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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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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姐!快来!”谢文嫣站在院子中央,两三下就捣鼓出了几大团雪。

玉怜脂站在走廊里,地龙的热气透过地板传上来,她倒也不觉得冷。

苏州城虽然偏南,但是冬季也有落雪的时候,只不过不像北地这样下得猛,南北的雪景也有很大的差别。

“嫣儿,你小心些。”玉怜脂说着,把手炉往旁边递过去,婢子接过手炉,关嬷嬷立刻往她的手上戴绒手套。

她气血亏损,一年四季都是手脚冰凉,更受不得寒气。

关嬷嬷动作麻利,已经套好左手,廊下,白衣女子站在一旁,脚步轻动,俯在她耳边,数秒后离开。

玉怜脂瞳中微缩,朝面色淡淡的段素灵快速投去一眼,披好披风走入雪地里。

谢文嫣年纪虽小,气力倒是比玉怜脂足多了,跑前跑后滚雪,要堆雪狮子,脸颊蒸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玉姐姐!快插上去!”

玉怜脂拿着花枝,装点雪狮,她都没怎么动,已经觉得有些疲累了,只做些不费力气的活儿。

“嫣儿,”玉怜脂慢悠悠把鲜花绢锦往雪狮上放,目不斜视,问道,“我瞧你的香囊和霖儿的一样,都是你母亲做的吗?”

谢文嫣点点头,随口答道:“是啊,我和哥哥的香囊一直都是母亲做的。”

玉怜脂:“昨日我听婶婶说,霖儿的香囊旧了,要陈妈妈换呢,你的也该换了吧。”

谢文嫣低头扯着香囊,翻来覆去地看:“是该换了,这香囊里的香五日换一次,但是袋子却是母亲半年前绣的了。”

玉怜脂放下手中的东西,凑近过去,笑道:“这香囊是蜀绣的吧,针法细腻,用色明丽,真是漂亮。嫣儿,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了!”谢文嫣笑嘻嘻地把香囊解下来,递给她,“母亲说她在闺中时,是找了蜀地最好的绣娘来教的针线,母亲绣的香囊比在外头采买的好得多呢!”

玉怜脂把蜀绣香囊拿在手上,仔细打量着,微微低头,片刻后笑着说:“这香囊不光漂亮,里头的香也好闻极了。”

谢文嫣:“是呀,这香是母亲配的,连爹爹也说香气怡人。”

玉怜脂笑着点头,走到她身旁,半蹲下来,想帮她系上香囊,没成想绳子有些缠住了,一直系不上去,便往前躬身想看仔细些,脚也随之移动。

忽地,身体一晃,往旁边栽了过去!

“啊!”

玉怜脂捏着那个香囊,整个人摔到了雪里。

“玉姐姐!”谢文嫣连忙扑过去。

院子边守着的丫鬟婆子也一窝蜂地涌了过来,顿时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把玉怜脂扶起来,拍去她身上的雪,又忙着查看伤势。

好一会儿,才确定没有大碍。

“……咳!是我太不小心了。”玉怜脂红着脸咳喘,“本来想着给你系香囊的,没想到滑了一下。”

谢文嫣扶着她:“你没事就好,下回让下人们系就好了。”

玉怜脂点头,然后垂首一看,手上哪还有香囊的影子。

“香囊呢?”她连忙抬起头询问。

谢文嫣一愣,刚想找,一只细瘦的手捧着完好无损的香囊递到她面前:

“小姐的香囊在这。”

谢文嫣拿过香囊,抬起头,好奇地看向眼前陌生的白衣女子:“哦,多谢。”

玉怜脂在旁边介绍:“这是我们玉氏医馆的大夫,姓段,善于调理女子身体,我这段日子身子不适,用了府里大夫的药,还是觉得有哪不对劲,所以请她来看看。”

“原来如此。”谢文嫣了然,转头说,“姐姐,你摔了一跤,我们还是先回屋子里吧。”

“好。”

*

谢文嫣在翡韵阁一直呆到方氏院子里的妈妈过来催她回去用午膳,又赖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关嬷嬷目送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翡韵阁,转回身,只几个眼神,玉氏旧仆已经将主子的寝屋守了起来,侯府派来的下人通通打发开。

屋中,段素灵将一直紧握的左掌心打开,掌中黑色的粉末倾下,倒在干净的小盘上。

玉怜脂拿着帕子,轻捂在鼻尖:“这就是那香囊里的东西?”

方才她在廊下戴手套,段素灵忽地靠近她耳边,只快速说了几个字——“她的香囊有问题”。

所以才有了刚刚雪地里那一出,一片混乱之下,段素灵动作极快,拿到了谢文嫣香囊里的香末。

段素灵点点头,净了手,用银针挑起一点香,在鼻尖轻嗅。

“檀香、鸡骨香、木香、苏合香、甘松……”段素灵闭着眼,慢慢说出香中之物。

不多时,她放下银针,抄起一旁的小碟,盖在那香料上面。

玉怜脂不解:“阿姊?”

制香是雅事,她多少也学过,知道刚刚段素灵说出来的香料都是无害的。

段素灵沉吟片刻,说道:“里面,还有一种域外奇香,”

“身屠油。”

玉怜脂眯起眼:“身屠油?”

这三年,她已经开始将玉氏的产业、商队转移向边境、关外,若她有不测,剩下的玉氏旧人也有后路可走。

但真正和关外接触的多是一直在北方活动的段素灵,是以她并不太了解域外之物。

“是什么东西?”她问,“阿姊关外走商见过?”

段素灵沉着脸,冷声说道:“姑娘知道,名香龙涎乃是剖海中巨鲸腹肠,取其肠中无法消食的秽物,将之烘干所得,而身屠油中最基本的五种原料,获取方法与龙涎香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剖的不是大鱼,而是西域蛇蝎毒物。”

玉怜脂瞳中紧缩,倏地看向那碟香料。

段素灵:“不止如此,身屠油出自四十年前覆灭的关外小国藿湎,由藿湎亡国君主所创,此香名为身屠,是因为里头还用了……”

“尸-油。”她的声音压到最低,幽冷似魅。

玉怜脂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根本无需去问这个“尸”是人还是动物,答案显而易见。

这样阴狠的毒香,怎么会在谢文嫣的香囊里?

这个香囊,可是高大夫人做的——

……高大夫人?

这可能吗?

玉怜脂捏紧帕子,沉声道:“此香如何起效?”

这些日子她与谢文嫣多有接触,谢文嫣活蹦乱跳,完全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段素灵:“这便是这香‘奇’的地方,要想这香发挥作用,单吸入香气并不会如何,但若是配上浓茶、花茶,或是常饮润喉润肺的汤水,两相冲撞,身体便会慢慢地萎颓,死状与风痱偏枯别无二致。此乃慢毒,至少要半年才会开始显露痕迹。”

“一旦中毒之人开始咳喘不止,那就是大限将至了。”

玉怜脂猛地打了个寒颤。

半年。

“……这香囊里的香五日换一次,但是袋子却是母亲半年前绣的了。”谢文嫣笑盈盈向她解释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浓茶、花茶、润喉润肺的汤水。

她第一次见谢滨,他就在喝梨汤,说是喉肺不适,平日公务繁忙,常饮用浓茶提神,而方氏,最爱炮制花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文嫣、谢文霖年岁太小,孩童是不宜饮浓茶的,所以他们就算天天带着香囊,身体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可是到了秋冬季节,润肺润喉的汤饮总是免不了偶尔要用。

就算谢文嫣谢文霖中毒轻些,但身体还是会受到损伤。

高大夫人,竟然狠心至此?

那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两个孩子。

而谢滨和方氏。

玉怜脂回想起他们这段日子偶尔出现的咳喘模样,尤其是症状更严重的谢滨,心头彻底凉下来。

段素灵:“姑娘,此香若非是在关外行走过的医者,极少有知晓的,相克之毒最难解,最难察,此事,您打算怎么做?”

谢滨是做主收留玉怜脂的人,若是谢滨身死,那么玉怜脂在这侯府的处境就难说了。

玉怜脂垂眸静静思索,最后开口:“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而且没有证据,此事究竟是不是高大夫人指使,还难说。”

“阿姊,冬祭之前我会常召你入府,趁这段时间将此事调查清楚,将来,或许于我会有大用。”

段素灵:“我明白。”

玉怜脂:“对了,派去调查护国公府后宅的人怎么样了?”

“此事重大,我派了两个最得力的,京中乞丐堆里出来的游侠儿,打探消息是好手,到现在只出去了三日,还没有消息回来。”段素灵道。

玉怜脂:“急是急不得的,不求他们动作多快,但求消息一定准确。”

“是。”

*

西院,福丰苑。

陈妈妈端着汤药,推开房门,浓重的药气扑过来,但她早已习惯,面色不变,轻步走到床边。

“夫人,该喝药了。”陈妈妈把床幔用金钩挂好,将床上枯瘦的女人扶坐起来。

高眉湘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清口擦拭唇部,看着她轻声道:“香囊……换好了吗?”

陈妈妈手一抖,捏紧托盘:“……换好了。”

“那就好。”高眉湘淡淡收回眼,复又躺下。

陈妈妈端着药盘,站在原地,踌躇着,像是紧张极了,终于,低声泣道:“夫人,姑娘!大姑娘!”

“停了那药吧!不为着姑爷,全当为了咱们霖哥儿和嫣姐儿的身子前程,若是姑爷没了,日后……”

高眉湘沉默了许久,开了口,幽幽冷冷:“咱们的……哥儿姐儿?”

“哪里是我的?分明是他们的……”

“既然不是我的,那我又顾念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身屠油为架空创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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