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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忠与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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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公主殿□□谅。”奚九酒睫毛颤颤,眼尾一垂,一派楚楚可怜,瞳孔仰起微妙的角度,满载着感激的波光,仿佛她便是她唯一的救赎。

李令月两辈子被谢的次数多了,却也是头一次被这般被这般眼神看着,心跳都漏了一拍,缓了缓神方才应到:“不谢我救你的命,却谢我体谅?谢我体谅什么?”

“谢殿下知我装晕,却不戳破,容我一时逃避。”

一面是恩重如山的旧主,一面是生死之间的怨愤,她一时无法决断,便装晕逃避,李令月看破不说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温柔呢?

李令月果然极为受用,满心刚硬都要化成一汪温柔的水波。

夸人要夸细节,谢人也要谢在细节上,这才显得她知恩,晓得人家那些细微处的用心和体贴。

李令月心头的水波荡漾,声音柔和了三分,可目的依旧鲜明得不许一丝转圜:“你既然谢我,不如帮帮我?我在长安都能听到,你替韦兴灭了李杨两家?韦兴在岭南如何巧取豪夺横征暴敛以至于官逼民反,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不如你将这些招供了,也算报答我的体谅?”

奚九酒咬着下唇,面露挣扎。

似乎逃出了被追杀的绝境回过神来,对生命的留恋,对谋杀的怨愤,依旧抵不过她的忠心。

李令月语调清浅,威胁扎实:“他在奏折里可是把罪责全都推到你头上了,那罪过要是压实了,你死十次都不够。

要是不跟我招供,那依照唐律,我得把你送到长安去公审,到时候出了结果我可就保不了你了。”

奚九酒垂眸,无奈和颓丧几乎要化成实质:“殿下和令公的斗争,区区一个我又能有几分作用呢?殿下何必苦苦相逼呢?便不能容我一个心安吗?”

仿佛在她眼中这样的坐视已经是极限的怨愤和背叛,多看两眼都是不该。

李令月向来直率坦诚,就算要把这人变成捅向她旧主的刀子都说了个清楚明白:“因为师出有名,明正典刑。韦兴那狗东西还不值得我们为此沾染污蔑的污名,但是他造的孽虽然多,可下手是真的狠辣,我手上虽然有些证据,可离要给他判死罪还差一些。而你,既然朝中都有参你的奏折,那一定有能补上这一份分量的证据。”

宁向直中取,不往曲中求。阴谋欺骗或许能有一时作用,但终究还是会有变数,而且她也不觉得奚九酒看不穿,说些注定会被戳穿的谎话,又有什么意思?

奚九酒双肩一颤。

李令月以为是她的劝说奏效了,奚九酒害怕了,却不知奚九酒心中顿时燃起兴奋的火焰!

原来公主也觉得,她真的能给韦兴致命一击!

“九酒,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殿下吧,韦兴都要杀你灭口了,你还要再维护他,替他保守秘密吗?你忠诚于他,但他可曾善待你?我认识的奚九酒不是这么愚忠的人,”傅宁终于忍不住帮腔,“难道你还不相信殿下吗?”

奚九酒睫毛颤动,是的,她不信任李令月。

哪怕太平公主美名在外,可她依旧不信任,不信任权贵,也不信任权贵的操守。

她见识过太多次,那些官僚和权贵们的勾连和谋划,觥筹交错之间,轻飘飘得就把性命,清白,公义这些重于泰山的东西罚酒三杯,消弭无形,就像当年薛默,他明明也被五州灾荒牵连差点死了,可最后还不是被利益封的守口如瓶?

她从来就知道,权贵的命和百姓的命是不一样的,他们的命更贵重,无论犯下了什么样的大错都能留下他们那条狗命,这甚至是写进律法里的特权,叫做八议!在唐律中的地位仅在十恶之下,尚在一切律令之前!

韦兴是这样,薛默也是这样。

那李令月呢?身为这个国家最高贵的血脉,她会和那些官僚有什么不同吗?她会不会拿着奚九酒的证据和韦兴交换利益?

奚九酒不知道,也不敢去赌,这是她最后的筹码。

在官场的政治游戏里,奚九酒不信任任何个体和承诺,不管是公主还是天后。

她只相信无法拒绝的利益,和泰山压顶的局势。

唯有对峙御前,百官眼中,那等公开、堂皇、再也无法转圜勾结的时机,韦兴和他背后的世家再也拿不出足以买命的利益,唯有他的死才是最大利益的时刻,奚九酒才会化身那最后的证据,一击致命。

绝不留半点生机。

奚九酒的沉默在李令月眼中是一种顽抗。

“奚九酒,你此时招供,孤看在你治理黎明村安顿十万流民的供功绩,尚且能给你一个自首从宽的待遇。可若是到了长安,你便是再招供也迟了。哪怕罪责都在韦兴身上,可你为韦兴效力十年,一个从犯之罪无论如何也跑不了。韦兴必死无疑,可其他人不会放过韦兴的余党,届时你怕是也要给韦兴陪葬了。”

对,就是这样!

奚九酒没想着自己的生路,就算着韦兴的死路!

韦兴得罪过多少人怕是他自己也数不清,以往惧怕他的权势忍了,一朝跌落谷底,会有多少人落井下石?

至少如今尚在狱中的薛默不会吝啬于出一份力气,到时候才是让五州灾荒,让家乡父老的冤情和韦兴造的所有冤孽一起沉冤得雪,见天日昭昭的那天!

她只要公道,不在乎那公道是否堂正清白,哪怕是落井下石时的公道,哪怕是韦兴覆灭时罄竹难书的罪孽里微不起眼的一项,那也是她、是当年死在五州灾荒里的冤魂的复仇。

李令月见奚九酒还在沉默,也就算了:“韦兴的事你不肯说,那说说你自己的吧。”

她只是出于一点爱才之心,加上傅宁一直说奚九酒哪怕是韦兴的爪牙,却也是个好人,值得活下来。可既然她自己选择了死亡,李令月也只能尊重她的信念。哪怕是再糟糕的国度也有他的忠臣,隋朝不还是有个义成公主?

奚九酒还是很配合的:“殿下想知道什么?”

李令月问道:“你在李杨两家造的孽,不打算弥补一下吗?那都被你抄家灭族了。”

“我没做孽。”奚九酒神情坚定,“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李令月示意她说下去:“嗯?”

“我在他们两家的别苑、在他们两家的族地挖出来的每一具尸骨,都是真的。”奚九酒单手按着心脏,“若说我真的心有愧疚,那便是愧疚于得对陈邓两家妥协,他们两家身上的罪,一样不少。”

“你有证据?”

“有。”奚九酒斩钉截铁一点头,“广州都督府刑房库第三、四两个架子,卷宗,证物,口供一应俱全。罪名包括斗殴杀人,侵吞田亩,私匿田丁,以良为贱,逼良为娼,略卖人口,伪造契约,每一条都是灭族的罪过。”

岭南世家都是一丘之貉,马家会做的事,其他世家有样学样,一个都跑不了。

李令月颔首:“我不妥协,但是他们据城而守,我也怕他们狗急跳墙,起了兵祸伤的还是百姓。”

奚九酒垂眸:“殿下已经拿下了韦令公,书信一封邀请两家主君前来赴宴一网成擒,定不会再生风波。”

李令月饶有兴致:“我写他们就会来?”

奚九酒十分肯定:“我会让他们来。”

上次从陈家仓皇离开,第三天陈家就送来了陈渚的人头以示诚意。

奚九酒也就一直和陈家通着信,做这个“陈家不反”“韦兴不疯”的中间人。

邓家离得远,也跟着陈家搭上了线。如今李令月来了,标志着韦兴在岭南的失势,他们要是想从“叛乱”这条船上下来平安落地,定然要讨好李令月。

奚九酒只要用些话术,他们定然会来求一线生机,然后,自投罗网。

“族长头目一网成擒,以律法正道判处以慑宵小,释放无辜女眷以示怀柔,恩威并施,压垮世家声望,再择精干官员治理,便能改土归流。”

“是你给李杨两家罗织罪名砍得人头滚滚?”

“我怕夜长梦多。”

“没有无辜?”

“证据确凿。”

“但愿如此。”

“请殿下遣人复验,若有冤枉,奚九酒以命相抵。”

“那韦兴派人追杀的老弱妇孺呢?也该死吗?”

“一出城曾经联姻的俚僚就把人截了,只要查明真相明旨赦免,他们会回来的。”

“你喊的?”

“是。”

“就没漏的?”

“押送的衙役收钱了。”

“你给的?”

“是。”

“女眷妇孺?”

“在我那儿。”

“抄没的财产……”

“广州都督府大库房左数第四到七间都是尚有徽记的财宝金银,殿下可查询司库目录,近期再无他物。商铺、田宅,坊市纪录中均有标记,粮食在黎明村,田地已经分给流民,愿为殿下默写账册。”

“看来你都准备好了。”

奚九酒谦虚得回了一个笑。

她想布的局绝不后悔,她要杀的人从不入梦。

“听说黎明村百姓武装抗法?”

“他们是奉我之命自保而已,请允我前往相劝,定谢殿下天恩。”

李令月定定地看着奚九酒,良久突然笑了起来:“奚九酒,我还真是舍不得你死了。”

第120章 忠与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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