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早就得了大败戎狄的消息，每日自发派了人去官道守着，一有玥哥哥的消息便以烟火传信。玥哥哥回来那日雪后初晴。屋顶白雪映着灿灿的阳光金光闪烁。他只留了两名亲卫随行，那几张熊和白虎皮在城外就被百姓从马上取下，用了牛车挂起，一路跟进城来。玥将军进城之时路上积雪已扫得干干净净，还仔细的铺上了黄沙，百姓们夹道欢呼相迎自是不必细说。可我远远瞧着他倒有心事的样子，一进宫便在宣德殿待了半日，掌灯时才回到衾月阁。

“玥将军回来了！玥将军辛苦了！玥将军神武！”凌霄和络石照着我的吩咐在院子里给他磕头。我也在一旁笑道：“玥将军此番扬我军威，小妹特地备下薄酒为将军洗尘，不知将军赏脸否？”

“好！”玥哥哥手一扬跨进殿来，“妹子的酒才够喝得畅快！”

一时无话连喝了三杯，我才问道：“方才在宣德殿倒喝得不畅快？”

玥哥哥手中转着酒杯，出了一阵神才开口：“阿岚，你可知我这趟遇见了什么？”

我忽的想起善见城，心中隐隐不安，“你去北境能遇见什么？冰天雪地的，戎狄？凶兽？”

玥哥哥摇摇头，脸上有些悲戚，“我遇到南边过来的流民。”

“怎么会？南边的流民怎么走到如此之远？九州各国都已混乱至如此了么？”就算他说见到帝释天我也不会这么吃惊了。

“我们在空桐一直未曾想到。冬日大雪，探子许久没有消息回来。南边那些闵、萧小国互相征战，几乎举国倾灭，有的连国君一族都不知所踪。姜国和陈国交战几年伤亡惨重。流寇、盗匪横行，又间或有凶兽出没，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都往这西北而来，西北地广易躲，却无物产，一路上又饿死不少。”

“玥哥哥如何安置他们？”

“一些体弱无法再前行的便安置在那几座边城将息。其余的我给他们指了往空桐之路，步行缓慢，估摸十来日就到了。”

“墨离他们知道么？”

“我今日回城才告诉他们。今夜他们怕是不能安睡了。”

殿内安静，只听见殿外风声呼呼而过。

“玥哥哥”我沉声道，“你我到这九州，却是为何？”

玥哥哥讶然看了我一眼，又转头沉思。

“虽说我是被天帝罚下来的，可天谴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和九州并无相干。如今九州真真如了修罗场，你我应了仙佛这个名，总要管上一管。”

“可仅你我二人……”

“那下边不是还有一位？”我往宣德殿方向扬了扬下巴。“我们虽然打架厉害，可要治国根本一窍不通，监天官所说之事不妨就信了，你我且安心跟着墨离，若他真有平定九州之能，你我替他出力，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墨离行事确有大才，淳于也不是泛泛之辈，北堂、姜副将都有过人之处。”玥哥哥微微点头，“可你的天谴，”

“我的天谴来了再说吧。雷公电母的眼力一向很准，打不着别人身上。”

“阿岚，你可知，岂是雷公电母这么简单！”玥哥哥肃色道。

我又何尝不知，但凡天庭要处罚谁，要怎么罚那是说得清清楚楚，即刻执行。我这样放下来自生自灭的确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何况还有个善见城压着，真不知怎么跟玥哥哥讲。

“好了好了，天帝看着我长大，不会对我怎么样的。玥将军此番辛苦，再敬你一杯！”

玥哥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下定决心似的拍了案几：“也罢。就依公主的话，跟着墨离，将这乱世九州管上一管。”他站起身来对我道：“你早些歇息。我下去看看他们商议得如何了。”

玥哥哥的脚步声混进风声渐渐远了，我慢慢抿着杯中的酒，心思却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