家美美睡够了两天，然后就闲不住坐在书桌前打开了寒假作业。
闵宁敲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儿子正在学习。
她顿时就觉得无比头疼。按理说谁要是碰上这样的孩子，估计祖坟的青烟都要长久不衰地烧下去，可闵宁是个非常开明的女人，她一直觉得孩子能拥有丰富多彩的人生阅历以及开心快乐的生活要比每天死记硬背、埋头苦学要重要得多，所以三个孩子从小就是自己选择兴趣班去陶冶情操，培养才艺，女儿说不想在国内承受压力就赶紧送出去体验生活、儿子比较有天赋能够提前被哈佛录走她也第一个双手赞成出去闯荡，眼见柏言锋和柏言澄越来越成熟，她却对这个走传统路线的小儿子没什么办法。
哪有十五六岁的孩子把读书当成乐趣的？这不是有病吗...
“小铮啊？”闵宁下定决心，试探性地呼唤他。
柏言铮抬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妈妈？”
“你是在写寒假作业？”
“啊，这不是早写完早利索吗？”柏言铮微微一笑：“不然拖延症犯了，还要临时抱佛脚，就没意义了。”闵宁不由得咋舌：“这才放假三天，也不至于这么刻苦吧？早上景扬不是给你打电话要出去看电影吗，你怎么不去啊...”她语重心长的样子还有点喜感：“喜欢读书学习是好事，可劳逸结合才是金科玉律！期末考试压力那么大、才过去多久啊先放松放松呗？对你的身心健康也有好处的。”如果儿子肯出去锻炼锻炼身体，那闵宁要比现在开心的多：“还有，妈听说最近未央区开了一个特别大的室内滑冰场、现在去还有活动，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凑热闹去了，你们冬天体育课不是学了滑冰吗？妈给你报销，你跟景扬、乃真他们去看看。”
“妈，你怎么跟别的家长都不一样啊？”柏言铮已经习惯了闵宁这套反卷路数，无奈地看着她：“我觉得看书也不枯燥，我又不是傻子、累的话我会休息的！别搞得好像假没放两天，您就看我不耐烦似的，景扬喜欢玩、最后补作业的时候你看他哭不哭？”他笑着道：“还有啊，谁说我不出门的？18号我还要跟崔嘉圳去看演奏会呢。”
闵宁眼睛一亮：“这个崔同学，就是帮你物理考试拿A的那个吧？”
柏言铮点点头：“啊...”
“你们两个出去玩啊？看来你还真把妈的嘱咐放在心上了，多交交新朋友就对了。”闵宁经他提醒才想起来这回事儿，笑眯眯地道：“之前妈都说好了，要请人到家里来做客的，你什么时候和他约一下然后告诉我，我在家好准备准备！不能怠慢了。”
“就他自己来啊，不尴尬吗...”
“那你就把小杨、静仪还有叶子他们也都叫来聚一聚，放假就得有放假的样子！”闵宁摸了摸儿子的头起身离开房间，又探头叮嘱：“这事儿可千万不忘啊，一定提前告诉妈！”
柏言铮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妈妈。”
闵宁心满意足地带着新收获出去了。
写着写着，言铮也放下了笔，摘掉眼镜闭目养神。这个崔嘉圳，还要看什么古筝独奏会，平时怎么看不出来他还有这么高雅的品味？
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能食言，按时赴约是必须的。
17号的晚上，西京忽然下起了大雪。如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整个西京都变得银装素裹，在霓虹灯的折射下，不但天空泛起亮光如白昼，街道上也五彩缤纷仿佛梦幻世界。柏言铮窝在宋景扬房间的懒人沙发上看着外面渐渐模糊的风雪，只觉得非常惬意；宋景扬本人则盘腿坐在床上鼓弄着新买的塔罗牌，按着自己学习的教程开始算命运测未来，神神秘秘的样子像极了东北刚出马的算命老太太。柏言铮被不大不小的嘀咕声吸引，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忍直视：“景扬，你干嘛呢？”
“嘘”宋景扬示意他噤声，又默念了几句才停下，认真地回答：“我在用塔罗牌算东西，来试验一下准不准。”
“哟~你最近可没少在网上冲浪吧，连塔罗牌都会算？”柏言铮狐疑地看着他，又笑了：“那你都看出来什么了，给我说说。”
宋景扬翻开一张牌，得意地指着它：“如果不出太大差错，未来半个月内我会发一笔小财。”
柏言铮有些无语，还有13天就要过年了，长辈们给的压岁钱可不就是发财？！
“你好像很不信的样子，质疑我？”宋景扬眯着眼睛洗了牌，大方道：“我给你算算，不准的话我就退货了。”
柏言铮离开沙发坐到床上，看他装神弄鬼的洗牌、摆牌。
“抽一张吧！”他指着面前两排背扣的金黑色卡片道。
言铮随手就拿起一张递给他。
“丘比特...”宋景扬又随后从另一堆牌抽了一张，用自己的独门秘技一顿神算，然后笃定地告诉他：“明天，你应该会有艳遇。”
“什么东西？”柏言铮忍住了没有翻白眼：“艳遇？”
“也许是桃花哦~”宋景扬模仿着玛吉·史密斯在国家大剧院的表演和台词：“月光下邂逅的，是你、或者爱情？”
柏言铮只觉得头顶有乌鸦飞过。
他怼了怼柏言铮：“到你了，怎么不配合。”
言铮无奈地举着手应和道：“吟诵十四行诗，作为仲夏之梦的开场。”
晚上睡觉前宋景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明天要告诉我结果，这会影响我出去骗钱。”
柏言铮笑着躺下关了灯。
第二天下午，他按着约定来到西京文化宫门口。
崔嘉圳正在台阶上等着他。远远看过去，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帽子上带了一圈很暖和的毛毛，整张脸埋在毛领里面，比往场少了一些冷酷、多了几分可爱。
看到柏言铮来了，他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挥了挥。
“你到多久了？”柏言铮忙走上前，笑着问他。
“我也刚到一会儿。”
两个人往里面走，言铮忽然问他：“哎？你妈妈呢...”
“啊...我妈不在西京，之前去过王尧在北京、天津和哈尔滨的演出，这场演奏会她不来参加。”崔嘉圳解释完，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你想见我妈？”
“什么？没有...”柏言铮睁大了眼睛，摇摇头：“我只是以为阿姨会来。”
“她不来不影响咱们免费看演出，跟我来。”
崔嘉圳给工作人员看了一下证件，就带着柏言铮走进了演出大厅。这是西京文化宫最大的剧院之一，之前柏言铮初中的时候跟着学校来看过话剧，所以还依稀有点印象。崔嘉圳站在最高处四周看了看，然后就下了台阶找到了前面的位置。
柏言铮坐下来之后忍不住道：“这贵宾席的座椅都比后面的要舒服。”
“那不然叫什么VIP?”崔嘉圳微笑：“总要有点特殊待遇吧。”
观众陆陆续续进场，整个厅坐了个七七八八。
而贵宾席的人却没那么多，最起码两个人周围是没人坐的。时间一到，主持人先上场介绍了几句，随着灯光熄灭又聚焦，这场古筝独奏会就正式开始了。其实柏言铮也不是不会古筝，小的时候他就是在古筝和箫之间选择了后者，所以也接触了几年才最终没有坚持，这也是他答应来看独奏会的原因，毕竟要是一点都不懂，不但看了个寂寞、也会容易丢人现眼。
柏言铮是个喜欢孤独的人，也能耐得住寂寞，所以这种古典乐器的独奏会从头认真听到尾是他的拿手绝活。
他偶尔会去打量崔嘉圳。男孩儿的侧脸很帅，有种生人勿近的凌厉感，他的眼睛盯着舞台，里面似乎一直饱含着光。
柏言铮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范楚融，又把目光挪回来。
而崔嘉圳也不是一直在看台上。
他在每次感受到旁边的目光收回去的下一秒，都会微微侧头去打量。柏言铮优越的侧颜和金丝框眼镜偶尔会因为昏暗的灯光折射出异样的光彩，长长的睫毛随着低头的动作而沉下去，似乎是在思索、又好像是在放空，然后抬起头眨眨眼睛，继续打起精神听着演奏。
他会觉得独奏会无聊吗？崔嘉圳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
好像朋友之间出来玩，确实很少会选择这种看起来很枯燥的项目...
这样的疑虑一直持续到结束，等人都走得差不多时，崔嘉圳问了柏言铮一句：“你,你有没有觉得很无聊？”
“啊？”柏言铮很惊讶，他微笑着摇头：“王尧是很著名的古典音乐大师，虽然我很多年没碰过古筝了，但这种音乐对我来说还是挺享受的，你怎么会觉得我无聊了？还没说谢谢你呢。”
崔嘉圳点点头：“那就好。”
两个人走出文化宫的时候，才停了不久的雪又在下。
“对了，之前不是说物理会考拿了A就请你到我家做客的吗？”柏言铮把妈妈的嘱托讲出来：“你最近哪天有空，到我家来吃饭吧！”
“去你家？”崔嘉圳的眼睛微微睁大。
柏言铮点点头：“你放心，还有景扬、乃真他们几个，不会让你尴尬的。”
“好，过了家长会随时都可以，你定吧。”
“那我到时候告诉你，地址你已经知道了。”柏言铮拦了一辆车，笑着和他道别：“今晚期末出成绩，明天见。”
崔嘉圳笑了笑：“明天见。”
晚上，薛明奎把成绩单发在了班级新建的微信群里。
崔嘉圳打开学年大榜的文档，只一打眼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