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好骗将军难缠。用过夕食玥哥哥并不回营。只在我殿中来回踱步。我稳稳坐在案几旁喝着凌霄煮的茶。

“你六万岁，东海大公主成亲，你去观礼，为了捉一条金梭鱼，打翻了鲛人献上的珠盘，我花了三天三夜将十万颗珍珠寻回；”

“玥哥哥，凌霄今日煮这茶真是不错，你快来尝尝！”

“你四万岁，去天帝蟠桃会，将天帝三公子的麒麟兽活生生揪下两片鳞甲来，我替你受了十道天雷，”

“玥哥哥，这茶里仿佛加了艾草，喝下去浑身暖暖的。”

“你三万岁，王让你背经，你那时迷上了骑独角兽，每天偷跑出去，我替你背了百十本经书，”说到这，玥哥哥捏着嗓子道：“父王，我在背经呢，你不要进来。”那声音跟我小时候别无一二。

我哈哈笑道：“玥将军文武双全。”他瞥我一眼，走了两步慢条斯理又道：“你两万岁，在西王母桃园，青鸟喂你吃多了蟠桃，我刚抱起你你便吐…”

我猛的一拍案几站起来，正色道：“玥哥哥，我有一要紧事跟你讲。”

玥哥哥微微一笑，慢慢踱到案几边坐下，倒了一杯茶闻了闻，“公主如今年岁大了，倒也不必事事都与我讲。这艾草茶果真很香。”

“不。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我一定要同你讲。”

玥哥哥将茶抿了一口，似乎还回味了一下，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笑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洗耳恭听了。”

我慢慢走到大殿另一头，双手握了拳，转身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道：“青鸟说，帝释天派了人下来寻我。”语音刚落，对面金光一闪，我屏息闭眼侧头双拳往前一送，双拳将将抵在他的胸口，连串动作熟练至极一气呵成。睁开眼，英挺俊朗的玥将军此时已换了模样，火红头发向上飞起，黝黑的面上厉眉倒竖，一对铜铃般的大眼怒目圆睁，眼里翻滚着千年煞气与万年血光，直取生者魂魄，颧骨高耸，宽鼻阔嘴，那嘴角深深向下，隐隐有獠牙突起。下巴中间竖着一道凹痕，更显得整张脸狰狞恐怖。我定定看着他，吐出两个字：“好丑。”

阿修罗恶神一瞬间又变化了容颜，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低吼：“你是几时知道的？这等事，我若不逼你你打算何时才告诉我？我还放你一人在此，去了北境那么多日，你要怎样？还有，天上地下的神兽被你玩了不少，从未见你上过心，那城东出现的异鸟是不是也跟这有关？你不把这些细细的告诉我，只关心我丑不丑？啊？”

玥哥哥现出本相是真生气了，我理亏词穷，翻转手腕挣脱开，往案几走去，一边心虚道：“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么。我只是发现了金莲业火的印迹…”

“什么？你还发现金莲业火？”

“法力很是微弱，你不必紧张。”我在案几旁坐下，想了一下对跟过来落座的玥哥哥说：“明日我带你去看那印迹。不过咱们得先想一想他会派谁下来。断不会是普通神将，他们下来也没用。”

玥哥哥静默了许久才开口，语气已是平缓了许多，我暗松一口气。

“也不会是十大侍卫，若是被你发现，他们便回不去了。”

我的心一沉，“你的意思是天王？”

“嗯。”玥哥哥又想了一会，“不会是东尊持国天王，他善乐，你善舞，他对你最为纵容疼爱，就算来寻你也不会对你怎样；若要寻人很可能是广目，可你来九州也有三年，若是广目，净眼看透娑婆世界，早就寻到你了，增长天王在南贍部洲，他手下鸠盘茶和薜荔多本就顽劣，一时也离不得，这样算来只有多闻，”

我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哀叹一声，无力趴在了案几上，玥哥哥冷声继续说道：“这可就糟了，他一向看你不顺眼，你小时候又伤过他的银鼠，几次与帝释天之战他是最卖力的一个，恨不得杀你而后快，帝释天若真是派他来寻你，真不知对你多少仇多少怨！”

我将脸埋在袖子里闷声道：“玥哥哥，你说这六道中哪位仙佛跟我没有仇没有怨？”

玥哥哥用手指敲了敲案几，“你现在知道了？你这些年干的那些事都该被天谴几百回了！”

“我这不就是被天谴了么。”

玥哥哥冷哼一声，“你也就把西王母骗得开心，把你当心肝宝贝儿似的，任由你胡来。也不知你现在见到白泽他们会不会脸红！”

我直起身来辩解道：“我早就不骑白泽和阿凰了，阿凤那是他自愿载我的！”

白泽是西王母的神兽，天下事无所不知却一句也不说，和谛听倒是有点像，我爱抓着他长长的白毛骑在他背上，被他摔下来就去找西王母告状，后来再去昆仑山就不大见的着他了，再后来年岁大了他又慢慢出来，我也不再闹着要骑他。阿凰不喜欢我大约是我每次都要扯下她几根羽毛。只有阿凤和我最投契，时常化做人形跟我比武，我的好些空中功夫便是跟他学的。

“幽岚！帝释天的人都找到眼皮子底下了，你还在出什么神！”

我垂头丧气，“还能如何？”

“青鸟可还说了什么？”

我想了一想，“他只说不要祭出阿修罗魄，别的真没说什么了。”

玥哥哥忽的直起身，“那日你我相见…”

“玥哥哥”，我斜看他，“那日歌儿都没唱完，才聚了个云，血也没祭，那群黑乌鸦还不知道在哪呢，这就能惊动善见城了？他们没那个本事。”

玥哥哥瞪我一眼，松了一口气坐下，“是我过虑了。”

夜风吹过铁马细碎的响，烛芯啪的炸了灯花。玥哥哥皱眉坐了一会站起来道：“你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去看你说的那痕迹。”

可玥哥哥终究没见着，墨离派出去的探子终于回来了。

端阳半夜来唤醒隔壁玥哥哥，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两句便一同走了，第二日便带了三百精锐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